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一说蹊跷,萧谨行便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没有看到北营的人?”
云舒点头。
承安帝怎么也是做了皇帝的人,还经历过一次逼宫事件。
此前他带着人马入京的时候,承安帝即便气得发狠,却也依旧隐忍不发,对他多有忍让。
若承安帝真的要在今日拿下他,势必要做足准备,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要知道一旦撕破脸,那可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云舒清楚,承安帝自然也清楚,但以今日的情况来说,这做的准备也太不充足了。
“胡扬说他是接到了承安帝的命令,趁着我们全军饮酒,想要一举拿下,但是这里面只有禁军、金吾卫和千牛卫的人马。
即便承安帝以为这些人足以拿下我们,那他今日这样的大动作,也应该做万全的准备。北营的人,即便不参与抓捕,也应当护卫皇宫,保护他的安全。但如今……”
宫变都已经结束了,北营的人还一个都没见着。
要么就是北营收到了命令,却抗旨不遵,要么就是北营根本就没有收到承安帝的命令。
第166章
萧谨行点头,他们这次入宫,并没有遇到北营的人。“庞农他们去了北营,应该也快回来了。”
他刚说完,庞农的大嗓门便从殿外传了进来,“走快点,磨磨蹭蹭的!”
云舒他们转头便看见庞农拉着一人进殿。那人长得五大三粗,颇为魁梧,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这会儿正瞪着眼睛呜呜地叫着。
庞农见云舒看过来,赶紧将对方嘴里的破布给扯了下来,嬉笑道:“一路太呱噪,我就给塞上了。”
与此同时,谩骂声响彻整个大殿,声音比庞农还要响亮。
“袭击军营,绑架本将,你们是要造反不成?!”
然而他刚骂完,就发现了不对。这杯盘狼藉的地方,分明就是办宫宴的大殿。朝臣不见了,陛下……
“陛下呢,陛下呢?!”眼里的焦急不似作假。
云舒任由他叫嚷,淡定地对萧谨行说道:“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
承安帝睡了近十个时辰,待他醒来,直觉得头疼欲裂。他一边揉着抽痛的额头,一边挣扎着起身。
“高满,高满……”
然而他的声音细若蚊蝇,高满也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应着声出现。
承安帝一个脱力,又跌回榻上,同时之前的记忆回笼,但看着眼前的寝殿,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
那些记忆都是假的,是在做梦。
耳鸣声再次响起,他的眼前再度变得模糊,他使劲全力呼喊道:“高满,高满!”
脚步声响声。
承安帝猛地抬头,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高满,而是一个从未在这出现过的人。
“你怎么在这!”
然而他短暂错愕后,就猛地意识到,莫非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想要后退,但是全身虚软无力,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意识道自己身体状况的承安帝,既惊且怒,只能虚张声势地呵斥道:“你这个逆子,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
云舒缓缓靠近,在距离承安帝的床榻还有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慢条斯理道:“只是令人神经麻痹的药而已。”
虽然云舒这般说,但承安帝却不信。之前仿佛活死人一般的状态,还历历在目,云舒定然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朕不信!”
云舒掀了掀嘴皮,吐出四个字,“爱信不信。”
承安帝被噎,顿时气血上涌,面色涨红,“你,你这个逆子,你犯上作乱,弑君夺位,枉为人子……”
云舒毫不留情打断,“父皇让人围杀儿臣的时候,可没有顾念父子亲情。”
“朕何时令人围杀你了?”
虽然他很想,但不还没找到机会实施嘛。
云舒也没废话,将从胡扬那里搜来的兵符和旨意丢到了承安帝的怀里,“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你令胡扬调遣禁军及金吾卫、千牛卫围杀儿臣。”
承安帝完全不明白云舒在说什么,然而他撑着胳膊将东西捡起来,才发现这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兵符,以及围杀云舒的密令,甚至密令上还盖了印玺和他的私人印章。
承安帝第一反应,便是云舒在骗他。
“一定是你偷了朕的兵符和印玺,还伪造了这份密旨调令!”
云舒都无奈了。“父皇你都已经如此了,儿臣费这个工夫干什么?真让人来抓我?”
