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晚不知沈吉为何发呆,只补充道:“馆长还说,你身边除了他以外,没谁值得信任。”
梦傀:“笑死,原来是吃和尚的醋啊。”
花林晚:“你要是不听话,馆长就会销毁梦傀。”
梦傀:“……”
梦傀:“我也觉得星宇贼眉鼠眼。”
沈吉被搞得哭笑不得:“知道了,说得我一不留神就会往火坑里跳似的。花先生再见!”
花林晚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像个孤零零的提线木偶一般,目送着少年轻步远去。
第56章 东花市
楚天琪的葬礼比想象中要寂寞很多。
虽然他的父母没有吝惜任何花费, 但因儿子是深陷赌博、欠下巨额高利贷跳楼的,怎么讲都不算光彩,所以不少往日的亲朋好友都因这事而彻底断了联系, 愿意来祭奠者寥寥无几。
整个灵堂都冷冷清清, 只回荡着楚母的哭声。
沈吉尚且年少,没怎么参与过这类场合, 他扶着外婆,为楚天琪送上最后一捧精心包扎的鲜花, 而后便规规矩矩地带老人站到角落,侧身小声说:“麻烦您跑了一趟, 看来今天我得晚点回家了。”
吴丽娟十分通情达理:我“怎么能不来呢?天琪本来是个好孩子,真是鬼迷了心窍啊。你先好好陪陪李蜀吧, 逝者已矣,他可不能再因为这事也跟着一蹶不振, 人生的路还长着。”
沈吉点头, 担忧地望向自己的好朋友。
两人曾经知无不言, 但现在……
竟真想不出说些什么话, 才最有意义。
沈吉沉思时, 他的手机忽然收到条意外的微信。
是秦凯警官发来的。
“小沈同志, 你立功了。没有心印的力量保护那些赌狗,那赌场这两天已经乱套了。接下来就瞧好吧。”
楚天琪本就是个有贪欲之人……
还是因为受到引诱,而一步步的走向深渊呢?
沈吉并不想成为真相的审判者。
他只觉得自己费了这番辛苦,倒也算为相识一场的故人报了仇,故而沮丧的心情才没那么严重。
只不过……
沈吉不时望向大门, 始终没瞧见期盼的身影。
梦傀哼哼:“这件事跟江之野没关系, 他肯定不会来了。臭猫看起来就像个怕麻烦的。”
沈吉当然没有立场要求江之野什么。
可在中国人的概念里,死者为大。
哪怕只是萍水相逢, 也不会不闻不问吧?
梦傀道:“他不仅不是中国人,甚至不是人,别拿你的思想去要求那种地外生物。”
沈吉捕捉到敏感词汇:“地外生物?”
梦傀:“不然呢?地球上有这个品种吗?”
沈吉语塞。
此时不远处的哭声更甚。
看来是准备送楚天琪去火化了。
沈吉忙扶着外婆随众人上前,然后又凑到李蜀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个有点勉强的笑容。
李蜀眼眶微红,点头说:“谢谢。”
*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火葬场外只剩下萧瑟夕光。
楚天琪的父母抱着骨灰罐出来,李蜀主动送他们上了车,待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他才有些失力地叹出口气,眉眼颓然。
此时宋丽娟已经回店里去忙了。
沈吉在旁温声询问:“我就不说那些面子话啦。你心里难受,我都明白的,要不然,我们喝一杯?”
向来大大咧咧的李蜀也不至于哭天抢地。
他立刻点头:“好啊!倒真想大醉一场呢!”
*
“你知道的。因为我爸妈离婚决裂,我从来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当时考上一流的大学也好,决定停学创业也罢,都只想给自己博个财务自由的未来,楚天琪的出现,完全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李蜀拿着啤酒罐,靠在天桥上絮语不止。
他的背后,是被金光淹没的车水马龙。
沈吉的酒量并不好,喝过大半罐后,便有些看不清天桥下的车,就连听觉也变得迟钝,但他还是认真点头:“嗯,但感情的事,也很难靠理智衡量。”
“对啊,我一个音痴,竟然看到弹钢琴的他就沦陷了。现在想来,是不是荷尔蒙作祟?根本就没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李蜀用力捏着啤酒罐子,发出有些刺耳的噪音,终于说出实话,“其实哪怕他赌了钱、欠了债……都没真的让我崩溃……”
沈吉再了解自己的朋友不过:“你是没想到他连面对生命的勇气都没有了,对吗?”
