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将军不明白段锦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野望,他明明该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一般,过来这里之后,发现自己改变不了这里的局势,他就该放弃努力,继续享受优渥的生活,直到他要离开的那日。
池老将军不解,神色复杂的盯着段锦,最后想到段锦这般年岁就成了一品大臣,完全没有经历过磋磨,所以只觉得自己说的都能成,这才会这般天真,等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为之后,他便会放弃了。
想到这里,池老将军也不急着阻止他,只是看着他笑道:“若这是大人的意愿,我自然全力配合,只是若大人搞不定这些,朝廷那边还望大人自己有交代。”
段锦朝着他笑道:“我也不需要将军做些什么,只需要到时候若是黑木贼求援,大人不要插手便是。对了,我知道大人也是从一个农户走到如今这般地步,也知道百姓们的不容易,等到收拢了权利之后,我们会引进新的粮种,以及新的栽种技术过来。到时候,军费可以从本地的税收当中拨款,即便是补不上全部的军费,也能减轻你们很大的负担。”
池老将军听到这里心神俱震,看向段锦的眼里充满了怀疑,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疑惑,“你能做到这些?”
段锦勾起唇角,语气有些骄傲,“我们原先住的县城已经经历了好几轮的种子播种,如今已经优选了几代的种子,此地土地肥沃,收获只会更多。我夫郎有商道、有钱财、手底下有人,一封书信,到时候就能将粮种和人才运来。至于税收可以直接用,这点我会说服皇上的,他也会同意的。”
想到每年向中央要军费,那里都抠抠搜搜的不给,即便是给了,到了这里也没有多少,还得战士们在闲暇时间自己种田贴补一二才能够口粮,若是什么时候战士吃紧了,战士们没有办法种田了,他们的口粮也会减少。
眼下,这次来的巡抚竟然说,可以增加他们本地的粮食收入,还能让这军粮可以从他们本地的税收当中扣,这让他无比的心动。
可是在心动过后,池老将军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他抬头看向段锦,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可是黑木贼并不好对付,他有自己的宗族,有他们族里的巫师,还有相信他的百姓们。要不是,他在本地的势力过于庞大,我也不会跟他合作。”
说到最后,饶是多年练出来的脸皮,池老将军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尴尬。毕竟作为一个朝廷命官,他不帮着本地官员巩固朝廷的统治就算了,他竟然还帮着一个本地的宗族。
段锦却是朝着他笑了笑,温和道:“没关系,我有办法的,这点就不需要池老将军操心了,当然我到时候可能会需要池老将军借我一点兵。”
池老将军以为他要用强的,连忙阻止道:“你不能对他们用强,这样他们即便被打赢了,也只会以为你们是野蛮的侵略者,不会服你的。”
段锦微微笑着,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自信,“放心,我会让他们心服、口服的。”
池老将军有些忧心,等他再要问明白一点,段锦却是不再开口了。
段锦和林洛在池老将军的府上吃完了晚饭,这才在池夫郎不舍,池老将军担忧的目光当中,缓缓的朝着家里去了。
林洛看着池老将军两人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不同的神色目送着他们离开,扭头看向旁边的段锦发问道:“你说了什么?池老将军看起来很是不安的样子。”
段锦握住了林洛的手,朝着他温和道:“没什么,只是讨论一点本地的发展。”
林洛疑惑,直觉应该不是这样,可是看着段锦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他便也随着他去了。
*
段锦他们回去之后,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找来了本地的老农,了解了当地的播种情况。
之后,等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段锦召集了手下所有的官员,在他们困惑的神色当中,宣布了要彻查济川整个地区的隐田。
所谓隐田,就是在官府去丈量土地的时候,世家大族的人会贿赂官府的小吏隐瞒少报一些田地的数目,这样也能少交一点税,一代人瞒一点下来,瞒下来的田地不知凡几,那些隐田的收入肥了那些世家的腰包,反倒是朝廷的税收一年比一年少了。
当段锦提出这个想法时,立马就有官员站了起来,朝着段锦反对道:“大人,此事兹事体大,大人可有皇上恩准,若是皇上不知晓这事,这事怕是不能做的。”
段锦看着朝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人,轻轻的笑了笑,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云淡风轻道:“自然,这事我在过来之前,我便同皇上禀告过了,皇上也是答应的。”
另外一名官员听到他这样说,立马站了起来接着道:“大人,即便是皇上同意了,这事也关系甚大,本地世家那么多,他们不会同意的,怕是得从长计议。”
段锦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的悠闲,却是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朝着下方众人安抚性的道:“没关系,别担心,若是哪个世家敢阻拦这事,除了便是。”
众人震惊,以为他是在说大话,七嘴八舌的劝导了起来。
段锦却是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也并不反驳,只是在后方有人捧着个匣子过来时,慢条斯理的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圣旨。
在他们看到东西安静之后,段锦这才缓声说道:“我说了没关系,自然是没关系,皇上已经允诺,若是谁敢阻挠,抄家灭门便是。你们看,这是皇上给的圣旨,皇上给的权利,我有权处理所有挡路的人,挡路的人包括本地世家以及不听话的官员。”
刚刚还议论声一片的房间,在段锦拿出圣旨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了段锦,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辨。
段锦平静的看着他们,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化过,缓声道:“现在,我们可以推行这个政策了吗?”
