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家常,林褚垣忽然意有所指地问:“你外公公司最近出事了,你知道吗?”
林€€在喝汤,放下勺子问:“什么事?”
反应真实,并不是在装,自从和钟翊承诺不再过问薛家的事后,他就再没关注过薛家那边的消息了。
林褚垣摇摇头,“国内外税务局在查他们的账,好几家海外子公司暴雷,在忙着断尾自救吧。林氏同薛家的合作好几年前就切断了,我找人打听,但是薛家那边口风很紧,不肯说。”
“是么。”林€€继续面不改色地把碗里的一点汤喝了,没说什么。
林褚垣继续道:“我猜测是你妈妈那边出了问题。”
林€€挑眉,“你知道?”
林褚垣老狐狸似的套他的话,“你不知道?我怎么感觉你上次从启东回来后很不对劲。”
林€€不上钩,“换作你突然知道自己爹妈离婚了,妈妈还偷偷和别人生了个孩子,能有多对劲。”
林褚垣静静地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原本还准备说什么,想了想后,又沉默了。
算了,林褚垣想得开,林€€自己的事不想说就他自己解决吧,快30岁的人了当爹的还什么都插手容易惹人烦。
林€€下午在学校里碰见了杨贺程,他也是跟着他爸杨董过来的。杨贺程虽然和林€€关系挺好,但这人没什么正经爱好,平时约林€€除了酒局就是出海,约十次林€€最多去一次。
最近林€€忙,俩人倒是有几个月没见了。
杨贺程一见到林€€就从他爸身后退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问:“大小姐,最近出家了啊什么局都不出来?”
林€€觑了他一眼,转回眼珠子,淡淡回答:“没出家,成家了。”
“草,你这张嘴……”杨贺程冷笑,拿他开涮:“还特么还真敢编啊。噢,我想起来了,上次还说要给钟翊一耳光的,你打了吗?”
林€€点头,逗傻子一样,“打了呀。”
“……真行。”杨贺程半个字都没信,把这话题带过去,又问:“今晚上有个趴,在清水湾,你来吗?”
林€€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去,谁的?”
杨贺程眼睛瞪大了一圈,压着嗓子用气声怒吼:“谁的?我的,今天我生日啊,你也太无情了吧这都能忘!”
林€€面色一滞,有些尴尬,他和杨贺程认识十多年了,每年生日都是互相惦记着的,今年竟然谈恋爱谈昏头给忘了。礼物没有提前准备,再不好拒绝参加生日会,只能答应下来,“那,去吧。”
从学校出来后杨贺程还千叮万嘱让林€€不许放他鸽子,林€€无奈应承,先回家洗了个澡。钟翊还没回,想来是公司今天有点忙,林€€换了套衣服,给钟翊发了条信息后就出门了。
既然是生日会,多多少少也得喝点酒,林€€便没开车,打车去的清水湾。
杨贺程做东的宴会人一向不会少,但今晚的阵势还是让林€€眉头一皱。
清水湾是一个近郊的半山度假区,地方大设施齐全,周围也没常驻居民,很适合一些二代过来开派对。
现在是夏天,杨贺程提前嘱咐林€€穿得凉快点,林€€没当回事,只随便套了个短袖长裤,来了才发现是竟然是泳池派对。杨贺程大手一挥包了这边最大的一个庭院,光半山无边泳池边上估计就聚了有三十多号人,更别提屋里和吧台了,乱得跟个海天夜宴似的。
大家是都穿得够凉快的,林€€小心越过几个穿着吊带比基尼泳衣的陌生漂亮女孩,在一个烧烤架旁边找到了杨贺程。
杨贺程和几个眼熟的男人坐在一块儿,都没穿上衣,下半身穿着各式花色的沙滩裤,让人分不清这里是申州还是夏威夷。
林€€把来的时候特地去旗舰店里买的礼物扔给他,一个五位数的高端耳机。杨贺程喜滋滋地接过道了声谢,马上不满地问:“不是让你穿凉快点儿吗?怎么裹这么严实?”
旁边几个男人也跟着起哄,林€€一个个认出来,都是大学班上的几个二代同学。杨贺程和他们玩的不错,但林€€没怎么接触过。
“我特么和你们能一样吗?”林€€懒得理他们,拖了把椅子坐下,从酒保的托盘里找了杯软饮喝。
几个酒肉富二代凑到一起能聊什么,无非是车、表和漂亮女孩儿,林€€想置身其外,又不得不被杨贺程拖话题里,好无聊。
但是这院子里其他地方看起来更乱,嬉笑声和音响声吵得林€€躲在这里反而最清净。
他们不许有人一直喝软饮,让酒保撤了果汁和苏打水,只上酒。林€€被迫喝了几杯低醇酒,走神了一会儿就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话题扯到了在大学生活。
申大这一届商学院最出名的就是钟翊,聊大学话题根本绕不开他。
这一圈的几个人里没有哪个二世祖没被爹妈拿去和钟翊比较过,最后无一例外被贬得一文不值,连林€€都未能幸免。
原本他们还只是抱怨在家里挨呲,林€€终于觉得话题有些意思,在那儿一边听一边笑。
后来不知道谁把火气引到了钟翊身上,其中一个叫周远驰的人说:“操,老头子们还真把他当什么励志典型了,也不想想他一个领助学金的穷鬼到哪儿凑的钱去读藤校的,两年上百万的学费,不知道偷偷卖了多久屁股。”
林€€眉头紧皱,冷着脸问周远驰:“你什么意思?”