李蜀回身望向天桥下偶尔飞速货车的马路。
他忽问:“你说,这么扑通跳下去,就能解决所有的烦恼?我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
沈吉揽住他的肩膀:“好了,人已经不在了,作为你的朋友,我只希望你别像楚天琪一样选择逃避。”
李蜀立刻抬高声音,猛地捏扁罐子:“不可能,我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轻易放弃!”
沈吉这才从兜里摸索出张银行卡,认真地递给了过去:“这是我从小到大攒的一点点私房钱,就算加上奖学金,也没有很多,肯定不够给你开公司的,但多少算点心意。还有你欠下的那些债务,秦警官说,可以介绍律师帮你想办法,一切本就是楚天琪的错误,不该由你承担呀。”
李蜀用力按住沈吉的手,把卡塞回他的兜里:“有你这个朋友就够了,钱的事大不了还有我爸我妈呢。只要我开发的软件一卖出去,很多事情就能解决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乐观的人。
面对压力从来也都扮演鼓励大家的角色。
若非楚天琪干的好事……
沈吉完全想不到李蜀会陷落到经济纠纷中去。
看来自己所能做的,也无非就是结束榕骨镇和金银舫的悲剧,把本心还给身边的人罢了。
沉默半晌的功夫,李蜀终于没有憋住。
喉咙里隐约一声哽咽,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他从来都说是个愿意给人带去快乐的少年,俊朗的脸永远只有笑容、没有悲伤,故而此时此刻的崩溃才更叫人心碎。
沈吉心疼地抱住朋友消瘦了许多的身体:“没事,不管谁离开你,都还有我在呢。”
李蜀努力憋住眼泪,拼命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江之野的声音意外响起:“你们两个小朋友深更半夜还在这里玩,是等着坏人来吗?”
沈吉立刻回头,惊讶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又补充:“今天你为什么不去葬礼?”
可能是喝了点酒的关系,他没再像平时那么小心谨慎,反而把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
江之野倒没继续之前的脾气,轻声说:“抱歉。计划中的事出了点波折,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沈吉不明白:“所以你忽然出差,是去做什么?”
江之野把个盒子递向李蜀:“这是你的东西吧?”
李蜀惊讶地地上前接过。
打开来,里面竟是枚崭新的钻石男戒。
江之野说:“楚天琪为了套现,把这东西抵押了。现在赌场里十分混乱,我想把它赎回来,意外地花了不少功夫,你还是好好自己保管吧。”
李蜀完全没想到定情信物能够失而复得。
那脸上的泪痕因惊讶而显出几分荒诞。
他结巴道:“谢、谢谢。”
江之野继续:“既然你是沈吉的朋友,能为你做这点事,也算是对你的安慰。我只想劝一句,楚天琪连这种东西都能拿去换钱,当真不值得你酗酒痛哭,倒不如打起精神,好好面对明天的生活。”
这话虽然残酷了点,但实在叫人无法反驳。
李蜀默默点头。
江之野看了沈吉一眼,又对李蜀说:“走吧,别喝了,先送你回家。”
*
车子驶过李蜀居住的小区,转而又开上了通往年画店的公路,一来一回,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沈吉始终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
直到瞧见熟悉的胡同入口了,才忽开口道:“今天我也想谢谢你。我知道你拿回戒指,不止是想骂醒李蜀,也是想给他留个纪念。毕竟楚天琪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江之野说:“举手之劳,不必过度推理。”
沈吉听到这话,忽然笑出来:“梦傀总说你不是人,没有人性——”
正在休眠的梦傀顿时惊醒。
它郁闷:“喂喂,你乱讲话可别带上我啊混蛋!”
沈吉继续道:“但我觉得,其实你是很有感情的。只不过你的所有想法,都和普通人类不一样……”
江之野缓缓把车停在路边,侧头看他:“为何突然这么话多,醉了?”
沈吉白皙的面庞上,的确浮动着微醺的颜色。
他笑意不减:“没有啊。我今天超级清醒。”
江之野伸手摸住了那抹如春日桃花般的绯红:“小小年纪,竟然学大人用酒精发泄。”
沈吉打开他的胳膊,郁闷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李蜀吐吐苦水,说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