在场的所有人一片死寂,最后还是有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自然,我们全都听段大人的。”
段锦微笑的弧度扩大了几分,“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了。”
段锦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只是在清算田产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那就是手底下那些干活的小吏们,并没有按照段锦说的去做,甚至出现了消极怠工的场面。
段锦也不惯着他们,直接带着人去了其中一个衙门,在衙门找到了正在喝茶聊天的小吏,直接将人吊了起来,放在衙门口暴晒了一天。
原本放任手底下的小吏给段锦派头吃的县令,这时候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做出一份痛心疾首的模样,怒斥着坐在那里喝茶的段锦不顾百姓死活、独断专制。
段锦看着那跳脚的官员,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玩味,轻轻的啧了一声,语气当中带着几分困惑,“我记得,我说那番话的时候,你也在现场的?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动手?还是当我说的那番话,只是哄着你玩的?”
说完,段锦的脸就冷了下去,朝旁边人使了一个眼色,他身边的护卫立马过去将县令擒拿了。
段锦看着慌张的县令,抽出旁边护卫的刀,慢悠悠的走到了那县令面前。
县令已经五十岁了,满脸皱纹的脸上写着害怕,眼看着那刀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终于想起了当日段锦说的那些话,他终于有些害怕了,高声喊了起来。
“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段锦微笑,举起了手里的刀。
“你不能杀我,我是黑木家的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县令说完,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段锦将染了血的刀递给旁边的护卫,朝着他夸奖了一句,“这刀保养的不错,很是锋利。”
护卫看着面前的死人,再看看云淡风轻的段锦,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讪讪地接下了自己的刀,也没有敢说话了。
段锦这一下,周围还在观望的官员们,顿时也不敢推脱了,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不过,却有一个流言,悄悄的在这方土地散播开来,说是段锦这次过来丈量土地,完全是为了给农户加税。
原本就快活不下去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流言,心里很是惶恐,在有心人的带领下,这种惶恐便成为了一种愤怒,想要杀死段锦的愤怒。
王恺来汇报段锦这个消息时,段锦并不意外,而是看向了旁边的林洛,朝着他道:“接下来,麻烦你了。”
林洛朝他轻轻点头,笑着道:“不麻烦。”
很快,一队表演队便从段锦他们所住的地方出发,沿着周围的村庄表演,表演的内容也十分简单,故事演的是一个瘦弱的富人如何在小吏的帮助下,瞒下了大片田地,直接将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然后又被人戳破,落下的田地落到穷人嘴里,穷人跟着变大了。
村子里本来就没什么娱乐活动,此番敲锣打鼓,再加上那瘦子一下子变成胖子的法术,当即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刚开始大家只是看个乐呵,等到他们疑惑内容,旁边又恰好有人给他们讲解时,他们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更知晓了最近来的大人做的事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
即便是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此番也明白了朝廷清算隐田的好处,心里也跟着隐隐期待起来,甚至也开始主动配合起前来清算的小吏,有些人还会偷偷来告知段锦他们谁还在瞒报,谁可以帮忙好好算田,省了段锦他们不少事。
段锦和林洛说这事时,林洛还在感叹道:“其实,土地上的人们是最有韧性的人,只要他们还能好好种田活下去,他们便不会生出反叛的心思。可是即便是好好活下去这点,他们有时候也很难做到,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剥削的人太多了。”
段锦不明白林洛为何这般说,毕竟他生而知道人不平等,却不妨碍他点头应和林洛的话,“你说的对,等我把这些人收拾明白,到时候引导他们学习,他们日子也能好过些。”
林洛笑着点了头,收起了自己悲春感秋的心思,朝着段锦道:“那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
段锦合上了自己手上的报告,抬头看向林洛,温和道:“大概,需要你找个地方藏好,我做到这种地步,怕是有人要准备出手了,我可不准备拿你的安全来做赌注。”
林洛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反问道:“我一定得离开吗?”
