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漂流 第16章

但他在去年10月向CEO打了一份调职申请,平调至亚洲区总。

全球第一高端购物商场VTEL最年轻的洲际区总,6点半只身一人从打车回到自己位于山水雅澜的房子里,洗完澡,换上一套纯黑色的运动套装,提着一份打包好的早饭,出现在了林€€的家门口。

门铃响的时候林€€甚至不知道门口站着的人是谁,蹲在门边的罗威纳叫了两声催促主人开门,他一手抓着一条蓝黑相间的条纹领带从衣帽间里走出来,疑惑地看了狗一眼,以为是之前约的清洁管家到了。

电子锁“啪嗒”一声被打开,钟翊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半入户门厅的灯光。门边的罗威纳激动地直起身体想要扑他,但有碍于林€€在侧不敢扑人,于是只能大声吠叫着想要一个爱的抱抱。

在挑狗之前,所有赛级犬舍的繁育人向林€€推销罗威纳的时候说曾告诉他,罗威纳是所有大型烈犬里最黏人的。而林€€在养狗的第六年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并且为之烦恼。

严格来讲,距离林€€撂下这辈子别想见面的狠话到现在,才过去不到24个小时。因为太过短暂,他甚至惊讶到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下意识地问:“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钟翊微微垂着眼睛看人,他穿运动装的时候很显小,比起总裁更像男大学生。黑色的发梢还带了些许潮湿,看起来应该是洗完头后急着出门没有完全吹干,衬得人更加青春莽撞。这样的打扮,脸上露着犹疑又委屈的表情,让人很难直接摔门下逐客令。

“公司忙,就先回来了。”钟翊把手里还透着温热的纸袋递给林€€,习惯性地抿起薄唇,“给你带的早餐,要遛狗吗?我刚好晨跑。”

“遛狗”这个词触发了罗威纳的人来疯开关,本来夹在两人腿间的大黑狗突然回头爆冲,把地板划出尖锐的“滋啦”声,兴奋地在储物柜里翻找自己的狗绳与背带。

林€€把空着的那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没有接早餐袋。眉头轻轻压下,有些生气又无奈地看着钟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两个人在玄关处默默地站着,也没多久,大约狗还没找到绳,林€€还没到耐心告罄要赶人,钟翊暂时还能用毕生的自制力忍住不再上前一步,直到无人在意的客房浴室门轻轻打开了。

“€€€€,我能随便在你衣柜找一套衣服穿吗?”严博清赤着身体,单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浴袍,面膜刚刚揭下,头发没吹,头顶着一块毛巾,裸露的前胸和小腿上还挂着水珠,大喇喇地走到了客厅中间。

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睡莲香味,那是林€€同款的洗发水香,阿姨在采购客房用品时参考了主卧的日用品清单,所以现在也出现在了严博清的身上。

严博清被眼前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林€€情人节当天下午被VTEL的钟总拉去出差这件事他知道,但是人都回来了还大清早追到家里,怎么也不太正常吧。

偌大的平层里空气寂静得跟死了一样,只有罗威纳在远处储物柜里呼哧带喘地开抽屉。严博清尴尬讪笑了两声,见玄关里的两个人都在看自己,开口尬聊:“你们现在上班还挺卷的哈,8点不到就要开工了?”

三个人里林€€脸色恢复得比较快,他懒得多看严博清一眼,再次转过身对着钟翊,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早餐就不用了,狗我上班之前送回静园,也不劳钟总费心。”

他音质原本就玉质一般清,冷着嗓子说话便听起来十分不近人情,碎玉一般能切肤割心。

钟翊其实在见到严博清的第一秒后就挪开了目光,林€€亲口承认过的男朋友,穿着浴袍出现在他家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安慰自己正常,耳鸣的嗡响刚好也可以不去听林€€冷漠的回答。

