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懂了。能懂这密文的间谍,身份不比黑鸽低,真是深藏不露啊……
沈吉由此猜想,那易老板的情报频频遭到刺探,惹怒朝廷,多半和潜伏在他身边的羽纱不无关系。
气氛正融洽时,余芍儿无声地出现在门口。
沈吉先发制人,立刻变脸,打破了周遭还算和谐的空气:“他又要干吗?”
余芍儿冷眼瞧过羽纱,转瞬就展露盈盈笑意:“易老板只是想请您吃顿饭罢了,这两天招待不周,方才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珍贵的药膳。”
沈吉:“怎么,赌局不顺利,想干脆毒死我?”
余芍儿不为所动:“沈公子说笑了。”
由于别无选择,沈吉只得慢腾腾地服药起身,而后望向羽纱:“麻烦帮我陪下孩子?”
羽纱点头,摸了摸妙妙的头:“姐姐带你去看小老虎,好不好呀?”
妙妙马上一蹦三尺高:“好好!”
余芍儿眼神微有审视之意,但不知为何并未发作,只抬手引着沈吉走了。
*
又是美酒佳肴,虚伪假笑,休息过后的沈吉身体已好过很多,但为了降低易老板的提防心,还是装出虚弱落座的姿势,簇着眉说:“又有什么想法?直说吧,我难受得紧。”
易朝夕拿起空碗,主动给他盛了两勺鸡汤:“苦了你了,这里面添加了安神补物,特意为你熬的。”
沈吉看过两眼,却不动勺。
易朝夕故意叹息道:“其实我全程都没为难过你,你何以这么恨我?如若不是当时你非牵着孩子在那间谍旁边晃悠,兴许现在正玩得开心呢。”
好一个受害者有罪论,马上就该PUA了吧?沈吉忽想瞧瞧他唱得哪出戏,稍许缓和态度:“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去那里的。”
易朝夕:“哦?”
沈吉甩锅:“只不过听说江之野也上了船,又瞧见他在那附近喝酒,才忍不住……”
说完,他又故作自我嘲弄地笑了一声。
梦傀:“你小子演技见长啊。”
沈吉:“……”
易朝夕果然开始发问:“我不明白,你们已是多年未见,何以那么信他?”
沈吉抬手搅了搅面前的鸡汤,轻声问:“你觉得我是想在困境中找个依靠,还是蛊惑他人做个遮掩?”
易朝夕笑而不语。
沈吉蹙眉:“都不是。当初他不辞而别,之后我又找了他很多年,直到他重现京城、直到此时此刻,我还是不明白他离开我的原因。易老板必定是没失去过重要的东西,才无法感同身受这种愚蠢的执念,我就想闹清楚,他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易朝夕喝口酒,而后才慨叹:“没想到沈公子是个性情中人,易某的确不懂。”
沈吉:“除了他我从来没看入眼过谁,不行吗?”
易朝夕眯起眼睛,充满怀疑:“男子汉大丈夫,活一辈子就只想着这点事?”
沈吉哈了一声:“谁知道我这身子还能活几天,你们追求的东西我生来就有,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如此凡尔赛的立场,还真叫易朝夕没话可说。
沈吉不悦地丢下勺子,任其溅起小小的水花:“算了,对你讲就是对牛弹琴。”
易朝夕转而道:“他去做什么,也没那么难理解。川蜀江家是旧王朝遗部,在大梁并不得势,他想往上爬,就必须使出非常手段。”
沈吉承认:“江之野确实有他的野心。”
易朝夕继续挑拨:“当年去做云楚间谍的年轻人有十二位,只活着回来他一个,你猜为什么?”
沈吉确实不知,缓慢摇头。
易朝夕笑:“因为他投靠了东瀛人,三方间谍,立场摇摆,但也大有可图。”
剧情中的沈家是大梁的中流砥柱,对东瀛的态度也是远近有矩,哪怕是为了体面也不会刻意逢迎,所以沈吉立刻翻脸:“不可能!”
易朝夕笑:“这几日,他已单独见了高桥三郎好几回,有什么不可能?你没发现高桥几次说话,都是为了维护他吗?”
沈吉刻意显出满脸纠结之色。
易朝夕又道:“哪怕是枕边人,也得看清楚些,沈少爷还是太年轻啊。今晚,你还是别多动恻隐之心了。”
说着,他又举起酒杯,敬了敬沈吉故作震惊的脸。
*
时间缓缓推移。
夜晚的赌局将近,高桥三郎却毫不期待。
眼看易朝夕已然要把自己踢出局了,不管黑鸽的嫌疑人是谁,那奸商都绝不会分享胜利的果实。如果就这么听之任之,待下了船被召回东瀛,一切就全都完了。
该怎么做才能成为赢家?
高桥三郎立于窗前,望着波涛滚滚的江水,举棋不定之时,颇有些心烦意乱。无论副本还是现实,他都是个受祖上荫蔽,而自身缺乏杀伐果断之气势的人。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高桥三郎立刻回神,望见羽纱那女人,眼底又浮出提防。
自己这角色在战争中受了太多伤痛,身体状况的确不佳,但易朝夕介绍这名同样来自自东瀛的大夫却绝非好心,而是硬给自己身边安插了个眼线,这浅显的事实,高桥三郎还是非常明白的。
好在羽纱出现得并不十分频繁,每次问诊时话也不多,尚在可忍耐的范畴。
高桥三郎挥退身边的家族武士,待到周身清净下来,才半脱下浴袍,露出满身可怖的伤疤。
羽纱拿出药盒,用刷子沾了晶莹剔透的药膏,边清洁边涂抹:“这些皮外伤,假以时日是可以消去的,少佐身上麻烦的是那些错位的骨头,等年纪大了,日子就难熬了,必要夜夜隐隐作痛。”
高桥三郎闷哼了声,并不在意,毕竟他还没完全被这军官角色同化,仍记得自己不过是个来争夺骰子的玩家,老了怎么样完全无所谓,重要的是眼前该怎么扭转事态。
羽纱像个看透人类心念的妖精,轻轻一笑,而后伏在高桥三郎耳边用日语低声说:“余芍儿把云楚的一级密文给了陈寒,您猜如何?她破解了一半。”
高桥三郎立刻拉住她的手腕:“真的?”