段锦点头,看向他的眼神也有几分不舍,却还是道:“你离开我,我安心一些。”
林洛叹了一口气,来到了段锦面前,勾着他的脖子轻吻了一下,“既然这是你的判断,那我就听你的,我可不想当你的累赘。”
段锦回吻住他,轻声道:“你可不是什么累赘,你是我的软肋。”
第275章 晋江独发
林洛和段锦说完这话的第二日, 林洛就开始准备离开了,只是这事做的隐秘,知道的人没有多少。
与此同时, 黑木贼的山寨里,黑木贼坐在主座之上,听着下面人的汇报, 脸色难看极了, 段锦这清算隐田一出, 他不仅损失了一个为他们马首是瞻的县令, 下面的百姓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走上前来,他是黑木贼的管事, 统领着手下的财务。
管事朝着黑木贼道:“老爷,这样下去不行, 我们的隐田基本上占了收入的一半,若是被查出来,我们怕是会有麻烦的。”
黑木贼脸色难看极了, 可是他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主事人,还是有一些气度的,接着发问道:“池老将军那边有没有消息?”
管事低着头,小心道:“有是有,可是那消息并不怎么好, 池老将军说他是将军, 只管练兵打仗的事,关于这种清算隐田的属于文臣的任务,他管不着这一块。”
黑木贼捶了一下扶手, 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暗骂了一声, “老滑头,当初他拿我的供奉可不是这样说的,如今竟然想要甩手不管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按照这位的性子,要是知道我们隐瞒了那么多田地,他肯定会上报朝廷,到时候我们怕是会有麻烦了。”
管事心里也有些着急,他们原本以为这新来的巡抚年轻,该是个好拿捏,也是个好相处的,谁知道过了刚开始那几天平静日子之后,他便露出了爪牙。
黑木贼嗤笑了一声,“他要找我们麻烦,也得有命才是。”
管事的听他这样说,脸上的神色有些震惊,试探性的道:“老爷,你的意思是?”
黑木贼冷声道:“既然他那么不怕死,那就让他去死好了,等他死了之后,再换一个听话的过来,肯定不会有他这般愚钝了。”
管事有些不安,试探性的道:“可是他是朝廷命官,要是在我们这里出了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黑木贼冷笑,“他是被山匪所杀,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他最近做的这些事得罪了不少人,每一个都有嫌疑,要查也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管事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抬头朝着黑木贼笑了笑,点头道:“老爷所言既是。”
黑木贼看向旁边的管事,朝着他吩咐道:“去找一些好手,过几天便是这里的雨季,趁着晚上天黑下手。”
“是!”管事看着黑木贼说完这话之后露出的笑容,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可以看到这愚蠢的巡抚死亡,他们继续过自己舒坦的日子了。
三天后,段锦看着天上淅淅沥沥的雨,喃喃自语道:“这里的天气复杂多变,一下雨就显得有些冷,也不知道林洛有没有带够衣服。”
是夜,一群人趁着月色,踩着雨水,快速地朝着段锦他们住的地方移动着。
他们这群人很轻易的就爬过了院墙,一步步朝着主院之内摸索过去,一路都很小心。
领头的人看着这空荡荡,显得安静过分的庭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
就在那领头的踩着轻巧的步伐,一步步往里面走时,觉得自己脚下被什么绊倒了。
在他低头瞬间,原本隐藏在暗处的铃铛被他绊倒的绳子牵动,拍出了清脆的响铃声。
那领队看着这情况,脸上神色一冷,朝着错愕的同伴道:“糟了,怕是把人惊动了,现在我们进去,快点把人杀了离开。”
“是!”
一行人也不再小心翼翼的移动,而是十分迅速的跑了起来,一路跑到了内院。
等到看到那还在亮灯的主院,其中一个房间还立着一个人影还在写字,在他们到达的瞬间,像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人直接将灯给熄灭了。
那领队的有些迟疑起来,旁边人也小声问道:“老大,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怎么感觉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他们家的下人呢?”
领队的也觉得不对劲,可是根据他们的情报,今日段锦回了府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况且,他们这里带了那么多人过来,怎么都不该怕他们才是。
领队的心里有些惊慌,朝着旁边询问的人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现在只需要杀了那狗贼,之后我们的事情就完了。”
那人听罢觉得也对,压下心里的不安也不再多想,跟着自己老大一起扯着口罩罩住了半张脸,朝着他道:“是,是我多嘴了。”
领队的挥手,朝着那亮灯的房间过去,一脚就踹开了那房门,握着手里的刀就朝着那人影的方向劈砍过去。
谁知道,这一刀砍下去不仅没有砍到人,反而还像是砍到了硬物上,他来不及多想这怪异之处,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他们人的大吼声。
“老大,快逃,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