周远驰也是喝多了,没听出林€€语气里的怒意,还以为林€€和他们是一伙儿的,露出个混不吝的笑容,大喇喇地往椅背上一躺,“字面意思呗,大二那会儿有人看见他好几次从月渡桥那边的H酒店出来。那酒店什么档次,住一晚上够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了,他一个穷逼过去能干什么,不就是卖屁股?”
“砰”一声,酒液洒落在明火的烧烤架里,蹭起半米高的蓝色火焰,玻璃碎屑飞溅,林€€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眨眼间,摔了杯子走过去给了周远驰一拳。
林€€平时不管是揍狗还是打钟翊,从来都算小打小闹,真的要用十成十的力一拳打在脸上,那人还能挺着站起来都算身体好的。
烧烤架周围的人顿时四散开来,“远驰!”杨贺程惊呼一声去扶人,摸了一手的鼻血。
这一拳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被打的周远驰都是蒙的。他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旁边有个和他关系好的帮腔,上来推了林€€一把,“林€€,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林€€没理他,拍了拍肩膀上刚才被碰过的地方,像是要拍掉不存在的灰尘,他走到周远驰身前,抓过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
杨贺程有点被吓傻了,伸手拦了林€€一下,“干什么,你喝多了!”
林€€“啧”了一声,杨贺程最怕他这样,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林€€盯着周远驰糊着鼻血的脸,眼神跟刀子一样,“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周远驰暂时还说不出话,他鼻梁好悬没被林€€打断。刚才推林€€的人开口骂:“要负什么责,这件事当时系里谁不知道,也他妈就是你假清高。”
林€€满脸煞气地转头,杨贺程怕他又动手,一把松开周远驰过来抱住他,大喊一声:“都他妈别说了!吴帆,你闭嘴!”
可惜他这个寿星的话一点威信都没有,吴帆早看林€€不顺眼了,趁着杨贺程抓着他的功夫走上前,拽过林€€衣领骂:“怎么,我听说你们林氏舔上VTEL了,现在迫不及待要给金主尽孝?”
林€€抬起膝盖重重顶了吴帆小腹一下,他不爱打架,但小时候挨过太多莫名其妙的暴力,这些还手的动作已经变成了肌肉记忆。杨贺程适时放手,林€€反手拧着吴帆的胳膊,将人的脑袋按在了离炙红的烧烤架不到十公分的玻璃台上。
动作虽然暴力,但林€€情绪看起来依旧冷静,说话声音也不大,“在H酒店开房的是我,我需要尽什么孝,我和我男朋友上个床还得给你们打报告?”
最清冷的声音说出最炸裂的话,这桌边所有的人都石化了,包括已经跌坐在地上的周远驰。
“不是,等一下?”杨贺程脑袋快炸了,他盯着林€€的侧脸,原本是想确认他有没有喝多,却蓦然想起了上次他和林€€在晚宴上见到钟翊的情景,林€€的胡言乱语,包括下午那句说自己“成家了”的玩笑话,甚至还想起了林€€在大二时忽然不和自己一起上的专业课……
“你来真的啊?”
林€€刚想回答,手机来电铃响了,他松开吴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两个清晰的大字“钟翊”赫然映入杨贺程的眼帘。
确实是来真的。
“我在清水湾3号院门口,你结束了吗?”
林€€“嗯”了声,“结束了,你不用下车,我马上出来。”
“好。”钟翊应声。
林€€挂了电话,把脸转向杨贺程,杨贺程立即摆摆手,马上表态:“你有事可以先走。”
他点点头,走到周远驰面前蹲下,冷着脸道:“验伤报告到时候让你们家法务寄给我,我故意伤人你恶意诽谤,上了法庭一起算吧。”
说完没等周远驰回答,绕开泳池旁犹疑观望又不敢上前的人群下了楼。
钟翊的欧陆开着近光灯,林€€小跑过去上了车,装作没事人一样问:“今天怎么突然加班,吃晚饭了吗?”
