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吉从墙边露出另外半边身子,那边不仅被扎出血窟窿的胳膊不成样子,腰背处又添了几处新伤,着实狼狈不堪,看样子实在是没法去战斗了。
吴弥尔连废物都懒得骂,白眼翻上天。
这么短暂的功夫,老刑已经带人把唐忠的精锐宰了个七七八八,他全身沐血,眼里有狱火在烧,拿着卷刃的大刀步步紧逼:“唐大人,你躲什么啊?”
唐忠的外强终于变成了中干,他手里的宝剑乃御赐之物,而今皇帝都死了,宝剑也成了笑话。
老邢笑得狂妄:“拿出气势来啊,你这样,会让我很没有成就感——之前把我们当牛马的劲头呢?”
唐忠气得胡子乱抖:“刑晋,我可待你不薄!”
老邢哈哈笑:“你只不过把我当条狗,盼着我帮你看家护院罢了!不过啊,咱今天想做个人啦,来吧,我们比试比试,让我瞧瞧唐将军的威风!”
不知何时杀进来的孙秀才也在挤眉弄眼地笑:“怕是大周朝的利刃,在这冰天雪地中也锈了呢。”
而远远躲在两人后面的李腾飞,则面色难堪,沉默不语,显然已在尴尬中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唐忠怒吼:“腾飞!你竟与这等下作之徒——”
“唐忠!你够了!我本想着你念在旧日同僚的份上,收留我们些时日,可你逼着我把没用的难民都杀了,其他的呢?现在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李腾飞怨气十足地反驳。
唐忠吹胡子瞪眼:“我没给你们一口热饭吗?”
这话显然彻底激怒了李腾飞,他怒吼一声,持剑就朝唐忠冲去!两个大周朝旧日的将领,竟为了根本说不清原因的怒意杀作一团!
兵器相碰,火花四溅。他们彼此连斗数十回合,争斗无比激烈,终因李腾飞还算年富力强而占了上风,一剑捅穿了唐忠的喉咙!
沈吉于震惊中回神:“梦傀,标记!”
梦傀吐槽:“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说着,它便听话地工作了起来。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唐忠,52岁,蚕魂塔狱长。”
“大周朝将军,驻守北疆,一手遮天。”
“当前同化指数:65%”
没想这老头子还挺入戏,竟然这么高的同化指数了,等能出去,一定要让秦凯严查他到底在哪教书!
沈吉皱眉之时,唐忠已经被捅杀在地,囚犯们举着火把和刀剑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而那些最后仍效力唐忠的狱卒们则纷纷跪地求饶。
好现实的一幕
蚕魂塔,真的变天了。
老邢满脸笑意地拍了拍仍愣着的李腾飞,而后大步走向演武场边的将军坐榻,撩开自己血迹斑斑的囚衣,姿态从容得仿佛自始至终都是此地的主人。
沈吉见所有人都已下跪,忙拉住吴弥尔也跪在地上,低声说:“别在这种时候惹麻烦。”
吴弥尔没好气:“你打算怎么做?”
沈吉反问:“你呢?”
吴弥尔瞪向老邢的方向:“杀光他们。”
沈吉却道:“救孩子。”
“这就是沈家人的坚持?在恶心的副本里也要散播正义与爱?”吴弥尔很是不屑,就像他感觉不到作恶的快乐一样,他更不知做善事的满足感在何处。
沈吉并不多语,默默抿住嘴角。
幸好演武场的喧闹掩藏住了他们的交谈声,此时老邢已经和孙秀才密语过几句,抬手示意大家肃静。此番造反让老邢的声望达到了顶峰,众人自然听话,演武场内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老邢笑道:“我们今日重获自由,靠的是大家的浴血奋战,但蚕魂塔今后怎么办?现该也要有一个说法了。”
大周亡了,战火很快北上,在这节骨眼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事情,更何况今天血洗巨塔的杀戮,已让所有幸存者都陷入了臣服,没谁敢多问一个字,全等着老邢发落。
老刑的言谈举止富有独特的魅力,他的语气非常自得,亦非常笃定:“我当然想和大家伙一起在蚕魂塔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但你我来自五湖四海,亦都有过去,该怎么证明能够一条心呢?”
有个勇敢的囚犯大喊道:“老大,你说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全听你安排!”
此刻唐忠的尸体仍横在地上,双眼冰冷不甘。
老刑自然早有打算:“我们是靠杀出一条血路,才博得现在的自由的。那以后的富足,也要用杀戮来证明。从现在起。我给你们十二个个时辰,只要能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上交一颗仍有余温的心脏,我便视你们为手足。至于交不上的人嘛……那便不好意思,你即出不了蚕魂塔,也没有办法与大家共同奋斗了!”
又要挖心?
这个疯子!
他分明就是没杀过瘾!
