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亲了。”许南珩说,“我在周末,你还要继续干活。”
“嗯。”方识攸嘴上答应着,又压下来含着他下唇亲了一口。胳膊也不愿意松,就这么抱着。
方识攸真的该走了,他是去山侧面打水的,在这儿耽误了得有十分钟,但他舍不得。像做梦一样,许南珩找过来了,许南珩和他接吻了。
他定定地看着许南珩,依然有点不敢相信。许南珩看他呆愣愣的,笑说:“傻了?”
“你说,会不会其实昨晚上二次塌方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这都是我灵魂最后的执念所造成的假象。”方识攸说。
方识攸没说谎,这种不真实σw.zλ.感太强烈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人类思维的自我保护。过分的喜悦如果是假的,所造成的落差会损伤脑部神经,所以大脑会发出警示,这都是虚幻。
许南珩假装冷漠:“是的,都是假的,你松开我,等你头七我再来给你上香。”
“别。”方识攸不仅不松开,还恶劣地俯下来咬他耳垂,将他耳垂的肉咬在齿间,“别给我上香,我要真死了,你用拍立得拍几张照片烧给我。”
许老师的贫嘴搁哪儿都能把人噎死,他也靠近方识攸耳朵,说:“烧什么照片啊,我给你烧几条内裤得了呗。”
方识攸:“……”
坦白讲,方识攸六天的救援,没睡过一个整觉,全靠他从业以来的工作习惯。在没有咖啡/因,烟也抽完之后,就生扛着。
然后许南珩来了,他瓦解了,他想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抱着许南珩在山后边那个草地上睡上个十个小时。
但他不能这么做,他松开了许南珩,稍微后退半步。许南珩也明白他必须回去营地里继续工作,他抬手整理了一下方识攸白大褂的领口,说:“好了,我……我看见你好好的就行了,去吧,我一会儿也走了。”
“你等我一下,我送你下山。”方识攸折回去拿起水桶。
许南珩笑了下:“别,用不着,虽然确实被亲得有点腿软,但走回车里还是能行的。”
“挺诚实。”方识攸拎好水桶,含笑看着他,“那你自己小心点,回去了给我……虽然我收不到,给我发个消息吧。”
许南珩点头:“你也加油。”
“好。”
这几天方识攸瘦了些,拥抱的时候许南珩感觉到了。他跟在方识攸旁边,回去营地之后方识攸把清水桶放在地上,这不是用来喝的,只能做最基础的清洗。
急救护士们脚步匆匆,方识攸从箱子里拿了口罩和乳胶手套戴上。刚刚那十多分钟只是短暂的课间休息,工作状态的方识攸百分百的专注。口罩戴上之后,注意力理所当然地放在了眉眼,许南珩看着他眼睛,说:“我走了啊。”
方识攸点头:“注意安全,开车慢点。”
许南珩并不是追求形式的人,他会尊重每个人的仪式感,比如方识攸在接吻间隙问的那句‘我们聊出来结果了吗?’。许南珩觉得我都站在你面前跟你亲嘴儿了你还需要多问这一句吗。
但这一句或许对有的人来讲很重要,就像塔台给到飞机的起飞和降落指令,是一种开端,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
想到这里,许南珩停下脚步,回头,三个大行军帐篷就在身后。他呼吸了一下,转过身往回走。
紧接着那第一个行军帐篷的帘子被撩开,里面迎面走出一个白大褂。俩人对视了一下,然后同时笑起来。方识攸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面前,手套摘了口罩还没摘,一把将他拥住。
方识攸的声音闷在口罩里,抱着他在他耳边说:“许老师,我喜欢你,我们谈恋爱吧。”
许南珩说着,抬起手臂回抱他:“好,方大夫,我们谈恋爱吧。”
这天日落后,藏南高原大范围降雪。
他回到学校后,给方识攸微信发了条消息:到学校了。
又补了一条:你辛苦了,男朋友。
晚上许南珩缩在被窝里,趴着看试题,太冷了,他这儿只有被窝里是暖和的。索朗措姆说今年可能会是个非常冷的冬天,她想着许老师要不就搬到教室里去住,到时候烧一整夜的炉子。
