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其他人不清楚其中的内情,但与萧谨行一同回西州的余达,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什么加训啊?
不过是将军被大傻子庞农揭了短,恼羞成怒罢了。
他悄悄看了自家将军一眼,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庞农这次的罚都已经领完了,他就不凑上去了。
萧谨行倒满酒后,不动声色道:“按照他的脚程,想来应该已经到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随后庞农那涨红的脸就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庞农一边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喘着粗气道:“殿、殿下,老庞我、我没来晚吧?”
云舒诧异地看着数月不见又一脸胡子的庞农,招呼道:“来得正好,快坐下吧。”
庞农又深呼吸了两口,抬起沉重的腿,就要往他的座位上坐,就听到萧谨行不冷不热道:“你把脸和手都洗洗。”
庞农一愣,伸手双手一看,的确是一手土。想来这一路跑来,脸上也沾了不少尘土,怪不得将军嫌弃自己。
“好好,我这就去洗。”
食堂二楼就有供教职工或是学生洗盘子的水池,庞农这会走过去,从桶里舀起一瓢水,将手脸洗了个干净,随后拍了拍身上的灰,算是将自己打理干净了。
等回到座位,余达好心地递给他一块巾帕,让其将脸上手上的水渍擦一擦。
庞农接过来的时候,小心看了一眼在与殿下说话的将军,小声问身旁的余达:
“我怎么觉得,将军今日看我有些不顺眼呢?”
余达转头看他,满脸的一言难尽:“……”
合着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呀?
余达毕竟年长许多,也与庞农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指望庞农能开了窍,于是安慰道:“你想多了,将军不是一向如此?”
庞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将军总是喜欢罚我,我都习惯了。”
余达:“……”
他将手边的热水往庞农那边推了推,“多喝热水。”
庞农开心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忘感谢道:“还是你好。”
余达:“……”
人已经全都到齐,吕衡起身端起酒杯,邀请云舒和萧谨行一同下楼。
到了楼下,吕衡举起酒杯对着楼下众人说道:
“此次晚宴既是为西州军接风洗尘,庆祝萧将军与西州军顺利征服东-突勒凯旋归来,同时也是为了庆祝我们夏王殿下一统西域诸国,将我西州都护府的辖区扩大到了整个西域。
请诸位举杯,愿我西州永不受外敌侵扰!”
西州军的军官也在下午知晓了西州版图扩大的事,此时在吕衡的带领下,全都举杯庆贺。
只有庞农一无所知,他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道:
“什么?殿下居然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
由于云舒正开口,让大家吃好喝好,而庞农这一嗓门,显然就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引得随他们一同从二楼下来的诸多官员心中有些不满,全都皱眉看着庞农。
庞农赶紧闭上了嘴,然后又悄悄跟余达咬耳朵。
“什么情况呀?我们才出去一圈,西域就归我们了?”
“这么一看,殿下也好厉害呀!”
庞农本就嗓门大,他以为的压低声音,其实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萧谨行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他一眼。
庞农福至灵归补充了一句,“嗯,跟我们将军不相上下!”
光夸殿下,将军要吃醋,这样说的话,他总不至于要生气吧?
萧谨行果然没有生气,还颇为赞赏地看了庞农一眼。
晚宴不外乎吃吃喝喝,大家对美食满意,对美酒自然更是满意。
这次用的酒,全是西州酒厂产出的高浓度白酒,与此前大家喝过的只有十几度酒精含量的酒一点都不一样。
文人武人互相敬着酒。他们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谁能想到一年前还一穷二白的西州,如今能是这样的境地呢?
人一高兴,话就多了。况且大家都低估了这酒的浓度,于是很快楼下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与文质彬彬的文人勾肩搭背,互相称兄道弟,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楼上有云舒和萧谨行在,大家都还稍微矜持一些。
云舒虽然不是第一次喝这个酒,但是西州军和萧谨行顺利回来,他心中也很是高兴,于是在众人敬酒时,就不免多喝了几杯。
他的酒量本就一般,不多时酒意就爬上了脸颊,耳朵脖子都红成了一片,更别说脸了。
萧谨行自然看出他有些醉了,于是犀利的眸子扫过去,前来敬酒的人顿时僵在了原地,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
但萧谨行也没让他们为难,端起云舒面前的酒杯道:“你们这杯,本将替殿下喝了。”
说着,也不等云舒拒绝,就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前来敬酒的,一个是西州府的官员,另一个是西州军的将领。
不管是自家将军替殿下挡了酒,还是将军替自家殿下挡了酒,他们都不敢反对,于是将自己的酒喝完后,就匆忙退了回去。
云舒感觉自己的脸像是烧起来了一般,他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看着替自己挡酒的萧谨行,总觉得食堂里的灯光有些晃眼,晃得他眼晕。
他在心内想道:明日定要让食堂管事将这灯给换了。这么晃眼的灯,如何能给学生们用?