他手指在纸袋的挂绳上用力绞紧,脚步微动,努力想让自己麻痹的四肢充血回温,但骤然紧缩的心脏好像刻意罢工停摆一般不愿回弹。纸袋砸在地上,钟翊在缺氧的大脑与紊乱的心悸中,闭眼脱力摔了下去。

玄关没有垫地毯,但钟翊也没摔疼,昏迷之前最后的知觉,是额头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以及林€€惊惶失措叫他名字的声音,不是刚才冷冰冰的“钟总”,而是“钟翊”。

一个将近一米九的人直挺挺摔在林€€怀里,和林€€一起吓坏了的还有严博清。

小严少今天过的真是一脑浆子糨糊,喝了通宵的大酒来林€€家里喂狗顺便蹭个觉,没想到一分钟都没睡着,先被房子主人踹起来,又叫救护车,这会儿酒还没醒透呢就在医院里给陌生人签单缴费。

救护车只让一个人上,林€€跟车,他还得自己打车过来。仁安医院是严家的产业,安排私人VIP病房当然是走严少的关系最快。

严博清认命地办好手续,走过护士台的时候还有心思多嘴问了句:“今天心外的方主任在吗?”

这里是内科住院病房,虽然离心外只有一层间隔,但年轻护士哪里知道心外主任的排班,笑嘻嘻地回:“我帮你打电话问问心外科?”

严博清也就嘴上撩闲,没当真,笑着摇摇头,“别了,VIP3号房的病人情况怎么样了?严重吗?”

小护士翻着病例板,“还好,不是太严重。应该是疲劳过度导致的高烧惊厥,我们主任亲自去看了,暂时没有危险。”

少爷在女孩子面前没架子,VIP病房也不忙,严博清来这么一小会儿,忙来忙去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地叫,已经和早班的护士混熟了。护士看着病房的方向有点好奇,大着胆子问了:“严少,V3住的那个帅哥是谁啊?好年轻,像个明星。送他来的那个也好看,刚才我过去输液,看他坐在边上眼睛都红了,美得我差点拿手机偷拍。”

严博清挥挥手,企图挥掉护士台几个小姐妹眼里的粉色泡泡,“别拍了,人家有对象。”

严博清再迟钝也是个gay,在刚才林€€抱着人瘫坐在地上,抖着嗓子让自己打120的时候就猜到钟翊和林€€的关系了。

严博清本来就喝大了,手机洗澡之前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在客厅沙发地毯上扫了一圈没看见,林€€就急得眼泪汪汪的,恨不得拿眼神把他活剐了。

他发誓认识林€€早已满三年,那一刻是他见过林大小姐最失态的瞬间。

严博清疯了,“不是,你自己的手机呢?”

林€€这才回过劲来,一只手抱着人叫名字企图把人拍醒,另一只手在身上摸了一圈,也没找到,花了好几个吐息才冷静下来,指使严博清:“在衣帽间门口,密码109101,让你们家的救护车来。”

严博清打开病房门的时候,病床上的人还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着。林€€倒是已经冷静多了,拉了一把帆布靠背椅在病床边,穿着单薄的衬衫裤子,翘腿抱臂坐着,光看背影跟个大爷似的。

“怎么样,还没醒?”

林€€没看他,摇摇头,“刚刚输液的时候醒了一会儿,现在睡下了。”

“行。”这么闹了一番,严博清也不困了,他也拖了把椅子过来,在林€€身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他就是你那罗威纳的爹?”

林€€睫毛颤了颤,不吭声,在严博清眼里这就是不否认的意思了。

八卦的人继续追问:“你们情人节吵架了?当时骗人家说我是你男朋友,今天还把人气晕了,你蛮厉害的。”

林€€这下吭声了,“没吵,跟锯嘴葫芦吵个屁啊。”

“没吵那就是要复合咯?我一看你就是个吃回头草的好苗子。”

林€€轻轻呲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下,头稍稍一歪,目光静静落在钟翊苍白安静的脸上,“又没分过,怎么就是回头草了?”