羽纱笑意不减:“本来易老板是让那女人等死的,结果这样一来,便又派我去给她注射了解药。”
高桥三郎表情更加丰富:“如何破解的?”
羽纱偷看向门口,用更小的声音说:“似是平仄组合,代表了一些音节。那首杜甫《春望》,说的是十月三日,平城以西——便没了。我只听到这么多。”
的确如江之野判断的那样,高桥三郎这个角色是近来才开始接触情报工作的,但因为他职级颇高,得知的消息不少,包括这组令大梁朝头痛不已的密文,也有过多次耳闻。
羽纱继续安静涂药。
高桥三郎追问:“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他们不是待你很好吗?想来挑拨是非?”
羽纱回答:“非我族类,好与不好如何判断?我只希望证明我有用,不管是易老板还是您,能让我继续之前的研究便好,其他事本无所谓。”
高桥三郎哼说:“他没少让你花钱害命。”
羽纱:“可惜金银舫持续走漏消息犯了圣怒,我可不信一只黑鸽就能让他翻身。易老板和您不一样,您是将军之子,他只是一介草民。”
说到这里,又笑:“我的药人打起仗来还是很有用的,高桥先生这边,也可以继续赞助的吧?”
【主线任务:面对羽纱示好】
【努力拉拢】
【断然拒绝】
高桥三郎并不理解她痴迷于那些怪物的情结,此刻也没心思多想,只表态:“天皇的确是颇感兴趣。”
羽纱看出这家伙的心急如焚,又道:“今晚赌局结束,若是那沈江二人无事,稍加安抚后,金银舫就会载着陈寒直接驶向京城了,到时候……您是准备下船返回东瀛去吗?”
高桥三郎想象出那个让自己绝望的结局,逐渐脸色僵硬,血压拉满。
羽纱从袖口掏出钥匙:“带走陈寒,杀掉易老板,金银舫未必不能更名改姓。”
高桥三郎迟疑接住。
羽纱搂住他的脖子:“但我还有一个要求,余芍儿的命,要留给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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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宴并不似想象中奢靡。
当沈吉和江之野先后抵达易朝夕的准备的最终赌局时,进到个漆黑而阴冷的小屋内。由于连窗户都没有半扇,只轻轻环顾便令人觉得窒息。
易朝夕独坐在个空桌前,眼神古怪,怪笑盎然。那些如影随形的侍卫全不见了,唯剩余芍儿在旁,静静地擦拭着个酒壶。
沈吉停在门口:“这又是想玩些什么?”
易朝夕伸手:“先坐啊。”
桌边只有一左一右两把椅子,见沈吉和江之野各归各位,易朝夕又笑出来:“我这个人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祖上庇佑,更多的是,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余芍儿在旁点头:“老板的预感总是相当准确。”
沈吉不想跟他打哑谜:“所以关于谁是黑鸽,易老板是早有坚定的想法了?”
易朝夕笑:“我相信那个赢家,就是我要找的人。”
沈吉看向他:“你把大家都折腾的半死不活,是为了抓住最后赢家?那何不一开始就直接给个痛快?”
江之野终于开口:“那怎么行呢?取走黑鸽的命对他有什么意义?黑鸽掌握的密文和情报,才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易朝夕立刻竖起大拇指:“江大人敞亮。”
沈吉侧耳听向门外,半点声响都没传来。那高桥三郎到底有没有点脾气?真令人着急。
此刻,他只能暂时稳下情绪,继续在这里努力拖延时间:“所以,你是觉得黑鸽在我们两人之间?想怎么找,或者说,怎么折磨我们呢?”
易朝夕摆手:“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易某说这是个赌局,那就是个赌局。好不容易折腾到了今天,不如让易某陪你们玩一把,当真是很久都没有对手勾起我的兴趣了呢。”
沈吉才不信他会愿意参与,立即嗤笑。
江之野直接问:“玩什么?”
易朝夕弯起眼眸,看向余芍儿,余芍儿立刻打开墙内暗门,拿出了只乖巧的黑鸽子,和一些笔墨纸砚。
瞧见那个小生灵,沈吉顿时坏掉心情,因为这正是他这个角色传递情报的重要标记:每有相当关键战报,自己便会用黑鸽子和种特制的红色墨汁,将消息传回云楚的大本营。
这品种的黑色鸽子全是云楚统帅家所养。平日就连自己也不能随意获得,这易朝夕确实动了不少心思。
脑子里翻江倒海,眼前生死一线,沈吉用手指抠住手心:“这是要干吗?”
江之野却不遮掩,抱手说:“这是黑鸽用的东西。”
易朝夕弯起嘴角:“江大人好眼力。易某不才,搞来了这个小玩意儿。据说呀,黑鸽从京城传回去的消息,云楚人是深信不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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