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锦坐在那里喝茶,并且组织着语言想如何说后续时,旁边和他一起等待的官员同他攀谈了起来,言语之间都是想要邀请他去府上做客的。
段锦说话进退得当,拒绝之间既不损他们的颜面,也不会让人觉得为难。
那些大人们虽然可惜却也没有强求,只说等段锦方便了再去做客便可,只是不知道哪个大人先提起,竟然说起了家里的儿孙,言语之间都是在夸赞自己夫人持家有方,教导的女儿、哥儿如何的端庄娴雅。
段锦只是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脸上连一丝好奇也无。
等到大臣说完,眼看着段锦没有接茬的兴致,他们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尴尬来,还想同段锦说些什么,段锦却是先道了一声歉出去透气了。
待段锦离开了偏房,里面待着的几位大臣们,相互之间开了口。
“李尚书,我怎么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儿?”开口的是一个长相颇为魁梧的武将,盯着他对面瘦弱的文臣,吹胡子瞪眼的看起来有些生气。
李尚书倒也不生气,只是摸着自己的胡子,悠哉悠哉的道:“我也不知道,钱将军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机灵的哥儿,莫非是我记错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当中交汇,旁边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自古以来,独木难支,强强联手乃是正途。
如今这段锦俨然成了皇上心腹,也是皇帝的宠臣,再加上他背后并无世家支持也无根基,只要将他招揽做自己的女婿,以自家强过对方数倍的势力,那便能将他手上的那份势力吞并,以此壮大自家的实力。
这种通过联姻吞并另一家的做法,对于他们世家而言是最为划算不过的买卖。无关男女,只论强弱,婚姻就是合法掠夺另一半资源最合法的形式。
而段锦所谓的夫郎,在他们这些人看来,不过是微末之时的无可奈何,他们相信假以时日,见过了这雍都城内的繁华,段锦断不会继续留念那没用的旧情。
段锦不知他们所想,即便是知晓了,也只会嗤笑一声。
段锦站在廊下而俯首而立,吹着迎面而来的风,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苦恼。
自从那日宴会之后,段锦被碰瓷的频率就变高了,对就是碰瓷,但也不是一般要财的碰瓷,而是经过精心准备之后,不小心在他面前丢了手绢,差点被坏人调戏,偶尔制造一个一见钟情的场景,桥段恶俗又百试不厌。
段锦躲了过去,却也觉得厌烦,他盘算着自己手里从林洛那里得到的利国利民的办法,总觉得应该散出去和旁人进行利益交换,从而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样别人也不会总想捆绑着自己,想要通过联姻困住他,并且吞并他得到的一切来的好。
段锦摩梭着自己手里的奏折,心里已然有了主意,他不能站队,但是拉拢一些不站队的官员自成一脉也是可以的。
就在段锦在心里挑选择着合适的人选,准备给他们分配相应的功劳时,旁边传来一个不情愿,却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段大人。”
段锦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出声音的人竟然是徐泾,他此时表情有些尴尬,又带着几分羡慕,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个假笑,朝着段锦走了过来,“段大人,当日一别,许久未见。”
段锦朝着他稍稍点了点头,神色温和道:“没想到徐大人的伤那么快就好了,我还以为要过几日才能见到徐大人。”
徐泾听到他这样说,脸色难看了一瞬,显然想到了当日他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里,最后还需要段锦持刀而入救了他的场面。
若是以往听到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徐泾定然要开口讥讽一番,可是如今他们地位越发悬殊,甚至于他还有求于面前之人,他便知道他不能大放厥词。
徐泾变换了一下脸色,在段锦等着看好戏的目光当中,缓缓开了口,“不知,段大人三日之后是否有空?还请段大人过府一聚。”
段锦侧头想了想,在他期待的目光当中,朝着他摇了摇头,“怕是没空的。”
徐泾原本以为他要考虑一下,结果段锦那么干脆的就拒绝了自己,以为他是看不上自己,想到自己是为谁做事,他立马又硬气了几分,朝着段锦道:“我知,我现在和段大人有天壤之别,可这次邀请并不是我意,而是我岳家想要请你过府一叙,我那夫人家里还有待嫁的堂哥儿,想要为你们牵一牵这姻缘。”
徐泾的岳家那是礼部侍郎琦衫,从属三皇子一脉,也算是在这朝堂当中有几分威望。
徐泾原本以为,即便是段锦不想给自己面子,但是当他说出这个名字之后,他总能给几分脸面,毕竟徐泾当初可是上门求娶的,如今这家人却是自动上门来找段锦的,可面前的段锦还是摇了头。
这让徐泾也有些恼怒了,他觉得自己这次本来就是屈尊降贵来找他,结果他还那么不识好歹,干脆放大了声音道:“那琦家小哥儿长得也是如花似玉,比这里的夫郎也不差多少,他父亲更是巡抚,如何配你不得,你这般推三阻四作何?”