沈吉与吴弥尔默默对视。
这条件听起来非常野蛮滑稽,但演武场的人们却已经陷入了种集体无意识的残酷,他们各自用冷冰冰的表情互相打量,悄然移动阵型,似在无声的拉帮结派,又似在给自己物色袭击对象。
“还等什么?等死吗?”
吴弥尔这般说了句,拉住沈吉便往外走。
他方才明显想动手的,多半是掂量了下此地的敌人数量,才忽然改变了态度。
谁知雷三那家伙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跟上他说:“沈吉,带上我一起啊,我们互相搭把手?”
完全出乎意料,他话音落下,换来的却是吴弥尔无情一刀,冰冷的兵器直接穿透了肠胃。
雷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死期已至,目瞪口呆地望着插在肚子上的凶器,甚至被那刀拔出瞬间溅起的热血下的浑身一抖,而后才如摊烂泥般摔倒在地。
吴弥尔冷冰冰地说:“你把谁当傻子呢?”
说着他又拉住沈吉继续往外走,沈吉怔愣回神,不满地抽回胳膊。
吴弥尔骂道:“他对你黑心黑肺,何必惯着?”
沈吉仗着自己是玩家身份,不用扮演什么NPC,脱口而出:“他只是故事里的人物,你何必认真?”
吴弥尔:“我没认真啊,我只是宰了他。”
沈吉:“……”
两人争执离去时,其他人早一拥而上,抢夺起雷三尚且温热的心脏来,场面又陷入了灾难般的混乱。
老刑仍坐在将军榻上,带笑望着这一切,孙秀才也揣着手笑:“有趣,我再去找点新的乐子。”
*
上交心脏的新规矩,立刻让蚕魂塔蒙上了更深重的血色。沈吉和吴弥尔先到各个出口试探一番,发现那里早就换好全副武装的囚犯,便知老刑早有准备。
两人兜绕了圈,才除掉几个碍事的家伙,重新潜回了冰冷的地下石道。
这段时间,杨茉倒是如约带着孩子等在原处,她显得心神不宁,直至看到沈吉,才微微松了口气。
那个叫猫娃子的少年也很开心:“沈哥哥!”
沈吉面前露出笑脸,轻声把前因后果讲述了番,皱眉道:“老刑根本就没有长远的打算,他就是想彻底搞乱蚕魂塔,让大家在互相杀戮中死光!”
杨茉显得颇受震动:“真是个疯子……”
接着她又气愤道:“李腾飞当真愚蠢!就算想活命,也该选颗靠得住的大树!为什么非与他们为伍呢?”
吴弥尔懒懒地靠在墙边:“别废话了,直接说想怎么办吧?你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杨茉握紧手中宝剑:“既然如此,杀出去。”
吴弥尔哼说:“除掉老刑,否则所有人都会过来围攻你,信不信?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主线任务:确定求生计划】
【与杨茉杀出重围】
【与吴弥尔擒贼先擒王】
【另寻它法】
沈吉听到久违的系统提示,心念微动。
进了这么多次副本了,他不能再被梦傀教的各种技能和其他人的想法牵着走,就像白尘子所言,必须有自己的思想才能收回属于自己的心印——
“炸了蚕魂塔,直接断后,再逃!”
这话显然让杨茉很是惊讶:“如何炸?”
沈吉认真:“塔下矿山挖出来的东西,能做成炮弹的,我知道唐忠把东西都藏在哪里。”
杨茉还算见多识广:“那种东西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要搭上性命,以前军中最有经验的炮兵才会摆弄。”
沈吉坚持:“只要导火索设置得当,可以成功!”
杨茉认真看看他,打量过陷入沉默的吴弥尔,之后再度瞧向沈吉的眼睛:“好,那你教给我方法,我们和你一起行动,不能把所有责任都丢给你。”
她好特别,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学习?
沈吉眨了眨眼睛。
吴弥尔立刻从墙边直起腰身:“‘我们’这个词可不包括我,既然如此,那就分道扬镳。”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杀掉几个疑似玩家。
杨茉阻止:“喂,你打不过那么多囚犯的,别傻了。”
吴弥尔眉头拧得死紧。
梦傀:“你怎么不劝劝这混小子?”
“他不是想亲手杀死我,他是想赢过我。”沈吉在心里解释道,“我越跟他意见不合,他越要坚持己见。”
人各有志,由他去吧,沈吉刚这般想着,吴弥尔却又奇迹般地改口:“算了,我走掉你们只剩下死路一条。”
……有问题,沈吉藏住眼底的狐疑。
然而这时候真没空多纠缠问题青年的心理,他转而催促杨茉:“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叫孩子们收拾上东西,我们抓紧时间出发。”
杨茉扭头喊道:“猫娃子,快!”
*
一颗还有温度的心脏,就能换来活下去的希望,这对于囚犯们而言是再合适不过的买卖,所以石道里到处都是逢人便砍的狂徒。
只是不知道他们杀到最后,还能不能记得最开始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银光在黑暗中如电般闪过,再次得手的吴弥尔把面前的囚犯踹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