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洗手间里胡闹了十来分钟,林€€好好的一双嘴唇又被吸咬成泛着水光的艳红色。他给了钟翊的肩膀一拳,走出去想要吃早饭,却一眼便看见了茶几上的花。
半开的玫瑰骨朵只有绽开时四分之一大,但花茎却有林€€的小臂那么长,一百多枝堆在一块儿,红白橘粉蓝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野性又富有生命力,和昂贵的成品花束是截然不同的美丽。
林€€立刻忘了早饭这回事,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把打包的纸壳翻开,嘴上不饶人:“这就是你昨天说的礼物啊,你还会送花呢?”
他还不知道今年情人节钟翊买了一束没成功送到他手上的海王星月季,也忘了大二那年情人节,是他自己不让钟翊送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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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碰上周三,今年钟翊和林€€都满课,从早八上到下午六点,全部是专业课。
钟翊上个月考过了雅思,7.0分,阅读比较高,但口语也没拖后腿,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够到了普林斯顿的标准线。
考完试两人的一周一次的口语课就结束了,钟翊现在失去了固定约到林€€的理由,但幸运的是,林€€这次新学期选课,依旧照抄了钟翊的课表。
他们还是每天都能见面。
大二下学期钟翊的时间变得很紧,专业课增多,并且需要准备出国的材料,于是他辞掉了大部分的兼职,只留下一个每周两次的家教,酬劳尚可,也不太耽误时间。
原本定好的上课时间是每周三和每周五的晚上,但这周钟翊提前和学生家长商量,把课时改到了周四和周五。
钟翊做家教时认真负责又物美价廉,家长那边自然挺好说话的,没多想就同意了,还说:“小钟,你请假是因为周三是情人节吧?大学生就得多谈谈恋爱,以后工作了要考虑的因素就太现实了,哪有学生时代纯情。”
钟翊那会儿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其实他现在考虑的因素就很现实,比如,距离他离开申州只剩了6个月了。
导师之前提醒钟翊,申请材料提上去,美国那边给回复后就可以买机票了,因为提前买更便宜。
钟翊上次寒假回家,在永安市里办好了人生的第一本护照,留学签证也可以开始着手申请了,美签批得慢,需要预留好时间。
普林斯顿学费的助学贷款要走特殊渠道申请,这笔费用用奖学金来填补远远不够。
桩桩件件,都是现实。
林€€现在偶尔也能从床上爬起来上早八的课了,只是精神不济,一节课有半节都在神游,还有半节干脆睡过去。
申州属于南方,冬天学校里没有暖气,2月天气还冷,极大地加深了林€€的厌学情绪。今天一上午他都恹恹的,课堂笔记空着,放在桌上的中性笔笔帽都没摘下来过。
中午钟翊想问林€€要不要一起吃饭,打了半天腹稿,还未张开嘴对面教室的杨贺程就冲了进来一把拉走了林€€。
钟翊看着林€€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下课的人流里,默默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回到了宿舍。
下午的大课杨贺程也在他们这个班,林€€和杨贺程在走廊遇上了,一块儿踩着点的进教室。
钟翊身边的座位照例空着,林€€往那边看了一眼,但还是被杨贺程拽着胳膊拉到了角落。
“我一定得给你讲个惊天大八卦!”杨贺程专业书都带错了,他压根就无心上课,坐在靠墙的最后一排朝着林€€说得眉飞色舞。
林€€是不是“嗯”一声敷衍他,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假装自己在听。
杨贺程也不在意林€€的冷脸,他的话又碎又密,一件小事儿都能说半小时不带停的。他讲完喝了几口水,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问林€€:“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林€€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没有啊,我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好吧。”杨贺程神经比麻绳还粗,立刻转移话题说:“今晚一起去喝酒吗?”
林€€无语,“你不是昨晚刚喝过吗?”
杨贺程故作神秘地摇摇头,“昨晚喝的素的,今晚可不一样,庄佳霖跟我说他请了个女团过来!说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好像从来没有看你谈过恋爱,你不会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吧?”
“嗯。”林€€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撑着下巴看手机,“没摸过,怎么了?”