看着面前愤怒的人,段锦回忆了一下自己只是拒绝,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结果这人就把自己气成这样了。
段锦看着面前愤恨的人,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开口道:“原来,你最开始不是想做这礼部侍郎的女婿,而是这琦巡抚的儿婿吗?既如此,你为何又来同我说和,这岂不是违背了你的本心?”
徐泾被他说破了自己的心事,顿时恼羞成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帮你牵姻缘,你不识好人心就算了,还反倒倒打一耙,简直不可理喻!”
段锦勾唇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显然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
恰在此时,那出来传旨的太监也过来了,看见段锦立马走了上来,朝着他谄媚的笑道:“皇上有请,还请段大人跟我来!”
徐泾看着面前脸色变幻不定的人,朝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徐大人,再见!”
徐泾目送着段锦修长的身影离开,捏紧了拳头,脸上的神色格外的难看,他回去得告诉他的岳父,这段锦是如何的不识好歹,又是如何拒绝了三皇子的好意。
*
段锦跟着那太监入了御书房,皇上刚刚决定完一件大事,此时正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身后还有太监给他轻轻的按摩着脑袋。
见到段锦进来之后,皇上才睁眼看向了他的方向,朝着他轻轻说了一句,“你来了?”
“是,皇上。”段锦简单有力的回答,让皇上清醒了几分,他挥手让旁边给自己按摩头的太监下去,看一下面前的段锦,声音威严的道:“你调查到了什么?说来与朕听听。”
段锦沉默了一下,抬头对上皇上那有些浑浊,却带着几分审视的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
“臣调查发现,那白莲教徒都是从西南方向而来,那地方的人们遭了灾死了不少人,那些人突然出现,又用欺骗的手段谎称自己的天神降临能救他们于苦难中,当地的人们就信了。”
皇上听到段锦说的这一切,平静的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攻入雍都城?”
段锦诚实回答,据他们供述,“那白莲仙人妖言惑众,说他们之所以遭受灾难,全是因为朝廷不仁,需要换一个皇帝,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而他们之所以那么大胆子,全是因为那白莲仙人同他们说,他们得仙人庇佑,只要在这次行动当中死了都能上得天庭当那大罗金仙。”
皇上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就为了这种理由,只是为了这种理由就敢来刺杀朕?”
段锦朗声道:“百姓愚昧,信了就等旁门歪道也不足为奇。”
皇上却是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讥讽,坐在那里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那你说这次的事情,到底是谁的错?你觉得这是百姓的错,是三皇子的错,还是朕的错?”
