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写完这席话,绿桃要极为伤心或愤怒,结果她只是愣了下,然后浅笑:“哦,被狼吃了啊,那总比被人吃了好。”
然后她便朝桂公公行礼:“我去备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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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华丽的车子由四匹马拉着,载满了食物和生活器物,可算是极为丰厚大方的安排。
江之野毫不犹豫地迈上去,望向阿丹:“你想留下?”
阿丹满脸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还能发生如此好事,又似乎计划全被打乱,表情踟蹰极了,片刻后他才爬了上去:“我来驾车,公子休息就好。”
江之野照旧笑得迷人。
桂喜冷眼瞧着这一切:“你果然总能找到法子逃脱。”
江之野不回答,只朝沈吉弯了弯眼睛,随后便拍了拍阿丹的肩膀,示意他头也不回地驾车前往茫茫戈壁。
被绑着双手的沈吉非常平静。
肖杲越发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骂说:“你为这种人值得吗?他再也不会回来地羊斋的!”
沈吉没反应。
桂喜哼说:“吵什么,四个时辰一到,交不出食谱,就先把他宰了挂在门上,也算是告慰汤师傅在天之灵。”
话毕,这老太监便背着手朝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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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总是难熬的,等死便更是煎熬升级,总觉得不放心的肖杲故意去看沈吉笑话,手拿装满残羹冷炙的碗说站在他面前说:“你总得吃点东西。”
由于被死死提防,沈吉没进地牢,反被丢在院子中央,随着时间缓慢推移,朝阳逐渐升起,而后越发刺目,照得他睁不开眼的同时,寒风却又半刻没停过。
可这向来贪生怕死的少年没再如过去那般谄媚,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始终静坐那处,像尊成了佛的雕塑。
肖杲狠踢他一脚:“跟你说话呢!不识抬举!”
沈吉不禁倒地,而后浅淡抬眸。
梦傀骂道:“真讨厌!之前还要跟你过日子呢。”
沈吉在心里叹息:“这种人只是缺乏认同感罢了。他和汤甄都不是汤师傅亲生的,却只有汤甄得到宠爱。他和馆长的角色都要利用我,我却只帮馆长,反复发生类似的情况,肯定会被刺激到。”
梦傀:“你现在连NPC都要共情哦?”
沈吉:“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
虽然心里想得通透,沈吉却还是得依照角色的性格,表演出几分恐惧之意,缩着朝远处爬去。
肖杲果然更加不爽,变本加厉地继续猛踢!
剧痛之际,绿桃忽从屋里出来:“肖师傅,我们还等他拿食谱呢,你这样发泄就没必要了。”
肖杲已然成为地羊斋的主人,虽只经过一夜,内心却也是无比膨胀的。然而他越膨胀,就越不想忍受店小二对自己的无视,立刻要求说:“拿到食谱,立刻就把他交给我处置。”
绿桃轻笑:“公公应该不会在意这个的,不过肖师傅现在还是稍安勿躁吧。”
肖杲呸了声,终于还是听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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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乱世之中,守信之人通常活不了太久,像桂公公这种人物,行事更加不会光明磊落。
离开地羊斋足够遥远的时候,车后终于出现了几名追兵,他们骑着马踏沙而来,瞧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定然是不准备让两人活着离开了。
阿丹怕得要死,一边逼马加速,一边紧张地说道:“江公子,我瞧着您还是会功夫的吧?”
江之野悠闲地靠在车窗边轻笑:“虽然不该承认自己不行,我若会,便不可能只有这么几名杀手了。”
本以为自己得救的阿丹顿时白了脸色。
江之野无需去看也知道他是什么模样,竟道:“我和阿吉也救了你好几次,现在,总该轮到你救我了。”
阿丹结巴:“可,可我那三脚猫……”
说话的功夫,那些大内侍卫已经围了上来,他们发出口哨声,竟瞬间就让拉车的马听话停步。
江知野轻笑:“桂公公食言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为首的侍卫回答:“这话你下辈子再问他吧!”
声音落下,刀剑出鞘!
躲在车内的江之野还能借着环境左闪右闪,在前方驾马的阿丹则躲都没处躲!就在侍卫以为自己将要一刀解决这少年时,阿丹再也忍无可忍,却灵巧地闪跳到戈壁地上,徒手横踹反击,在几秒内便抢到武器,和那些高手们周旋了起来。
眼见火力全被吸引走,江之野笑看不语。
那阿丹下手狠辣,和之前哭哭啼啼的样子截然不同,经过好一番恶斗后,竟真占了上风!虽身体被割了几处伤,但追兵一个没留,全被他狠斩在了戈壁滩上。
就在阿丹垂下淌血的剑,想要长舒口气时,他身后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横过来一把刀,稳稳地架住那细长的脖子:“好功夫,真是深藏不露啊。”
阿丹完全不知道江之野是什么时候靠近的,此刻也不敢妄动,只好尬笑:“江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江之野也笑:“怪不得我明明救了你,你还偏要乱走。阿吉放你离开,你又被捉回来。看来你到地羊斋也是有目的的,披着羊皮的狼,有意思。”
眼前状况如此,阿丹很识时务:“长生盅,人人都想要,这一点都不稀奇。”
江之野点头:“嗯,心印,也是人人想要。”
阿丹装了这么久,自然不介意再装一会,早就于心里编出好几套瞎话,结果忽被直接戳破,还真把他给整沉默了,最后只能哈了声:“馆长好眼力。”
“你以为我是沈吉,总想着副本里有什么值得挽救的人?”江之野语气平静,“我救你,只因为感觉你眼熟罢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猎人聚会上见过?”
阿丹彻底不再吭声。
江之野收紧了刀:“阿蝉的铜牌就是被你抢走的吧?你到底跑进这副本里来做什么?”