“……”严博清被他秀得无话可说了,两人沉默了半晌,林€€松了手臂,微微倾身,摸了摸钟翊输液的那只手,冰凉的。

他把被子往钟翊手上盖了盖,又自己双手都探进去握住,声音淡淡的:“但有时候被他气狠了,也是真想踹了他。”

严博清嗤笑一声,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很明显,毫不留情地讽刺林€€:“得了吧,你家里有监控吗?要不等你下去翻翻客厅的监控看看你刚才那样子,Jack沉他妈大西洋底的时候Rose脸色都没你难看。”

“……”

这次轮到林€€说不出话了。他感觉到钟翊的手背在慢慢回温,皮肤摸起来没有自己的光滑,经络和筋骨明显,骨节突出,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曾经可以把林€€两只手一起抓住,难以挣脱。

严博清没注意林€€的动作,满脑子都是回忆与问号,“咱俩第一次去网球馆打球的时候,我说一起来一局你不接,我当时还挺上火的。结果你私教跟我说你只和一个非教练的人打球,不会就是他吧?”

林€€笑,想起有一次约了钟翊上课,地点还是网球馆,钟翊总是提前来很早,那天私教打一半肚子疼请假了,所以自己逼着钟翊陪练了半小时发球。

他眼尾弯了弯,嘴硬不肯承认:“那算个头的打球,我当幼教而已。”

“他不会打你都要教他打,我维港U18青年组冠军你死活不肯跟我打,你也太恋爱脑了吧?”

林€€在被子下面肆无忌惮地捏着钟翊的指节玩儿,和严博清斗嘴:“出走半生归来仍是U18冠军,成年组冠军为什么不拿,是不想要吗?”

严博清被气地轻轻踢了林€€的椅子腿一脚,警告他:“你现在跟我注意言辞,要不然我今天就跟林董告状说你早有对象,脚踏两只船欺骗我感情。”

林€€胜券在握地回怼:“林董要是知道我对象是他不是你,今天就得回林家祖祠烧高香。”

“不是,我就纳闷了,又没有家长反对又没有感情问题,那你俩在这儿演什么《情深深雨蒙蒙》呢?分不分合不合的,不累吗?”

“你阅片范围挺广的,琼瑶剧也看?”

“少废话,不许岔开话题。”

“……”林€€把自己右手心朝上,从钟翊盖着的手掌下插进去,眼神敛了敛,歪着头犹豫了很久。

说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就像是在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罐头,撬开金属拉环往上拔,需要很用力才能面对打开之后的样子,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多么高深的密辛,无非是自己的一些软肋罢了。

“雏鹰不会飞的时候,你想他飞起来,等他真的跨过碧海青天,你就会担心他不愿意囿于一方天地了,懂吗?”

严博清愣住了,他一个富二代草包,这辈子见过最能飞的鹰也就是他大哥,飞上天还是为了继承他爹的公司,怎么他们的这一方天地还不够大吗,用得上囿这个字?

“……不懂,你谈恋爱还是养儿子呢?”

“草。”林€€被他气笑了,开始赶人:“我纯钟子期对老黄牛弹琴了,滚蛋吧,这里用不上你了。”

老黄牛严博清毫不留恋地走人了,走之前把在林€€衣帽间里顺的大衣留在了门口的衣杆上,走之前还不忘最后缺一嘴德:“身上这套我穿走了,抵你……抵你家雏鹰的医药费。”

林€€烦死了,“快滚。”

严博清一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林€€保持坐姿待了一会儿,口袋里手机却又震动了起来。而且刚才为了不错过医生的回电,他把铃声开的很大。

清脆的卡祖笛音乐在病房响起,林€€连忙坐直身体,却在抽手的瞬间,藏在被单里的两只手被同时抓住了。

钟翊抓他的手背上还插着针头,林€€不敢挣脱,目光落回钟翊脸上,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黑色眼睛。

手机铃声很吵,吵得林€€心脏砰砰跳。

“我……接电话。”他用仅能活动的两根手指轻轻拍了拍钟翊的手,那手便乖乖放开了,只是眼睛依旧盯着他,病恹恹的小狗一样,看起来很可怜。

林€€坐在椅子上没挪窝,看了一眼来电,是于白济。

于特助几近崩溃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老板,10点了,今天林董要和商务部开会,你忘了?”