段锦朝着上首的皇上行了大礼,恭敬的低下头,大声道:“非人之错,乃是天之不仁。”
段锦答完这句话之后,皇上只是盯着他,看上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不知道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方才开口道:“你继续追杀那些叛党,凡见到者,格杀勿论。”
“是!”段锦带着命令出了御书房。
待站在门口,段锦被门口的风一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他觉得这天底下的人,怕是都低估了皇上对皇贵妃和三皇子的喜爱,纵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有迁怒于他这个儿子。
刚才,不管段锦回答哪一个错,怕是都是错误的。百姓愚昧,他们错在被人蛊惑。三皇子有错,正是因为他治灾不力,所以才会出现后续这一系列的后续。皇上有错,他不该派三皇子出去,也不该在三皇子出事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忙遮掩。
可是段锦能说谁错呢?他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反而他自己会成为迁怒的对象。对于段锦而言,他既没有必要得罪三皇子,更没有必要得罪还护着三皇子的皇上。
只是段锦不是很理解,皇上为什么能对三皇子宽容到这种地步,皇上不在乎百姓的性命他能理解,可是如今威胁到了他自己的生命,他竟然也没有多少愤怒的神色,这就让他想不通了。
段锦是没有子嗣的,他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会如此这般护着自己的孩子,但他有爱人,他设想了一下若是林洛犯下了这种错,使得自己陷入这种危险当中,他会不会迁怒于林洛?
片刻之后,段锦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他这个设想根本就不会成立。首先,林洛做不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他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尽力用自己的钱财去填补空缺。其次,即便是遇到了这种事,他恐怕只会觉得是他没有给林洛扫尾干净。最后,段锦要是被逼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还会觉得他身边的那些都是废物,花了那么多金钱和时间培养了那些人,简直就是他的失败。
段锦想明白这点,突然有些了解皇帝的心思的,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皇上对皇贵妃和三皇子的偏爱从何而来,他也不需要想明白。
段锦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皇上都如此偏爱三皇子,偏爱到连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都不去责怪,那这天底下最好的位置,皇位,皇上肯定是想要传给这个自己最爱的孩子的。
段锦沉思,他并不觉得三皇子上位是件好事,如今这天底下虽然看着太平,可是国家边界接壤的地方,依旧有蛮夷入侵,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土地。即便是内部,也依旧有很多腐朽的地方需要去改变。若是三皇子继位,这些情况怕是会越发的糟糕了。
想到这里,段锦的头有些疼了,如今三皇子和太子争斗,他可以站在中间当个保皇党。可若是以后他们其中的一方登基,太子还好,性格懦弱,能听下面的人的话,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差池。若是三皇子登基,怕是他会一意孤行,成暴君也说不一定。
只是,当今皇上偏向三皇子,即便是现在太子还是太子,但是某日皇上一道圣旨下去,太子废除了也是废除了,直接让三皇子登基也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皇上如今对三皇子的偏爱,段锦判断要扶着太子上位,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太子上位,现在就要艰难的为他奋斗,日后还要好好的辅佐他,才能保证江山稳固。
三皇子上位,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保证他不作死,日后等他登基之后和他斗智斗勇,这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老死。
段锦设想了一下,他觉得这两边的路都不怎么好走,他不是很喜欢这种为了别人的事业添砖加瓦的感觉。
段锦转悠了一下手上的令牌,决定这事还是日后再想,左右眼下还不到需要抉择的时候。
段锦这般想着,脚步已经匆匆的过了垂花门,看到了与外面连接的宫墙。
待和门口的侍卫打了招呼,段锦看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快步走了上去。
上了马车,看着坐在那里的林洛,段锦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来,若是这个天下是他的天下,那岂不是不用烦恼那么多了?
可是很快,衡量了一下他要取得这天下费的功夫,按照现在的太平日子,怕是要先激起民乱,再挑起百姓反抗的情绪,最终成功诏安那些人,从最开始做起到他登上位置起码得卧薪尝胆二三十年。
段锦算计了一下,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林洛在旁边看着他沉思的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今日在皇宫里面发生了什么难事吗?”
