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都是啥?这么寒碜。”他凑近闻了闻,“香倒是很香。”
路时挨个介绍,秦兴看着那碗“童年回忆饭”露出怀疑的神色。
“你先吃,”他把筷子扔到路时面前,让他试毒。
路时劳动半晌,早就饿了,不客气地把每样都拨出一些,狼吞虎咽起来。
糖醋荷包蛋那股浓郁的酸甜味,酱油炒饭中被火煎过的油脂香,还有牛奶麻薯里清甜的奶香,在桌上拧成一股绳,疯狂搅动着秦兴的嗅觉和味蕾。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路时除了吃得喷香,没有一点异样,实在是忍不住,大喝一声“行了!”,直接把碗盘整个端到自己面前,开始大刀阔斧往嘴里塞。
他身边的小老婆探出勺子,矜持地咬了一口麻薯,顿时两眼发亮。
“这是什么?又香又甜,口感还如此滑嫩粘糯!这是什么做的?”
路时答道:“回夫人,就是糯米做的。”
小老婆诧异:“可我平时吃的糯米糕点不是这种口感呀。”
路时微微一笑,透出神秘自信:“这就是小人的独家秘方了。”
一旁的秦兴吃得油光满面,突然一巴掌拍向那女子的后脑勺,怒道:“你他娘的,谁让你吃老子的东西了!!!”
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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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宣伤势未愈,身体虚弱,在牢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听见头顶的栏杆被敲了敲,那个熟悉又清亮的少年音在小声叫他:“冯大哥。”
冯宣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身上被拉扯得伤口,龇牙咧嘴扒着栏杆:“你回来了?你没事吧?!秦狗有没有刁难你?”
路时摸摸鼻尖,冲他露出一个骄傲的笑:“自然没有。他同意了,让我以后去给他做饭吃。不过除此之外,平时还是要回这牢房里的。”
说完路时从怀里摸出一块油纸包起来的饭团,递给冯宣。
“这是我今天做的,我偷偷给你做了一个,里面还夹了两个荷包蛋,你尝尝好不好吃。”
冯宣做梦一般接过那还在冒着热气的饭团,呆了片刻,才喃喃道:“他真的信你了?”
路时理所当然:“对啊,这有什么好不信的,我每句话都是真的。”
冯宣看了看少年那张秀气纯净的脸,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咬了一口饭团,“或许是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路时挠挠头。
他觉得更有可能是秦兴太蠢,又太自大,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刚才回来的路上,他观察了一下沿途和四周,发现这寨子中戒备森严,每隔一段路就有人把守。
明天再去做饭,他得想办法去找找出去的路。
也不知道栾宸怎么样了,药……到底有没有送到他手里呢?
第90章
翻海门位于半山腰的深林中,平时气温就比山下低很多,冬季雪虐风饕滴水成冰,地牢中常年不见阳光,更是阴冷潮湿宛如冰窟窿。
幸好秦兴留着他们的命还有用,没准备冻死他们,牢门口烧的那一点炭火勉强能维持生机。
冯宣身上有伤,唯有白天才能眯上一会儿,一到夜里就辗转难眠。
而最近几天的晚上,他是彻底睡不着了。
因为每到深夜,他出色的耳力,就会开始为他播放一段幽幽的哭泣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起先,冯宣还以为是以前死在这牢里的冤魂,一个人对着空气交流半天,想弄明白对方有什么愁怨。
直到有一天,隔壁牢房的路时睡在了靠栏杆的这一侧,他才发现原来是这少年在哭。
有时候是睡前偷偷地哭,有时候则是睡着了,梦里还在淌眼泪,时不时能听见他吸两下鼻子。
哭的原因无非就那几个,冯宣本想装作不知道,男孩子嘛,多少要面子,这种丢人的事一定不想被人发现的。
但今晚他却有点忍不住了。
因为路时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实在哭得太伤心,睡着睡着就哭出声来,喉咙里的呜咽一声接着一声,都快喘不过气来,活脱脱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兽。
冯宣听得于心不忍,终于隔着栏杆探出手臂,小心拍了拍路时的肩膀:“路时,醒醒。路时?”
“王……”路时喃喃吐出一个字,接着猛地抖了一下,从梦中醒过来。
“冯大哥?怎么了?”路时眼中茫然。
冯宣松了口气,“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你有点难受,就把你叫醒了。没事吧?”