钟翊点头,俯身帮他系安全带,却忽然身形一顿,瞟到了林€€白色上衣侧腰的一片红色血迹。
林€€顺着钟翊的目光过去,腰肢骤然绷紧,麻烦。
钟翊抖着手掀开林€€的衣摆,林€€没拦他,捏了捏他的耳朵安抚:“不是我的,刚才杨贺程不小心蹭上去的。”
腰腹上没看见伤口,钟翊又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都没事,他松了口气问:“不是说生日会吗,怎么会流血。”
林€€现编了个理由,“嗯,有人不小心被玻璃片划伤了,没什么大问题。”
钟翊盯着林€€,好像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林€€自己把完全带扣上了,偏头亲了亲他的嘴巴,笑着说:“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有点心事。”
钟翊回应了几秒这个吻,坐直回去开车了。
林€€在车上和杨贺程发了一会儿信息,杨贺程说把周远驰劝住了,那边同意不追究,毕竟两个人都没理,希望两清。林€€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同意了。
衣服上沾了别人的血,林€€多少觉得别扭和恶心,心里不太舒服,钟翊今晚话也莫名有点少,两个人竟然一路都没怎么交流。
回家后林€€把上衣脱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打算重新去洗个澡,路过林崽崽的窝,发现狗已经休息了,他问钟翊:“你今天遛过狗了?”
钟翊点头,帮林€€把睡衣拿出来递给他。
那证明不是在公司忙到现在才去的清水湾,林€€朝钟翊走近了两步,忽然发现他脖子上有个蚊子包。刚才车里光线太暗,所以没看到。
这个肿块中午还没有,山水雅澜附近都打着高瓦数的驱蚊灯,不可能是遛狗的时候被咬的,但清水湾在半山腰,那里绿植茂密,而且没有驱蚊灯。
林€€抬手摸钟翊脖子上的那个蚊子包,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几点到的清水湾?”
钟翊被摸得抖了一下,没躲,实话实说:“8点半左右。”
林€€蹙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10点半,你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为什么不到了就联系我?”
钟翊勾着嘴角浅浅笑了一下,把林€€的眉心揉开,“8点半就催你回家,是不是有点太不懂事了。”
“那也不能就在外面傻站着吧。”林€€努力想弄清楚钟翊在想什么,“既然都到了,怎么不进去,毕竟也是同学……”
他说到一半,豁然开朗了,握着钟翊放在自己眉心的手拿下来,问他:“你是不是,不想看到大学同学?”
钟翊不承认也不否认。
林€€明白了,叹着气上前一步抱住他,“你知道他们那时候在背后传你谣言吧,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竟然是今天才知道。”
林€€上半身没穿衣服,只隔着一层布料紧紧地贴在钟翊身上,钟翊揽过他的柔韧的后腰,把脸埋在软凉的脖颈里。沉默良久后,声音有些可怜,“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气得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扯着钟翊长到后颈的头发把他脑袋从自己颈窝里拔出来,不可置信地问:“我当年对你很坏吗?”
钟翊摇摇头,“不坏,特别好。”
“那你还这么想我!再说了我倒是想给你钱,你要过吗?”林€€很少大声讲话,平时再生气都只是冷言冷语,今天头一次吼了钟翊。
窝里正在休息的林崽崽被吵醒了,顺着声音跑过来,看着走廊里拥抱的两个人,蹲在一边看歪着脑袋看。
林€€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右边指骨因为刚才全力揍了周远驰一拳,现在还有点隐痛。他想把钟翊推开,但没推动。
钟翊低着头求饶,亲吻林€€的鼻尖和嘴唇,“不吵架好不好,我明早得去出差,今晚别吵架了。”
“谁和傻子吵架。”林€€撇开脸不理他,一秒后反应过来,转过头问他:“出差,去哪里出差?”
钟翊叹气,他憋了一路不敢说,“纽约,总部刚才联系我的,已经定了明天凌晨5点的机票。”
林€€这下彻底忘了生气,瞪着眼睛问:“为什么这么急啊?”
钟翊解释:“有个并购案进行到一半,跟进的高层忽然带着所有资料跳槽了,案子如果临时搁置VTEL股价要大跌,这个并购案最初是我立项的,我得回去救火。”
道理林€€都明白,但还是难受。他又把胳膊重新抱了回去,额头贴着钟翊的侧脸,闷闷地问:“去多久?你国内的工作怎么办?不会又跟年初那会儿一样,一个人打两份工吧?”
客厅的冷气有点凉,钟翊怕林€€感冒,托着屁股把人抱进了卧室,顺便把看热闹的林崽崽关在了门外。
进卧室之后钟翊在靠窗的沙发椅上坐下,展开睡衣披在林€€肩上回答:“不知道去多久,顺利的话可能一两周就回,国内这边会让副总先管理一段时间,应该不会特别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