林€€扶额,他今天早上实在过得刺激,真忘了商务部和总裁办的例会时间。手机麦克风被关了,林€€用眼神寻求了一下钟翊的意见,说:“我今天有个会,你先睡一会儿,我下午再过来。”

钟翊睫毛都没眨一下,他嘴唇有点缺水,泛干开裂,轻声问:“很重要吗?”

林€€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很重要,事关我的继承权。”

不去肯定让老林在整个总裁办面前丢脸,老林的心情事关林氏的家产,确实也可以叫继承权。

钟翊下唇不明显地往上顶了顶,输液的手指拉着他柔软细腻的指尖摩挲,好一会儿后才放手说:“去吧,有司机来接吗?”

林€€没开车来,现在叫司机也浪费时间,“我打车去就行。”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把严博清留下的大衣穿上。

严博清从他家里穿出来的大衣是驼色的,很不配林€€今天的白衬衫黑西裤,但也讲究不了太多。林€€给于白济回说让他想办法延迟一下会议,自己10点半到,然后在于特助的抓狂声中无情挂断了电话。

网约车司机显示还有5分钟到,从病房走到医院门口刚好5分钟,病房没有直饮机,林€€拿了个玻璃杯尝了尝水壶里水的温度,然后晾了一杯床头柜上。

他在房间里走动时,钟翊眼神始终一错不错地缀在他身上,被盯着看久了,林€€有些无奈,“水有点烫,你等下再喝,我真的要走了。”

“有点渴。”病床床头被摇起来了一点,钟翊斜躺着,他高烧还没完全褪下去,嘴唇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唇缝里却干裂得隐约能见到血迹。不知道是不是烧得有点迷糊,说的话有点没道理的撒娇,不过自己没听出来。

林€€站在床头垂眼,懊恼刚才没提前晾一杯温水。他双手还带着玻璃杯里热水的余温,抚上钟翊39°的脸颊两侧,没有明显的温度差。

羊绒柔软的触感轻轻摩挲在钟翊的下巴和耳廓,大衣下摆堆叠在病床边沿,衣料轻轻摩擦,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响,两片微凉湿润落在了钟翊高烧干燥地唇上。

他没来得及闭眼,眼前落下一片柔软的白,林€€眼睛闭着,嘴唇由轻到缓触碰,在很短的时间里浅尝辄止。

但钟翊还是尝到了林€€唇上清甜的水珠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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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钟是个会被老婆气晕的可怜小狗

第23章 二十三

林€€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便没时间吃早饭。商务部和总裁办的例会原本就耗时很长,他一直饿到中午,吃了林董的助理给参会的员工安排的餐食,再坐到散会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等会议室里的员工走得七七八八,林€€也按压着僵硬的脖子站起身,他看着手机,没注意林董还没走,还未踏出会议室大门就被叫住了。

“我听说你前两天请假了,是生病了?”

林€€转了转头活动筋骨,回答他爸:“没,去外地陪朋友处理了点私事儿。”

林董纳罕,觉得有趣,“还有能使唤得动你的朋友?不简单。男的女的,我认识吗?”

林€€脚步停滞,转过身看了眼他爸,思考了两秒才回答:“男的,你应该算认识。”因为生意认识也叫认识吧。

林董拧开茶杯喝了口,拉家常地追问:“是杨家的那个小孩儿?上次我和他父亲吃饭还听他父亲说起过,年前的商会会长的晚宴,你俩都和钟翊说上话了。”

林董误会了那朋友是杨贺程,林€€也懒得多解释,毕竟这事儿一时半刻解释不清楚。俩人说话的这一会儿他已经在手机小程序里点好了餐,抬起手朝他爸挥了挥:“还有事,今天我早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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