阿丹叹气:“还能做什么,这青铜鼎能卖到九位数。”
求财,很好的理由。
江之野没再多言,甚至半点机会都没给,竟然直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他垂眸望像瘫倒在地的少年和周围七零八落的侍卫尸体,冷漠转身,全无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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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比难熬的四个时辰终于到了,太阳已从最高点开始下落,沈吉嘴巴干渴到冒血,被拎起来时,忍不住狼狈地咳嗽起来,这是他仅能发出的声音了。
睡好午觉的桂公公也开始咳得厉害,面色赤红地质问:“小子,希望你言而有信,带路吧。”
沈吉用明亮的眼睛打量着他。
桂公公用手帕捂住嘴,又猛咳了几声,问道:“你耳朵总是灵的吧?四个时辰内地羊斋没人进出,我所有侍卫都在斋内,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吉这才移开目光,趔趄着朝司管家的房屋间走去,因为表情平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地羊斋里的杂物甚多,尽管已经被搜查过好几遍了,管家屋子附近几个陈年老坛子还是无人动过。
瞧着封口处的烂泥,肖杲崩溃说:“你竟敢这样糟蹋师父的心血!你知道那菜谱有多伟大吗?”
沈吉面无表情,费着力亲手把坛子打开,倒出里面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菜谱,仅剩的几页边角因失去装订,瞬间就在风中狼狈地飞散开来。
肖杲目瞪口呆,甚至来不及胖揍他,便崩溃着追着残页大喊:“师父!师父!”
那食谱价值不菲,在场的侍女与侍卫也慌张帮忙追逐。好一阵折腾后,残页才被绿桃用石头压在托盘里,呈现给铁青着脸的桂公公看:“这……”
桂喜询问:“确实是汤甄手笔?”
肖杲已经远远偷看过很多次了,哽咽着点头:“绝对没错,师父的字我化成灰都认识。”
桂喜:“……可不是真化成灰了么。”
他这话不知怎么就触动了肖杲的神经,惹得这男人悲伤地嚎啕大哭起来,本在等着疾风暴雨的沈吉欲言又止,只好拧着眉头在旁边干巴巴地站着。
桂喜颇不耐烦,怒道:“嚎什么?!”
而后又看向沈吉:“你在耍我们?”
沈吉缩了下脖子,又走到另外一个角落,从堆旧苞谷底下拽出张脏兮兮的纸,递了过去。
桂喜狐疑接过,越看面色越凝重,由于氛围太过怪异,肖杲也抽噎着愣愣靠近。
桂喜最后质问:“这也是汤甄的字迹?”
肖杲捏着碎纸片,把上面的字和这页纸对比了番,态度沉重地点了点头。
桂喜的耳光顷刻狠抽下来:“你不是说会做成长生盅吗?!你之前知道这些?!”
那纸页上记载着服用长生盅的忌讳和后续食疗之法,大部分内容都是沈吉从里世界的菜谱里抄来的,只不过把忌讳与食疗材料相互置换了番。因毛笔字体故意模仿出了□□成的样子,看外表简直天衣无缝,加之汤甄已死,是十分纯粹的死无对证。
桂喜捂着胸口恼说:“难怪我今日越发觉得胸闷气短,还以为是累的,原来是着了你的道。”
肖杲也喝过那长生盅,此刻脸色惨淡,分外忐忑,加之精神逐渐紧张,也说不清心肺处强烈的憋屈感是怎么回事,他生怕被桂公公一怒之下杀掉,忙说:“无妨,按照我师父所写,只需合理食疗,即可事半功倍!”
思及此事的前因后果,桂公公难免憎恶地看向沈吉,起了非常忐忑的疑心,只不过此时再让这少年试毒也来不及了,他语气阴冷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江之野能给你的,洒家也能给。”
梦傀:“嚯,那你还真给不了。”
沈吉:“…………”
眼见好事将成,沈吉不敢露出半分纰漏,他表情悲伤地指了指江之野和阿丹离开的方向,而后露出了难过的笑意,慢慢闭上眼睛,仿佛鼓起勇气等着被一剑封喉,已然没什么活下去的念想了。
桂公公经此一吓,更觉得很不舒服,再度捂着嘴狼狈地猛咳了起来,绿桃忙上前猛拍他后背:“千岁,您别激动,既然如此,让肖大厨把食疗的汤羹准备好就不就结了?何必着急上火呢?”
这次桂喜足足咳了五六分钟,才擦着口水勉强缓了过来,他瞪向肖杲:“还不快去!”
谁也不想死,肖杲只觉自己夜有些呼吸困难,忙不迭地拿着菜谱朝厨房狂奔着离开了此处。
桂喜又瞪向沈吉:“把他看好!晚上煮了!”
绿桃款款半蹲:“是,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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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肖杲按照食谱仿制一碗枇杷露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当他把成品送到公公面前时,却惹来了微妙的怀疑。
桂公公拧眉:“这东西当真没有蹊跷吗?”
如果只有菜谱和沈吉,的确很难说服这两个家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开始头晕目眩,胸闷气短,其症状和汤甄记录在食谱中的一模一样,这很难视而不见了。
肖杲强忍着不舒服:“我师父不懂医理。但却最了解每种食材的精妙之处,食谱所记我已反复读过数遍,找不出半点纰漏,还请公公放心。”
此时桂喜已经没有精力去计较那么许多了,他扶着晕眩的脑袋说:“你先喝。”
肖杲愣了愣。
桂喜冷眼:“这是厨子的规矩。”
没有汤甄在身边,肖杲对于长生盅的种种难免缺乏安全感,但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任何步骤,也无内情隐瞒,加之此刻身体着实不适,索性便将碗里的枇杷露一饮而尽,干笑说:“当然,怎么能让公公冒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