路时呆呆地哦了一声,半晌才抬手摸了把脸,果然满脸都是湿漉漉的。
他坐起身,脑子渐渐醒过神来,梦里的画面却仍然像巨石一样,黑沉沉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没事,我就是想我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路时把头埋进膝盖间,小声地说。
他这几天试了很多次,想要趁着做饭的间隙溜出去探路,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跑。
但万万想不到,秦兴这狗东西脑子不好用,一个翻海门的狗窝居然防得滴水不漏,处处机关迷宫,怪不得连冯宣这样的军中斥候都会着了道。
而且翻海门对路时的看守也并未因为他做饭就松懈,他费尽心机,每回也只能偷摸离开很短的时间,对探路来说太捉襟见肘了。
可越是这样,路时就越想靠自己出去。
即便栾宸伤好了,他也不想他到这种地方来冒险。
冯宣看着路时黯然神伤,一句安慰的话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伸手拍了拍路时的头。
说实话,他现在还挺羡慕路时的哥哥,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为他牵肠挂肚。
不像他,孤家寡人一个,哪天孤零零死在哪里,只怕都没人收尸。
唉,真是人同命不同。
两人就这样在夜里沉默相对,各伤各的心,煎熬地数着分秒度日。
时针缓慢地指向路时被抓走的第五天。
晌午,路时像行尸走肉一样站在案板面前,用力捣着石臼里面的两颗甜菜。
深红色的汁水飞溅出来洒了一整个案板,不仔细看的话,很像什么一塌糊涂的杀人分尸现场。
他自己的袖口和胸前也沾了不少,但他并不在意,一脸怨气在脑海中滑动着系统的界面:“统啊,这商城里就没什么毒药吗?比如鹤顶红断肠散之类的。”
他干脆直接把秦兴毒死了跑路。
2583义正言辞道:“宿主,我们是美食系统,不会提供这种违背人类世界公序良俗和法律正义的东西。”
路时面无表情:“说得好像你那个榴莲砸死的不是人。”
“……”2583微弱地挣扎:“那、那是宿主对正常物品的滥用,与系统无关。而且就算宿主你可以在饭菜里下毒,别忘了你自己也是要吃的。”
路时:“那你可以提前把解药给我呀。”
2583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诡计多端的人类气出了bug。
路时也终于放弃了被翻烂的商城界面,继续捣他的甜菜。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就算真的能毒死秦兴,他也不见得能从这里跑出去。
秦兴和北幽国的人狼狈为奸,翻海门的大本营内处处能见到面目可疑的异邦人,不知是充当了翻海门的战力,还是单纯地监视他们。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翻海门这破寨子坚固得像一只铁桶。
……但清楚归清楚,路时仍然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
对栾宸的担忧,每日每夜都将他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
路时把石臼中的甜菜汁捞出来倒进准备好的盆中,刚要将发酵好的面团一起放进去揉一揉,门口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紧接着,院门轰然大开,外面传来喊打喊杀和兵刃相接的声音。
有人杀进来了。
厨房里的伙夫和杂役纷纷惊呼着四散逃开,但前来突袭的人显然有武艺在身,训练有素,一抓一个准,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人捆了个干净。
路时抱着碗里的钵,躲在灶台下。
他弄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不知道是敌是友,不敢贸然出去。
最好还是趁乱自己跑。
稳当。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路时的逃跑路线才规划了两分钟,他就被一只手揪着后脖领抓了出去。
“放、放开我!”路时挣扎着嚷嚷,手上死死抱住那个盆,准备危急关头扔出保命。
来人见自己抓了个细皮嫩肉的少年,迟疑了片刻,对领头的喊道:“大人,这人不像是落了草的,您来看看呢!”
一名年纪稍长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上下打量他。
与此同时,路时也在打量他们。
这两人身上都只穿了十分干练的布衣,收袖束腰,胸前挂了个护甲,虽然看不出是哪里的装束,但确实是统一的装扮,应该是隶属同一个集体。
就是这身衣服,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眼熟……
“翻海门不可能把不信任的人放在厨房,”为首的眼神犀利,“他们也不会让掳来的人活着浪费粮食。押下去先关着,回营再审。”
说完他不再看路时,问道:“都清理干净了?赶紧去找他们关人的地方,也不知冯二那小子是不是还活着……”
冯二……
冯宣?!
路时终于想起来,他们身上的布衣样式,不正和冯宣身上的差不多?!
只不过冯宣那身衣裳早已破烂不堪,染血的染血滚泥的滚泥,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唯有袖口和腰间还能看出一些痕迹。
“等等!你们是来救冯宣冯大哥的吗?”路时喊道。
那人一个大踏步转身,停在他面前:“你知道冯宣?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里?”
路时语气急切:“我知道,我是他邻居!你们是他的战友吗?你们的头儿呢?是谁带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