云舒的眸子一直盯在萧谨行的脸上,而萧谨行也会看着他没说话。
吕衡年级大了,也知道酒的度数高,不太适合多饮,于是克制着并没有喝多少,此刻见到自家殿下和将军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凛,那一点点的酒意顿时被吓醒了。
他凑近云舒,小声道:“殿下该回王府了。”
云舒转头看向吕衡的老脸,顿时眉头一皱。这张脸委实没有刚刚的好看。
但酒劲还没彻底上来,云舒还是能分得清人的,他揉了揉额头,回道:“那就回去吧。”
其他人自然继续吃喝,想什么时候散场都行。
萧谨行见吕衡将云舒扶起,同时起身扶住差点摔倒的云舒的右胳膊,“吕长史年迈,怕是扶不动夏王殿下,还是让本将来吧。”
吕衡欲阻拦,却被站在他身侧,跟曹诚勾肩搭背的庞农打断,“就是啊吕长史,您这般年纪了,还是不要扶殿下了,万一将殿下给摔了,可如何是好?”
吕衡转头瞪着庞农:“你……”
你不知道你家将军什么人吗?啊?
然而这话他不好说出口,最终还是憋了回去,等他再回头,发现自家殿下已经被萧将军扶着下楼了。
他赶紧快走两步跟上,“殿下,殿下……”
然而出了食堂,被冷风一吹的云舒,并没有更加清醒,反而脑子更加混乱起来。
西州学院距离王府尚有一段距离,萧谨行吩咐身边人,让他们去弄准备辆马车来。
但云舒却皱着眉摇头,“不坐马车,颠得屁股疼。”
萧谨行不解,西州城的路可与其他处不一样,都是用青砖或是水泥铺成的,马车行驶在上面,根本没有什么颠簸。
于是,低声安抚道:“放心,不垫的。要不我给你在屁股底下多垫两层软垫?”
云舒脑子里想的却是,去年从京都坐马车回西州的情形,车行一路,颠得他宁愿骑马,也不愿意再坐到马车上。
他摇头拒绝,“不坐!”
说着他转头定定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萧谨行。正当萧谨行被他看得心跳如擂的时候,云舒突然说道:
“你背我吧。”
萧谨行愣住,不确定道:“什么?”
云舒却挺着胸有些虚张声势道:“我说让你背我!”
说着,他好似又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多么过分,小声嘀咕道:“别人都有人背,就我没有。”
他委屈的模样,让萧谨行瞬间就软了心肠。
而吕长史却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置信,焦急地喊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将军背皇帝的有,将军背皇子又有什么不可?
吕衡却是心急如焚,殿下喝多了,怎么这么粘萧将军啊!
云舒见吕长史不准,顿时就不高兴了,他皱眉瞪着吕衡,“我的事,不要你管。”
随后,他又满眼期待地看向萧谨行,催促道:“快点。”
说着,就要往萧谨行后背上跳,萧谨行见状,转身半蹲下身子,让他方便上了。
云舒见他配合,顿时一个用力,蹦了上去,随后紧紧搂住萧谨行的脖子,开心道:“真好,我也有人背。”
吕衡见状,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殿下不会跟萧将军一样,也喜欢男人吧?而且他们两人还看对眼了?不然怎么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吕衡捂住胸口,脑子里开始不停盘算以后该如何。
萧谨行的胳膊挽过云舒的腿窝,将其托住,防止他滑下来。
这下马车也坐不成了,马自然也不能骑。
好在西州学院到王府的这段距离,对于萧谨行说,并不算太远。他背着云舒,一步一步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街上的行人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没有。
云舒搂着萧谨行的脖子,大约是吹到了冷风,他又将自己的脸往萧谨行的后颈处埋了埋。
萧谨行感受到身后人清浅的呼吸声,轻柔的暖气一下下吹在自己的脖子上,带起一阵战栗。
怕云舒快要睡着,萧谨行喊道:“殿下。”
然而身后的人毫无动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萧谨行只好重新唤道:“云舒?”
云舒已经有些迷糊,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萧谨行赶紧道:“云舒你先别睡,小心着凉。等我们回了家,你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