“靠!那你今晚更得来,哥带你见见世面~”
林€€懒得理他,把耳机戴上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杨贺程还在磨林€€,“去吧去吧,你一天天的跟个自闭症一样躲在家里打游戏不无聊吗?长这么帅不出去喝花酒可惜了。”
林€€的蓝牙耳机恰好没电了,只能取下来听他叨叨。两人肩并着肩往外走,楼梯间里都是人,有点挤。
估计今天有约会的人不少,大家都行色匆匆,林€€走路不怎么看路,另一边又被杨贺程堵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折返上楼的人。
林€€当时一只脚恰好悬空,撞他的男生很壮实,速度也快,于是两个人都猝不及防地栽了下去。
林€€眼前的视野从楼梯间的墙壁变成了脚下的台阶,但又在瞬息后定格在了半空中,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一条箍着他肋骨下缘的手臂上。
那个撞他的男生往后摔了几级台阶,周围的学生纷纷散开。杨贺程在林€€身边发出一声惊呼,钟翊在林€€站稳之后就松开了胳膊,并且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林€€转头看着他,杨贺程也一并转了头,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钟翊身上,钟翊无措了半刻,问:“同学,你还好吗?”
“哦,还好,谢谢。”林€€点点头,结束了对话,但是人依旧没动。
钟翊也在原地站了几秒,想说的话在嘴边欲言又止了几轮,最后还是只留下一句,“那就好,我先走了。”
钟翊绕开他俩往下走了,杨贺程凑到林€€耳边问:“你认识他?”
林€€皱眉瞥了他一眼,“一个班的,为什么不认识?”
“我还以为你不会和这种人说话。”杨贺程有点惊讶。
林€€问:“哪种人?”
“又穷又傲的人啊。”杨贺程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习惯性的鄙夷,“我听说他是用助学金和贷款读的2+2,大三就出国了吧。平时在学校里也不和同学说话,估计觉得自己很牛逼,鼻孔都长天上去了。”
林€€冷笑了一声,抬手往杨贺程后脑勺打了一下,“你们平时也没人理他吧,怎么好意思倒打一耙说别人的。”
杨贺程捂着后脑勺控诉:“哇,那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才是谁都不理的人啊!”
林€€最后也没同意和杨贺程去喝酒,猜到今天路上会堵,他早上没开车来学校。现在学校附近也不好打车,于是只能考虑要不要去“临江仙”吃个晚饭。
林€€独自一人往校门的方向走,他走得慢,挑的路也偏,附近没多少人。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回头都猜到来的人是钟翊。
钟翊走在林€€身边,还是刚下课的那副打扮,黑棉服黑裤子黑色双肩包,小心翼翼地问:“你没去和朋友喝酒吗?”
林€€勾唇笑了一下,把手抄进外套口袋里,问:“你偷听我说话?”
钟翊有点难堪,抿着下唇摇摇头,“不是故意听的,跟在你身后不小心听到了。”
林€€脚步停下,转过身面对着钟翊,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神色故作冷漠,“跟着我,但是装作不认识我,对吧。”
钟翊看不出他的戏弄,顿时慌了,上前一步低下头贴着林€€,低声解释:“刚才你朋友也在,我怕你不方便。”
林€€轻哼了一声,不太高兴,但是勉强放过他了。
“我没答应他,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就准备一个人吃晚饭然后回家。”
最后两人还是没有去“临江仙”,林€€跟着钟翊去坐了地铁,在江边挑了一家看着顺眼的餐厅随便吃了点。吃完两个人一起在江滩公园散步,林€€惦记着钟翊大三学校的事,问:“普林斯顿那边给你回邮件了吗?”
钟翊眼神黯了些许,回答:“昨天凌晨回的。”
林€€点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开学?”
钟翊说:“9月初。”
“那最迟8月就要过去了。”林€€摸了摸他的脸,因为逆光,神色有点晦暗不明,“小狗,还有半年就要走了。”
江滩公园种着几排腊梅,这些日子都还开着,在灯光下显得莹白又冷清。
钟翊沉默着,他拿自己的脸蹭着林€€的手心,一句话翻来覆去在心里如滚刀般存在了诸多时日,踌躇了许久才终于说出口。他声音喑哑,低得近乎耳语,听起来甚至有点哀求地意味,他说:“林€€,我可以不去。”
林€€摸他的手顿时抽离,甩了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钟翊脸被打偏过去,半晌没有动,林€€把手揣回口袋里,骂他:“你疯了?少跟我开这种玩笑!”
