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
严林度穿着溅了一身血的铠甲,大刀阔斧拎着手中的剑,在寨子的地牢外边走边嚷嚷。
“王爷人呢?不是说早就到了么?不会出什么事吧?”
下属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韩扬那小子也没见到,严林度纳闷,张嘴还要再喊:“王€€€€”
旁边一条窄小的夹道中站出一个身影:“严林度,你喊魂呢?”
严林度面上一喜,兴高采烈跑过去:“王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全清理干净了,凡是不投降的都已经杀了!这回多亏了您,要不然这龟孙子藏这么深,我们自己摸上来还不知道要折多少弟兄!王爷……”
“行了,”栾宸不耐,“一身血腥味,赶紧回去洗洗歇着吧。”
严林度一脸呆滞:王爷什么时候也跟他家娘儿们似的,开始嫌弃起这么点味道来了?王爷以前在战场杀人的时候,可从没嫌过自己身上味儿重!
严林度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就见他家王爷从夹道中小心地牵出一名少年。
那少年的眼睛水汪汪的,脸蛋子和耳朵都红得很,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嘟嘟囔囔,好像在埋怨什么。等一看到自己时,突然一把将王爷的手推开,脸变得更红了……
严林度张大了嘴:“……”
栾宸抬头看到他,眼神凌厉:“严林度,你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严林度:“我……末将……那个,王爷,您现在回哪儿?”
栾宸看了眼路时,道:“先回曹昌明的府上,休整两日。”
严林度:“……是。”
好弱,那小孩儿看上去好弱。
肯定是为了他吧!
严林度人刚转身,一个身影从旁边一瘸一拐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语气激动:“卑职参见王爷!”
严林度奇道:“冯宣?你什么时候认识王爷了?”
冯宣行完礼,兴高采烈地看向栾宸身后的路时。
“卑职与路时小弟相识于牢中,方才得知原来路小弟是王爷身边的厨子。这次卑职能够脱困逃命,全仰仗路小弟的聪明智慧,特地前来拜谢!”
路时偷瞄了一眼栾宸的侧脸,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冯大哥你言重了,没这回事,快回去歇着吧……”
嗯?栾宸的脸色怎么好像更臭了?
冯宣耿直道:“路小弟太谦虚了!王爷您有所不知,路小弟主动去向那秦狗进言,冒着生命危险说服他让自己当厨子,借此在山寨中探察敌情。卑职能有一口饭吃,也全靠路小弟投喂!您可一定要好好奖赏他啊!!”
路时:“……”
栾宸:“……”
片晌后,栾宸微微一笑,一字一句。
“是吗?本王竟然不知,路时背着本王做了这许多事?”
路时默默泪流满面:“……”
我不是,我没有!这位大哥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那都是路小弟谦虚!路小弟他……”
冯宣还在喋喋不休,严林度骤然打断他:“行了行了,恁地€€嗦!赶紧跟本将回去!王爷,我等就先告退了啊!”
冯宣莫名:“都尉,卑职话还没……”
严林度:“说个屁,赶紧走!”