承安帝一时语塞,好像的确如此。
“那,那你就是为了嫁祸给朕!”
云舒看着嘴硬的承安帝,心道:这人的脑子,怕是真的不行了。
他索性坐了下来,“父皇如此说,便真的寒了儿臣的心。”
承安帝被气得呼吸急促,连咳了数声,才骂道:
“你夺了朕的帝位,还将朕软禁于此朝不保夕,还说是朕寒了你的心,你还要不要脸?”
他的话语刚落,高满的声音弱弱地传来,“陛下,您现在还是皇帝,夏王他并没有登基,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您……”
也不知道你死了,但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所以高常侍只得将最后一句给咽了回去,但这并不影响承安帝抓住重点。
“朕听到朝臣拥他上位了啊?”
高满端着药碗,快走两步,到承安帝身边,小心扶着承安帝起身,半靠在床头。
“千真万确啊陛下,夏王并没有登基,朝臣们也都各回各家了。”
承安帝根本不信,甚至怀疑高满已经成了云舒的人,“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高满追随承安帝多年,只一个眼神,便明白承安帝所想,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老奴给您煎药去了。萧将军从长安带回来一名神医,可以医治陛下的癫疾。”
所谓癫疾,便是承安帝吸食五石散的后遗症,一旦发作,只能再次吸食才能压制得住。
承安帝却并不觉得自己有癫疾,“胡说,朕没病!益寿延年的神药,自然会让人欲罢不能,朕那都是正常反应。”
云舒:“……”
第一次见人将毒瘾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再说,他们两会那么好心,给朕治病?他们分明就是想要朕的命!”
云舒无奈,承安帝这脑子快跟猪脑子差不多了。
“若我要害你,那名刺客要趁乱下黑手的时候,我为何要救你?”
承安帝:“这……”
“若你当时就死在刺客手中,我现在是不是早就已经登基了?”
承安帝:“你……”
“况且,之前你要封我为太子,我也拒绝了,若我真的想要取代你,当初为何要拒绝?”
承安帝:“那是因为……”
云舒再次打断了他,“西州如今的每片土地,都是我从别人手中夺来的,但这里并不包括你,知道为什么吗?”
承安帝愣住,他只想着那些地都是他的,却从来没想过,不论是蜀地、兰原,还是河西四城,都是先从他手里丢失,后来才被云舒收回的。
他喃喃道:“为何?”
云舒定定地看着承安帝,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是父亲。”
是“他”的父亲。
虽然这是一本书,但是几年过去,云舒却并不觉得这只是一本书。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活生生有血有肉。
他们真实地存在着。
萧谨行是,庞农是,吕衡是,那个“他”,曾经也是……
云舒不能否认自己占了那人的身体,即便那人在剧情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他继承了“他”的生命,便该负担起“他”的责任和义务。
承安帝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也忽略过“他”,但云舒没有资格替“他”审判。
“因为你是父亲,所以我不会反。”
承安帝没料到,云舒迟迟没有反,原来竟是因为简简单单的“父亲”二字。
他恍惚记起那个抱着他的腿,说他是“九天神明,无所不能”的弱冠青年。
甚至是更早。
那个沉默寡言,小心翼翼偷看自己,被发现后又立即低头认错的小小少年。
小十五他,一直是个淳善的孩子……
承安帝难得想起当初他想当个好父亲,努力培养孩子们的初衷,心中顿时百转千回,不是滋味。
“所以你是因为被胡扬围杀,才杀到宫里,想要篡位的?”
云舒再次重申,“我说了,我还没登基,你现在还是皇帝。以及,我昨日只是想要找你要个说法,是你一见面就要打要杀的。”
承安帝突然觉得委屈,押着他的禁军首领进殿,还怪他多想?
“言归正传。这虎符和密旨是从胡扬那里搜出来的,你还说我伪造密旨嫁祸给你。我又不是你,整天闲得发慌,在那嗑药玩。
动动你那吃五石散吃傻了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承安帝的委屈和伤感被堵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只能瞪着眼指着云舒,难以置信道:“你,你居然敢骂我!你刚还说我是你父亲!”
怎么会有人变脸比他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