两个人直愣愣地站在路边,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桶红玫瑰,问:“哥哥们,买花吗?”
林€€还在气头上,没理那孩子,钟翊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沓现金,说:“都要了吧,多少钱?”
林€€却把钟翊的手按下了,他声音冷清又理智,像一把能剖心的柳叶刀,说:“钟翊,能让你掏空口袋的玫瑰,是最不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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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今天一下午都在酒店房间研究给玫瑰修枝和复水,顺便网购了几个花瓶寄到申州的家里。钟翊坐在一边帮忙还被他嫌弃一只手不能用,和捣乱差不多。
电视里在放着没人看的动画电影当背景声,窗外是湛蓝的天空与海,被嫌弃的钟翊跟小狗一样缠着林€€寻求关注,烦得林€€过一会儿就要反手给他一巴掌让他老实点。
林€€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眼来电的是老林,于是让钟翊接了,打开免提扔在沙发上。
老林在那边开门见山地问:“你去见你妈妈了?”
“见了。”林€€平静地回答:“昨天去了她家,还看见她的小儿子了。”
“……”林褚垣没想到他这么冷静,一时有些语塞,“你,需要我也过去一趟吗?”
林€€面无表情地修花枝,“不用了。不过,你确定你就瞒了我离婚一件事吗?”
林褚垣愣了愣,“什么?”
“爸。”林€€忽然笑了笑,“你没在外面给我养了几个弟弟妹妹吧?”
“啧……臭小子。”林褚垣轻轻骂了他一声,“放心吧,我不是说过吗,你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第41章 四十一
林€€对老林的承诺不置可否,父子俩又多聊了几句公事后便挂了。林€€从老林的态度揣测出来他应该还不知道飞雪国际的事情,老林和薛承雪名存实亡的婚姻会存续这么多年,前一半是因为割舍不掉林薛两家的商业合作,后一半大概就是舍不得天价的离婚清算了。
想必去年能让薛承雪净身出户,多半是因为薛昭的存在暴露了,薛承雪最后没从林褚垣那分一笔,只能把主意打到林€€身上。
既然林褚垣都把话题挑起来了,电话挂断后林€€多少没按捺住,问钟翊:“我妈那边怎么说的,你早上这么快就回了。”
“薛家那边还没别的账目不干净,多说无益。”钟翊不想细聊,免得惹林€€心烦,言简意赅地表示:“我让他们想好了来申州找我。”
林€€有点犹豫,他不想浪费钟翊的时间,“你这趟回去之后会很忙吧,六月初VTEL就要开业了。不然还是……”
还是什么呢,让薛承雪再来找林€€吗?
林€€话说到一半,钟翊从后面搂着他,抢白道:“你知道不是说要带我去庙里拜拜,还算数吗?”
“嗯,观鱼寺?”林€€扭过脸看他,“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没兴趣呢。”
钟翊亲亲他的嘴,“你不是说很灵吗,来都来了,去试一试。”
观鱼寺,位于启东市最南岸的苍鹭山山顶,不过海岛城市的小山包没多高,山顶海拔也就400多米。
要拜佛自然是得起早,林€€上次跟着林褚垣爬苍鹭山还得追溯到四五年前。后来林褚垣年年来,林€€都以各种理由告假逃跑了,没别的,他起不了早。
从酒店打车去苍鹭山要半个小时,算好路上和爬山的时间后,林€€提前定了早上5点半的闹钟。
只不过第二天闹钟第一遍响的时候他就把手机直接扔出去了。
钟翊躺在床上睁开眼,看了看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把脸埋在胸前装鸵鸟的林€€,心软地说:“要不下午再去吧。”
林€€闭着眼睛蹭了蹭,好像是在胡乱摇头,他困得嗓子都粘黏着,还嘴硬,“不行,要烧清晨的头柱香才灵。”
钟翊失笑,侧过身摸着他的脸,“可是宝宝,你眼睛都还没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