段锦扭头看向他,笑着道:“无事发生。”
第267章 晋江独发
皇上并不怪罪三皇子, 只是那些叛党们还是需要处理的,原先处理这些的人是皇上身边得力的武将,如今给段锦升了官, 这事就交给他处理了。
转天,段锦从手底下人那里得知,有人问出了剩下的叛党还有部分窝藏在城里。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 段锦原本可以将这事交给别人的, 但是想到皇上的交代, 他还是自己亲自去了一趟。
让人清点好了兵马, 按照那线人的汇报,径直就朝着城门东面而去。
或许是因为太急了, 他们纵马出门时撞到了旁边的摊位,那摊位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小娘经营着, 上面卖的都是香包和香囊。
段锦呵斥了那不小心的手下一句,询问了一声那姑娘摊位上的定价,解开了自己的荷包, 数了赔偿的银两过去。
姑娘看着段锦骑在马背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影显得格外的高大,衬着他越发引人瞩目。
段锦将钱递过去,看着这姑娘半天不接, 疑惑的问了一句, “怎么,这点钱不够吗?”
那姑娘看着骑在马背上,朝着自己伸手的段锦, 不知道为什么愣了一下,还是她旁边的嬷嬷推了推她, 她才上前小心接过那钱财。
“够了,谢谢大人。”
在接过那钱之后,姑娘开口想要说一句道谢谢,结果段锦就迫不及待直起身子,拉起缰绳离开了,再没有看她一眼。
眼下出来的人是纪葵,以及她的贴身嬷嬷,上次她跟着主母去参加了段家的宴会,可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段锦说上话,自然也没有被段锦看上。
回去之后,纪葵就被主母好好的教育了一顿,后续还被她娘给安慰了几句。
原本,纪葵觉得自己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如今再次见到段锦,她的心脏又不由自主的跳动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我们还要继续卖东西吗?”
见纪葵没有说话,嬷嬷先去把他们摊位上的那些东西捡起来,这才朝着自家小姐发问,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家姑娘愣愣的看着前方的眼神,突然来了一句。
“要是小姐能嫁给那段大人就好了,段大人名声这般响亮,定是个好对象,况且我还听说他的夫郎是个仁善的,他家里还有钱,小姐嫁过去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窘迫。”
嬷嬷是纪葵的贴身嬷嬷,主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下人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下人希望主子能过得好一些,这样他们才能跟着沾光。
如今的纪家,表面上看着风光,可内里早已空空如也,已经快要败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家里事事都要讲究排场,处处都要用钱,早已不如当初那般阔气。
而且,纪家人用钱也是需要分等级的,在纪家男丁的钱是最多的,几乎是其他主子的五倍。之后便是小姐、哥儿和姨娘们,嫡出的小姐和哥儿还有他们的娘亲贴补,庶出的就只能有月钱了,姨娘还只能靠着男人的宠爱分赏赐,这才能给自己的孩子接济一下。
于纪家而言的子嗣不丰指的是男丁不多,至于小姐和哥儿是不计算在内的,要是将小姐和哥儿的数量也算上,那数量就不知道几凡,本来所剩不多的资源分到他们身上就更少了。
当初的纪挽莲能够那么任性,也全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出身,仗着自家娘亲是主母,并且对自己宠爱有加,所以才敢那么荒唐。
而纪葵的娘亲当初是青楼的一个花魁,也是因为长得好,这才被赎了身出来,可是自从入了纪家后宅之后,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自从生了纪葵之后就有了脏病,下身时不时就会出血,不仅将人的容貌给拖垮了,还让她失去了纪源的宠爱。
身在后院还失去了纪源的宠爱,纪葵和她娘每个月那点份额,她娘还需要一直喝药,自然也用不了多久,纪葵她们只能偷偷的做一些绣品出来卖,好歹还能补贴一点,让她们也能生活得更好一些。
上次,纪家主母钱楠雅之所以愿意带纪葵出来,也是因为她那张过于艳丽的脸,结合了她娘与父亲的所有优点,让人一看就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