云舒倒是一直没注意到自己平日里吃的盐,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让人将自己吃的细盐拿过来,尝了一下发现,所谓的细盐也就比粗盐颗粒小一些,但仍旧有苦涩感。大概就是将粗盐研磨得更细小一点罢了,与现代的精盐细盐根本没法比。
怪不得他总觉得饭菜有苦涩的味道,他还一直以为是菜的问题,没想到却是盐的问题。
云舒将手里的石盐块扔掉,拍了拍手,“那我们就做个比这个细盐还要细的细盐。”
就算是最近刚刚变成云舒脑残粉的庞农,也有些不信,“殿下,大家都是吃这个盐过来的,我们都觉得挺好的,对吧?”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生怕殿下不懂装懂,把这些石盐给霍霍了。
只有萧谨行看着胸有成竹的云舒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得到更细的细盐?”
云舒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石盐这个东西,但却知道海盐矿盐简单的提纯原理。
“石盐当中杂质较多,我们把它敲碎,溶解到水里后,就可以得到含有杂质的卤水,然后将这个卤水过滤几遍去除杂质,再用大锅熬煮,慢慢就可以得到盐。”
庞农点头,“对呀,这样得到的就是粗盐啊,把粗盐磨碎就是细盐。”
云舒不紧不慢道:“对,但是我们现在得到的盐,颜色发黄,吃起了苦涩,是因为里面还有一些我们看不到的杂质,这个时候我们就得用其他的办法,将这种看不到的杂质变成可以看到的杂质,然后过滤出来。”
云舒解释了一通,但庞农全都没听懂,就算是萧谨行也只是皱着眉,并没有完全理解。
于是云舒只好上手先制作一部分精盐。
将石盐敲碎融入热水里形成盐水,这样的盐水里有很多杂质,用多层纱布过滤掉不溶于水的杂质。
正常来说到了这一步就该熬盐了,但是云舒却让人去找了石灰石回来。
好在石灰石这东西,在靠近克拉鲁山的地方有很多。
庞农二话没说,直接带人去拖了不少石灰石回来。
云舒将石灰石煅烧成生石灰,随后向生石灰里加水,得到石灰乳溶液。
最近将石灰乳溶液倒入已经看着没有杂质的盐水当中,放置在空气里。
庞农惊奇地发现,过了一段时间,盐水底部出现了很多的沉淀物,而盐水也变得清澈了起来。
再次过滤后,就到了熬煮的阶段。
听说这已经是最后一步,庞农当仁不让地抢过了活。
如果说以前熬煮盐水需要大量木材,对于没有多少木材的西州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但自从有了煤后,别说是日夜不停煮几十口大锅了,就算再来几百上千只,也完全不是问题。
煮盐的锅是军中煮饭用的,露天煮盐的庞农忙得满头大汗,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锅里的水分熬干,锅底结成了一片雪白的晶体。
庞农也不要别人帮忙,自己小心翼翼地从锅底一点一点往下铲盐,一丁点都舍不得浪费。
自从庞农说他来之后,云舒就彻底放了手,他也没守着锅,而是直接回了议事厅,继续画他的设计图。
萧谨行见他这般不在意,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躁,于是也回了议事厅。只是他的心思早就飞在外面了,根本没注意云舒画的是什么,只以为夏王殿下有了闲情逸致,画个山水建筑打发打发时间。
很快庞农就捧着一罐子盐,飞奔进来。“将军,殿下,细盐制出来了!”
萧谨行再也忍不住,立即站了起来,“我看看!”
他接过庞农手里的罐子,里面的盐又细又白,摸起来如细沙一般,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了嘴里。
庞农有样学样,也沾了一点放进了嘴里。
除了云舒还没画完图,没有凑过来外,就连吕长史和曹诚都挤了进去,所有人都尝了一下这刚刚制出来的细盐。
吕长史:“不苦不涩,这比京都的细盐还要好!”
云舒终于搁下了笔,抬头笑看着众人,“既然比细盐要好,那我们就给他取名精盐,西州精盐。”
“西州精盐?”
“好!西州精盐这个名字好!”
“以后我们的西州精盐要在大雍扬名了!”
将士们纷纷叫好,只有云舒、吕长史和萧谨行对视了一眼,没对这个扬名发表任何看法。
大雍朝廷可没有放开政策,让私人或是封地自行制盐。
他们这个盐,可没法光明正大卖到中原去,就连与他们距离最近的沙州都不行。
今日在场的,除了吕长史和曹诚外,其他人均是西州军的军官。
在其他人还在热热闹闹看盐尝盐的时候,云舒笑眯眯问站在身侧的萧谨行:
“不知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那处石盐矿?”
