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望着两个小时前的微信,赶忙把外婆的坦诚和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然后发出请求:“你再多教我些好不好?”
江之野回复很快:“嗯,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尽管他是因沈聿青才如此友善的, 沈吉仍旧微笑,没想正走神时, 老师忽探头瞧他:“谈恋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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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一场风雪, 年画店外的植物冻得冻, 折得折, 宋丽娟心疼地收拾了整个下午, 她专心致志, 完全没察觉有人靠近。
江之野停步几秒后,不禁轻咳一声。
宋丽娟这才抬头怔愣:“你是……来找阿吉的?”
江之野礼捧起茶点礼盒,微笑道:“我是来看望您的。”
这下子宋丽娟更为惊讶:“我?”
江之野言简意赅:“我来自博物馆。”
宋丽娟恍然大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礼物继续打量:“就是你把阿吉从榕骨镇带出来的。”
江之野勾起嘴角:“没想到他都告诉您了。”
“胡语薇是我最好的朋友。”宋丽娟没有兜圈子, “她从前提过……家里借住了个姓江的孩子, 应该就是你。”
心印出逃前,江之野很少离开博物馆, 从来不问世事,亦不接触故人。其实很难想象,沈聿青的后代就在东花市长大,所以此刻得见宋丽娟,当真值得感慨。
他态度诚恳:“是我,这些年您辛苦了。”
宋丽娟十分直率:“阿吉是我外孙,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话就进门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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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年画店内摆着很多精美的老物件,衬着深深浅浅的彩叶芋,干净而又温馨。
江之野开门见山:“我知道您不想我出现。”
老太太沏上绿茶,引着他坐下,叹息道:“阿吉跟着我长大,过得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单纯鲁莽,和沈聿青截然不同。”
江之野道:“但姓沈意味着什么,您明白的。”
宋丽娟的眉眼间有些许抵触。
江之野索性将心里话铺开:“从前不知道真相还好,现在稍微了解过现实,以沈吉的性格,不可能不去探究亲人的遭遇,也不可能无视制造灾难的心印,我们根本拦不住他。”
宋丽娟并不畏惧这个神秘人物:“所以你就不该告诉他,你是故意的。”
江之野:“他是个成年人,他有权知道。”
宋丽娟顿时沉默。
江之野又道:“倒不如顺了他的意,守在旁边看着他。毕竟心印背后牵扯着巨大的利益,人世间的钱权名利,无一不与它们有关,稍不留神就会着了道。”
宋丽娟仍旧不语。
“用不着生我的气,从我这里知道,远比从有心人那里知道要好的多。”江之野轻笑,“这次沈吉出现在副本绝非巧合,后面肯定还有意外,我来也只是想拜托您,要多注意他身边的人和事,虽未搞清原因,但小奈放心把儿子交给你,定有特殊原因。”
宋丽娟听得表情严肃,同时意外表态:“好,你的心意我听懂了,但也请你不要小瞧了阿吉。这孩子看着软糯,实则坚强无比。我当然盼着他一生顺遂,但他若决定去做危险的挑战,也一定可以做到。”
听到老人家的回答,江之野才明白沈吉的外柔内刚从何而来,他顺势递过名片:“这是自然,总之您遇到任何不对劲的状况,都请立刻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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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不知不觉便笼罩了东花市区。
沈吉虽不再用拐杖,但走路仍有些艰难,他下课后慢慢挪出教学楼,果然看到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本那么神秘而陌生的江之野,竟因坦诚的记忆而变得无比熟悉亲近,沈吉没办法无视内心已萌芽的好感,小心靠近的途中,便脑补了一百种打招呼的话题。
没想江之野主动走出驾驶位,体贴地为他打开车门。沈吉有点受宠若惊:“谢谢,我们去哪里呀?和心印有什么关系?那个花先生不来吗?”
江之野帮他系好安全带,动作停滞片刻。
气氛微妙,沈吉眨眼睛。
江之野这才发动汽车,轻笑摇头:“十万个为什么。”
沈吉只得安静。
虽然他当真好奇不少问题,但故意表现得话多,也是因为这安静会让心情莫名紧张。
好在江之野把车开到主路上,便主动开口:“自从博物馆失守,副本的消息就满天飞。我还没决定先去处理哪一件,考虑着你一知半解,索性带你亲眼看看。”
沈吉听的云里雾里:“看什么?”
江之野浮出冷笑:“看人类究竟是怎么对待心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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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目的地,是郊区的一处中式私人会所,白墙青瓦,门童考究,定是处极高奢的地方。
可一从车里出来,沈吉便瞧见那大宅之上笼罩着无法忽视的蒙蒙黑气。就像有什么怪物在其间张牙舞爪。
梦傀激动地趴在塑料壳子上:“心印!有副本信号!”