许南珩觉得还是不了,他一个人睡觉费那个事,再说了燃料在冬天是宝贵资源。等到雪积得厚到一定程度,牛粪一会儿就被雪全埋住了。
周末结束后学生们回来上课,他们校服外面穿着厚外套。许南珩已经在考虑春节就不回北京了,这个决定在方识攸之前就有考虑,学生基础差的情况下再加上漫长的寒假,那这寒假放完也就玩完了呀。
周一下课后,许南珩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他妈妈去了个电话。
起先妈妈是直接“那你干脆不要回来好了呀,你在那儿买房娶媳妇吧你!”不过妈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家是父母共同经营公司,许南珩从学生情况讲到飞回北京会醉氧再到飞回西藏又要重新适应高原。林林总总,算是敲定了这个事儿。
他选的僻静地方是小医院的院子,靠着车打电话。
这通电话打了挺久,妈妈询问他在这边的情况,母子俩聊了好一会儿,妈妈说那只野猫,狸花,昨儿个晚上又跳墙进来捞家里池塘里的鲤鱼,他家胖胖护鱼与其搏斗。
那虎斑猫能打得过狸花猫吗,胖胖脑瓜子被人家狸花啃了个坑,今儿上药的时候胖胖气够呛。
许南珩开玩笑地说,等着的,等他回了北京,高低把那狸花揍服喽。
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所以方识攸的电话没能打进来。可怜兮兮的方大夫发了几个表情过来,问他怎么打这么久电话。
许南珩赶紧给拨回去,别真在同事面前掉眼泪了这大夫。
“许老师。”那边先出声的。
“嗳,方大夫。”许南珩叼上烟,没点火,“跟我妈打电话来着,聊久了点儿,没等哭吧。”
“再多五分钟就哭了。”方识攸说,“我们救援全部结束了,现在往回开了,但是是回县城。”
小医院的一周轮值已经结束了,虽然这一周都在救援。
方识攸接着说:“后一周是义诊,我们要回县城带上义诊用的药和器材,所以……直接回县医院了。”
许南珩咬着烟,靠在车上,慵懒的京腔带着笑意说:“哎呀,那可得把我想死了。”
“你得了吧,个小没良心的,三天就两条消息。”方识攸说。
“啧你又没信号,我咣咣发有什么意思。”许南珩心说你挺放得开,“你在车里吗,周围没人啊?”
“车里。”方识攸说,“开的单独一辆车,拉杂物的。”
许南珩微微抬头,今天上午雪还零零落落的,这会儿已经停了。他说:“我刚给我妈打电话,说春节不回北京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接着方识攸说:“那你跟我过年呗,我也不回。”
“你…不和顾老师过吗?”
“值班呀。”方识攸说,“我们都是心外,休息一个就得值班一个,肯定错开的。”
许南珩了然:“那,今年一块儿过?”
“嗯。”方识攸说,“攸哥给你做桌年夜饭。”
“攸哥会擀面条吗,想吃打卤面。”许南珩伸了个懒腰,嗓音歪到喜马拉雅那头去了,“馋死了,除了麦当劳就馋这个了,攸哥想想办法呗。”
方识攸哪儿招架得住他这个调调,别说擀面条了,他就是要吃避风塘帝王蟹,自己高低都要买个冷链寄到拉萨,再驱车去拿。
“好说,攸哥给你想办法。”方识攸笑着说。
第34章
电话挂断后,许老师舒服多了,转了个身面对着车身,这样挡风,拢着火机点上烟,舒舒服服地吐出一口白雾。
许老师低眉又看了眼手机,刚刚方识攸那边停车整休,现在他们继续出发了。出发前方识攸发过来一条微信。
[我攒了不少假,这次救援之后也有几天假,我都攒一起了,春节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看南迦巴瓦,开车过去比较久,要十个多小时,或者就在家里休息,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老师低眉后又抬眼,看看雪后短暂的晴天,还是想再看一眼,又低头。心里笑着方大夫快三十的人了,谈恋爱还不如北京本校那几个早恋的,当时收上来的小纸条和情书里,写得那叫一个文采斐然,诗词歌赋的,风花雪月的。
但心里这么想,实际上还是多看了好几遍。要不怎么说真诚是必杀技,方大夫这话说的,分明是简单直白地商量假期,偏偏有情人看什么都像情话,一根烟的时间里翻来覆去地看。看完觉得嗨呀完了,成恋爱脑了。