萧谨行侧头看向笑得一副狐狸样的云舒,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他就说这人没安好心,上次明明是对方先提出要建锻刀坊,但最后却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这次表面是在问他如何处置石盐矿,实际就是试探他到底要不要制私盐。
云舒的意思很明白,矿是你发现的,我只是提供了制盐的方法罢了,至于是自己制盐,还是将盐矿报给朝廷,都是你萧谨行的事。
在云舒看来,他要在这里长久居住,且要有足够自保的能力,那么很多东西就得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论是武器还是盐。萧谨行虽然身在西州,但他始终都是朝廷的人,他的父亲是大雍朝的右相。
这人与吕长史不同,吕长史与自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而萧谨行属于承安帝一派。
云舒必须将这人拉到自己一方,最好的方法就是拖对方下水,坏事大家一起干,谁也别想跑。
萧谨行的感觉很准,云舒确实不怀好意,他就是在算计他。
在萧谨行沉默的时候,云舒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听说突勒和乌思那边也挺缺盐的,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用什么换盐。”
随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接着说道:“对了,我听庞农说西州军的粮草快吃完了,但朝廷的粮草还迟迟没有运过来,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么状况。
现下西州虽然引了水,但是耕地即使现在种,最早也到四五月份才能有收成。看样子粮草这事,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萧谨行就算再傻,也听出了云舒的言下之意。
他是让自己用这些精盐去换吃的!
真是又聪明,又狠!
第19章
西州军政分离,分属不同系统。云舒管理的是封地内的政务,百姓要是缺粮,倒是要云舒负责,但西州军缺粮却跟他没有关系。
西州军是大雍朝廷的,西州军的粮草自然也由朝廷出。毕竟如果是封地出粮草,那么两方牵扯不清,就达不到朝廷军政分离的最初目的。
封地的王爷手中,绝对不允许有军权。
萧谨行现在粮草紧缺,朝廷的粮草再不发过来,西州军就得饿肚子。当然了,他也可以强制要求西州百姓出粮草,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他就不是萧谨行了。
至于云舒手里的粮食,还得顾着跟他来西州的那些百姓,其实也撑不了多久。
留给萧谨行的选择并不多。
当然,留给云舒的选择也并不算多。
云舒脑中闪过原书中关于萧谨行的几段剧情。
“收复西州四个月后,西州军粮草告急,但朝廷粮草却迟迟没有运到。年关过后,突勒卷土重来,西州军在饥寒交迫之下,仍然打退突勒数次进攻。
然西州军人马俱疲,已无力彻底驱逐突勒来兵。
突勒在察觉到西州军中缺粮后,改变策略,围而不攻,逼降萧谨行。
在这种境地下,萧谨行仍率军抵抗一月。一月后,西州城内再无一粟,饿死者不计其数。
萧谨行于绝境中最后一次率军出击,然西州军已是强弩之末,最终全军无一人生还。”
云舒垂下眼睫,这是原书中轻描淡写的一笔。西州军的覆灭,只是为了拉开大雍内乱的序幕。
原书中,西州军的粮草并不是没有运出,而是半路被人给截了。截粮的,正是饿了半年之久的原州流民。
原州流民被各城驱逐,最后在一个名叫陈彦的带领下,落草为寇。然而粮草被劫的消息,一直到西州军覆灭才传回京都。
承安帝震怒,下令彻查。
京都各势力趁此机会四处落井下石排斥异己……
云舒扫了一圈还在热热闹闹讨论精盐的众人,随后又重新看向抿着唇的萧谨行。
此刻这些鲜活的人,与书中冷冰冰的几个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无一人生还,彻底判了他们的死期。
云舒并不确定自己带了这么多原州流民来西州之后,朝廷的粮草还会不会被劫?如果没有被劫,为何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如果粮草再次被劫,西州军是不是仍是书中的结局?
云舒此举表面上是在算计萧谨行,但其实也是在给西州军指一条明路。粮草是行军打仗重中之重,运粮路途这般遥远,变故实在太多,全都指望朝廷,不如自己想办法。
萧谨行沉默片刻后,回看云舒,问道:“殿下以为萧某该当如何?”
虽然萧谨行心里已经下了决定,但还是想试探一下云舒的想法。万一自己前脚制了盐,这个夏王后脚就给朝廷高密,反踩自己一脚可怎么办?
云舒听到萧谨行这话,就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决断,现在要看自己表态。
于是他笑着说道:“西州距东海甚远,不管是西州军还是西州百姓,都苦盐少久已。要是制得精盐,可是利军利民的大好事。”
云舒既说了西州军又说了西州百姓,表示两方是一体的。
“本王提供了制盐之法,若萧将军制得精盐,可得分本王一份,让本王也为西州百姓解解难。本王这也算是技术入股了。”
萧谨行虽然是第一次听说技术入股,对这个词不甚明了,但云舒的前一句他还是听懂了。
如果他将石盐矿上交给朝廷,那么制盐之法就算了。如果他要制盐,那么云舒就要以制盐之法分一杯羹,两人彻底绑在一条船上。
有了云舒的表态,萧谨行也放心不少。
他虽然一直桀骜不驯,不守规矩,但如此无法无天还是第一次。他爹要是知道他将要干的事,应该会万分后悔把他丢到军中来。
两人第一次相视一笑,默认了接下来制盐的事宜。
制盐之事毕竟不能公开,于是此事全部交由萧谨行负责,由西州军熬制。
好在百姓们只是看到西州军带回了一只只袋子,并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
萧谨行这边多口大锅齐上阵,很快就制出了第一批盐。
而云舒那边,城外的井渠又多了几条,砖窑日夜不停,烧出了更多的青砖,少年们的防护林更是栽种了一大片。
萧谨行命人将装满盐的厚实布袋子,放到马背上,随后去请吕长史。
“不知吕长史可否与本将一同去趟乌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