江之野轻声嘱咐:“无论看见什么,都别轻举妄动。”
说着他便拉起沈吉微凉的手,朝门童点了下头。
肌肤相处,心飘飘然,可惜现实烦恼无数。
沈吉暗自抿住了嘴角。
门童表情木然地打开电子锁:“天字一号。请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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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如此体面的会所,其内理当活动着些衣冠楚楚的客人才对,可沈吉跟随着江之野穿过回廊时,却与各式男女老少、奇装异服者擦肩而过,他们无一例外都走得目不斜视,似对环境全不在意。
江之野当然照旧淡定,一路牵着沈吉走到了回廊尽头的神秘电梯间,搭乘至三楼后,迎面便是个古典奢华的包厢。
手被松开的瞬间,沈吉忙把它插回衣兜。
梦傀:“……假公济私,快调查心印!”
沈吉赶紧动身观察。
包厢尽头有处小小的围栏,靠近即可俯看其外神秘的木台和台下的宾客席位,已经落座的奇怪客人,每位都拿着个号码牌。
陆续有两名旗袍美女送上茶点,同样一言不发。
沈吉等到周围无人,终于小心发问:“拍卖会?”
江之野示意他坐到身边的龙纹圈椅上,耐心介绍:“除了侵入者,世界上还有很多组织和人觊觎心印。这地方就是专门供心印猎人们交易信息和心印本体的。”
沈吉眨眼:“心印猎人?和沈家有关系吗?”
江之野淡笑:“也许在你看来,副本是很可怕的东西,但副本的力量同时意味着巨大的利益。有利益,就有逐利者。猎人中当然有沈家旁系,但他们能力和玩家无异。”
沈吉努力吸收着完全陌生的知识。
江之野又道:“猎人立场各异,亦敌亦友,但有两个组织,需要格外留神。”
沈吉忙提起精神。
江之野说:“一个是港岛的喜福会,他们认为心印是危害世界稳定的灾难,必要得而毁之,经济和科技实力很强,但从不借助心印的力量。”
沈吉蹙眉:“不由分说的毁灭,并不是最好的答案。”
江之野不置可否:“但至少还算磊落。”
而后又补充:“喜福会的人你不是没见过。”
沈吉更觉疑惑,努力回忆过自己在榕骨镇前后接触过的特殊对象,最终张圆眼睛:“骆离?”
江之野颔首:“他是会长的外孙,比你大一岁而已。”
难怪那年轻人傲娇跋扈,原来有如此背景,沈吉这才明白骆离为何拥有那么多榕骨镇的资料,又为何行事那般草率粗暴。
江之野继续介绍:“第二个需要警惕的,便是东京吴家。他们和喜福会恰恰相反,十分依赖心印的力量,家族成员和其下猎人,基本上都是傀儡。”
沈吉愣住:“傀儡还能形成组织?”
江之野笑意微冷:“在副本中死掉的傀儡当然神志失常,但那些顺利活到最终的,却极善于在现实中掩藏自己,当然,他们的能力也更加危险。”
只这么介绍,实在有些抽象,沈吉一时很难想象出吴家人是怎样三头六臂的怪物。
正琢磨时,已有位粉发少□□雅地走上木台。
她双眸弯弯,笑意盎然:“欢迎各位贵客光临,今晚赤月山庄的拍卖会正式开始,我们第一件拍品,是昨日刚刚送回东花的晚清嫁衣,如果得到它的力量,则可永生永世把自己所爱之人牢牢地拴在身边哦。”
沈吉望向被抬上台的玻璃器皿,其内果然有件污渍斑驳的绣花大红女裙,泛着血气的黑雾自裙间缓缓飘散,气质极为不详。
梦傀馋到流口水:“真不能抢回博物馆吗?”
沈吉摸住伤腿:“你评估一下呢……”
梦傀:“没有用的家伙!”
沈吉:“……”
尽管沈吉也好奇那嫁衣的心印之力,但听着对方如此满不在乎的介绍,内心仍旧不适,毕竟副本给予的力量实在邪恶,怎么可以用来交易?
江之野知道沈吉在想什么,淡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罢了。”
沈吉些许郁闷:“知道了,我不会惹麻烦的。”
而后又气:“可惜心印被卖掉,就回归不了博物馆了。”
江之野点了点桌上的竞价牌:“这些小物件,想买便买,但没那么重要。”
梦傀:“买呀买呀!”
沈吉更想听到对方的打算:“那什么重要?”
江之野说:“像生成榕骨镇的骨首灵纹,所制造的傀儡暴力血腥,回收那种级别的危险品才是最紧急的任务。”
沈吉立刻打起精神:“所以有什么新消息吗?”
江之野看向他的伤腿,笑而不语。
此时台下已开始热火朝天的竞价,吵闹声衬托的包厢内格外安静,沈吉拿起竞价牌,却因不清楚要花多少钱而迟疑。
转瞬间,安静已久的侧门忽被人打开,伴随着服务生的阻挠,有位丹凤眼的年轻人毫不客气地闯入,整理黑风衣的动作极不耐烦。
沈吉惊讶起身:“骆离……你没事吧?”
江之野没太大反应,抬手挥退了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