一看他们七王爷那脸色,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第92章
翻海门被都尉带来的军队彻底占领,人抓的抓死的死,只剩下个偌大个空壳子。他们把寨子里藏的财物一一搜出来,拿麻袋装了堆在最外面的院坝里,垒成了体积惊人的山包。
山寨的外围地下还挖出了年代不一的累累尸骨,数目不小。有的是过去被掳到山上的年轻女子,也有不少都尉军中曾派出的优秀将官,但更多的是因年深日久,早已面目全非不辨男女的遗骸。
翻海门并非从不带俘虏回来。
只是他们掳回来的人,最后都杀光了。
路时经过时,士兵们正在为这些亡魂重新造冢,栾宸用手覆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
山寨中邪恶腐朽的阴暗气息正在慢慢散去。
这颗在北疆盘踞已久的毒瘤,终于被连根拔了出来,无法再危害更多的人。
路时觉得,自己这一回无妄之灾倒也算值得。
两人坐上回程的马车。
每过几分钟,路时就忍不住要偷偷瞄一眼栾宸。
自打那告状精走了以后,他一直坐卧不安,提防着栾宸发难,谁知这人真能沉住气,一脸平静,什么都不问。
可路时有种小动物般的警觉性,他总觉得空气中有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看我做甚?”栾宸原本在闭目养神,忽然开口。
路时慌乱地把目光挪开,嘴硬道:“谁看你了?我、我在发呆。”
栾宸没有揭穿他,睁开眼睛乜了少年一眼,道:“不累吗?好好歇会儿。”
栾宸这么一说,路时忽然后知后觉泛起一阵倦意。
在山上的这五天他睡不好吃不好,全靠一口气强撑着,如今见到安然无恙的栾宸,这气便先散了大半,现在浑身上下又软又酸,终于觉出累来。
担心栾宸秋后算账的紧张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困惫击中,没一会儿就消得一干二净。
路时倚在车壁上,很快昏σw.zλ.睡过去。
栾宸俯身看他。
一张白瓷似的小脸瘦出了尖尖的下巴颏儿,微微翘起的眼睫下,掩映着淡淡的乌青。
少年大概是怕挤着他,整个人蜷成可怜巴巴的一小团,缩在自己那半边位置上,生怕越界。
随着车轮的颠簸,他的脑袋有节奏地轻轻磕上车壁。每碰一下,少年就蹙一下眉,好像被那声音搅扰了梦乡,有点无能为力的恼火。
栾宸胸口如同被灼热的炭火融化殆尽,除了一腔又满又烫的爱意和歉疚,什么都不剩了。
他小心地伸手将少年抱过来,把他放在自己腿上,圈在胸前,就像圈住了他脆弱易碎的小小珍宝。
栾宸放缓了呼吸,慢慢低下头,在路时的眼角心疼地落下一个吻。
少年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皱了皱眉。
栾宸连忙直起身子,屏气凝神等待了一会儿。
少年没醒,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继续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
栾宸无奈地探出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把人拢在身前。
“回去再跟你算账。”
马车摇摇晃晃回到戍海城,在知府€€€€现在恐怕是原知府了€€€€的府衙门口停下。
早已候在门口的严林度等人正要上前行礼,就见车帘打起来。
王爷怀里抱着一个人,施施然走下来。
严林度看清那人的脸,礼行了一半僵在半途。
他回过头,满脸责备地瞪了身后的韩扬一眼。
王爷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要王爷亲自动手搬运下仆,韩家这俩傻子兄弟是怎么当值的?!
韩扬:“?”
严林度懒得理会韩大傻子,赶紧上前一步,为上司解忧:“王爷,我来吧!”
哪知他的手还没碰到路时的衣角,先迎面挨了栾宸一记眼刀:“收声。”
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被韩扬猛地拉了回去。
这么一来一回,王爷已经径自抱着人走了进去。
“……不是你拉我干什么!你就这么干看着你家主子自己动手搬东西?!”严林度不满。
韩扬面无表情举起一根手指:“第一,你可千万别当着主子的面称路时是东西。”
“第二,路时的事,主子一向都是亲力亲为,最不喜欢别人插手。我这是为你好,别说兄弟没提醒你。”
严林度是个满脑子打仗的大老粗,但好歹结了婚成了家,并非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的愚人。
一听韩扬这话,他咂摸出一点儿不寻常的味来,当即把眼睛瞪得牛大:“你……你啥意思?!难道王爷他……他和那小子……那那那啥???”
韩扬却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严林度:“……我说王爷和那小子!什么关系!!”
韩扬严肃道:“主仆关系啊,能是什么关系。路时是王爷身边最受宠的小厮!”
严林度:“…………”
他一巴掌拍在韩扬脑袋上,把人拍了个踉跄。
就白跟木头费这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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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中,栾宸一路把路时抱进了房间。
路时其实早醒了。
在门口时,严林度那一嗓子就把他喊醒了,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来。
人太多了!他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当着众人从栾宸怀里出来!
……于是一直装睡到了现在。
他感觉到栾宸把他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然后强忍着羞耻任由他给自己脱了鞋子,盖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