恋爱脑这个事儿,许南珩第一时间自我确诊,方识攸是病入膏肓。
他们救援组回去县医院后,大家把救援设备放回医院,有的坏了有的要维修,再去药房登记取药,带出去义诊。大家在这段时间里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点时间多数人就在医院里冲个澡然后去休息室快速睡一下。
休息室空床有限,有的去找了个空病床躺一下,有的去别人诊室里面做检查的窄床上凑合一下。
方识攸快速冲了个热水澡,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出来之后所有休息室都满了,病床也没了,他只能去顾老师诊室。
“回来了。”方识攸带上诊室的门,然后看了眼办公桌后边的帘子,说,“我在你这儿睡一下啊爸。”
顾老师“啊”了声,然后摘下眼镜扭头看了他一眼。
方识攸刚脱外套,见他看着自己,用眼神询问怎么了,动作也停了。
顾老师有六十了,白大褂里面圆领毛衣,毛衣里面白衬衫,很规正的一个人,说:“瘦了不少啊。”
“哦。”方识攸笑了笑,“救援嘛,吃喝都是随便对付。”
“我那袋子里有几个巧克力派,你回头带上吧。”
“嗳好。”方识攸继续脱外套,然后去拿窄柜上顾老师的枕头和毯子。他刚躺下,准备把隔离帘拉上的时候,看了眼顾老师坐在那儿的背影。
起了毛边的木头椅子,直溜溜的靠背看上去并不舒服。方识攸刚躺下又坐了起来,他把枕头递给他爸:“您垫着腰吧,我枕着我外套就行。”
“嗯?”顾老师扭头,“用不着,没事。”
方识攸没纠结,左右自己也就眯瞪一下,枕着又躺回去了。顾老师今天没放号,他值夜班,这会儿正在看手术病人的报告单。
方识攸躺下后一时半刻睡不着,他看着诊室的天花板,这儿后面空间很小,床沿几乎就挨着隔离帘。他又掀开了一点,说:“爸。”
“嗯。”顾老师没回头。
方识攸舔了下嘴唇,说:“那个,跟您说个事儿,我谈恋爱了。”
顾老师这会儿处于专注状态,这父子俩一样,认真的时候会有点封闭,此时就是,顾老师嘴上嗯着,其实脑子没在听。
而这些天,顾老师的大姐,方识攸的大姑想要给顾老师介绍老伴儿。所以方识攸说他恋爱了,顾老师乍一听,理解成“您要谈恋爱了”。
顾老师眉头一紧,眼镜戴上,一推,肃声道:“我谈什么恋爱我,我再干几年退休了我跟你姑父去积水潭钓鱼了。”
“……”方识攸知道他听岔了。他讲这事儿的时候是有点冲动的,他不知道顾老师对这方面有多少接受度。
而顾老师听岔了,给了他一个转圜的余地,这话题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但方识攸停顿了片刻,清清嗓子,又说了一遍:“是我,我恋爱了,不是劝您找一个。”
“。”顾老师电脑里在看一个会诊单,听了之后,连着椅子一起转了过来。
眼镜又摘了,盯着他儿子:“你啊?”
“啊。”方识攸不敢看他爸,看着天花板,“是我。”
方识攸几乎可以笃定,他爸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回想一下自己今年几岁了。果然,顾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哦,你这个岁数也确实能谈一个了,好好谈吧。”
“嗳,好,我睡会儿。”方识攸说。
顾老师伸手把隔离帘拉上了,接着喝了口茶压压惊。对父辈而言,孩子的每个成长阶段是有信号的。上学了,上大学了,成年了,大学毕业了,这是学生时代结束的信号。紧接着的是孩子恋爱结婚了,这是孩子单身时代结束的信号。
最后一个成长信号,就是孩子的孩子出生了。
顾老师目前在经历第二个成长阶段,显然,这位单身父亲有点手足无措。他先暂停了会诊单,因为这个住院病人出去吃饭了。
然后顾老师又推了推眼镜,在微信上打开他大姐的聊天框,问她北京现在比较好的中小学的学区在哪儿房价怎样。
€€€€那可不吗,恋爱了下一步就要结婚,结了婚可不得赶紧备着学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