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时一直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下来,脸上的热度也退了少许,屁股悄悄往里挪了挪,想要离栾宸远一点。
一恢复记忆就发现自己像无骨咸鱼似地摊在人家身上,旁边还有观众,这刺激可大发了。
哪知栾宸没放过他的小动作,沉着脸压住他的被角。
“乱动什么?身上有伤便好好歇着。”
路时尴尬地笑笑,强行催眠自己王爷只是人好,不要胡思乱想。
“王爷,刺客是谁派……”
“为何会来猎场寻我?”
两人同时开口。
路时一怔。
“闻人小姐没有同你说吗?”他以为栾宸一出猎场就把前因后果弄清楚了。
栾宸答道:“她说了。”
“但本王想听你亲口说一遍。”
第42章
栾宸表情冷静,唯独目光犹如实质,凝在路时面上。
路时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之前对闻人绮解释时用的理由,在这种氛围下说出来,似乎显得有点奇怪。
奇怪在哪呢?
就好像他对栾宸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在意。
以至于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感”,特地花费如此大的力气闯进去找他。
但路时又不能实话实说: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出事。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系统一再向他保证过,这次意外只会导致栾宸重伤,并不致命,偏偏路时就是不肯眼睁睁放任这个结果发生。
他当时没有细想过,全把这种心情归结于对王爷的知恩图报。
如今扪心自问,比起“报恩”,他好像更不愿意看到栾宸受伤,只是想象就会觉得不舒服。
一旦想通这一点,路时就越发心虚,越发觉得他的理由听起来更像是……
表白。
老天爷!那他要是真这样说了,王爷会不会误会?!
“怎么不说话?”恰在此时,栾宸追问道。
路时抠着被角,字斟句酌道:“呃,是因为我当时有些心神不宁,担忧王爷安危,闻人小姐听了以后放心不下,坚持带我进来看看的。”
预感是真,担心也是真,可担心到要闯进来的地步,这锅还是给闻人绮背着更合适。
说不定还能给她刷一波好感。
栾宸看着他,神色不明,“她说是你坚持要进来。”
路时干笑道:“或许是闻人小姐害羞才这么说的,不想让你知道她这么……这么重视你。女孩子嘛,脸皮总是要薄一点的。”
“是吗?”栾宸忽而嘴角一动,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
“原来是因为太重视本王。”
路时如坐针毡,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嗯,不过你可千万别去拆穿她,她一定不会承认的。她既然不想你知道,你就尊重一下女孩子,装不知道好了。”
栾宸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下次会注意。”
路时听见“下次”二字,心里莫名其妙梗了一下。
呵,这些直男,都一个样。
表面上把人家推开,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暗搓搓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转移话题:“那刺客……”
“你不必管,本王自会处理,”栾宸打断他。
让路时卷进来这些危险的明争暗斗中来,是栾宸最不想看到的事。
他甚至有些后悔把他召进行宫里去。
小厨子就该好好待在王府里,酿酿酒,做做糕点。
爱下厨就去下厨,哪怕把府里的后厨烧个精光,也尽由得他去。
“说起来,闻人绮倒是对你青眼相加,”栾宸突然提起。
闻人家的小妹性子出了名的泼辣,天不怕地不怕,心眼还偏得厉害。喜欢的人千好万好,不喜欢的人,就算捧上稀世奇珍,也换不来她一张好脸。
前几年他去解除婚约时,这小姑娘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去找皇帝讨个说法€€€€明明提出退婚的人是栾宸。
可就这么一个人,不过短短半日,就能带着路时勇闯猎场,最后还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刚见面时还动手动脚……
只差没开口跟他要人了。
路时乜了栾宸一眼,恹恹地说:“闻人小姐的青眼又不是抛给我的,人家那是爱屋及乌。”
说完这句,他想起闻人绮之前的请求,尽职尽责道:“王爷,我看闻人小姐人挺好的。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家世也配得上你,你们还是青梅竹马有婚约在身。要是以前有什么误会,早些说开就好了……”
路时的连珠炮还没放完,栾宸忽地站起身,凳子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把他吓一跳。
七王爷的那张俊脸不知几时阴沉下来,如同山雨欲来。
“怎、怎么了?”他望着栾宸,怯生生的。
刚才哪句话踩了王爷的痛处?
“什么婚约?”
栾宸盯着对方那张叭叭了半天的小嘴,声音透着一股咬牙切齿:“你这么喜欢她,不如本王做主,替你上门说说亲?”
路时毕竟是现代人,没什么门第观念,第一反应先是:“人家喜欢的又不是我。”
完了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又补充道:“王爷就会拿我寻开心。我就是个穷小厮,怎么可能配得上镇国将军的女儿呢?”
听到路时的拒绝,栾宸那股无名怒火烧得更旺。
穷小厮?
穷小厮怎么了?镇国将军府算什么,有什么配不上的?
而且说了一大堆理由。
就没一个是他路时不喜欢闻人绮的。
因为栾宸现在的表情实在太明显,路时不难看出对方更生气了。
想了想,多半是误以为他喜欢闻人绮。
路时:“……”
自己分明在意人家,还要一边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一边胡乱发疯吃下属的飞醋,神经病啊!
照路时往常的习惯和栾宸的性格,如果现在插科打诨两句,赔个社畜的笑脸解释清楚,应该就能把栾宸哄好。
但路时心底没来由地腾起一阵委屈。
突然就不想这么做了。
身为一个打工仔,他在职业场中需要讨好老板是很正常的。
可他先前无论怎么闯祸,王爷都没怎么跟他计较过,现在倒为了一瓶莫须有的醋跟他甩脸子。
他不乐意受这个气。
于是路时也干脆一声不吭,低着头当木头人。
两人之间的气压恶性循环,越来越低。
路时恍惚觉得屋里的空气都要被抽干了。
窒息的边缘,栾宸终于先开了口,冷冷道:“好好休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路时:“……”
他气得牙痒:“王爷也是。有话别总藏着掖着,胆小鬼才不敢承认真心。”
栾宸:“……”
栾宸脸上现出刺痛的神情,落在路时眼中,就是活脱脱被戳中心事的模样。
他心里愈发怪怪的,像被人绑了皮筋一样勒得难受。
索性重新倒下铺去,把被子往头顶一盖,闷声道:“我要睡觉了,王爷慢走。”
栾宸深呼吸几下,拂袖转身,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
然而下一刻,他倏地刹住脚步,转回头来走到路时床边,瞪着床上一大团隆起的“被山”。
“本王的话还没问完,”栾宸道。
大团子没动静。
栾宸的手指恨恨蜷缩了下,忍住没上去强行拉开被子。
“那个砸了刺客脑袋的西瓜,从何而来?”
藏在被褥中的少年一僵,缓缓地探出半截额头,接着露出一双潮润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什么西瓜,我不知道啊。”
“本王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大喊了一声‘西瓜’,然后那人才被从天而降的瓜砸倒在地。”栾宸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大衍是有西瓜的。
但这种水果是前两年从西域进贡而来,只在国土内极少的地方才有种植,产量稀少,仅供皇亲贵胄们享用。
并且,那瓜瓤肉色鲜红,水分充足,散发出十分浓郁的果香,几乎没什么瓜籽。
与大衍境内所种的色泽香味皆寡淡的西瓜仿佛两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