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江之野陷入沉默。
秦凯建议:“要不你先别去桃川了,回来看着你的小宝贝吧,我真怕一不留神他就嘎了。”
江之野没回答,只伸手挂掉电话。他的俊脸失去了方才的轻松,不知何时,竟变得阴云密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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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吴家本宅。
规模庞然而气氛阴森的古典宅院蛰伏在远离城市的郊区处,或是因为冬雪的关系,一切都显得冷冷清清。
而躺在宅院深处的老人,真像是彻底浸在神秘的黑雾之内的怪物,他苍白而布满褶皱的皮肤透出奇怪的潮湿感,身体明显已经不中用了,眼神却还泛着精光。
卧房的里里外外,都站满了黑衣傀儡,他们好似在提防随时而来的危险,却又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在吴家当职那么多年,傀儡保镖们从未遇到过什么人敢往这个院子里硬闯,包括那些并不了解心印的家伙,也很明白这里会发生些鬼神莫辨的意外。
垂垂老矣的吴邦言正在这份自信的静谧中歇着,放在床边的茶已经凉了,那茶叶极珍贵,他却懒于喝上半口,只是有这个摆设,增加点人气儿而已。
负责饮食起居的女佣探头观察,发现老爷昏昏睡去,便体贴地把电炉拉近,又放下隔光的窗帘。
她当然不知道,吴邦言竟忽陷入了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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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是毫无杂质的纯白世界,纯净到那些没有来由的光线被反射得刺眼。
吴邦言不喜欢这里,过度的明亮会让他感觉自己无所遁形。老人于幻境中拄着拐杖缓缓向前,试图找一处阴凉之地静坐下来。多半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就算是在梦中,他也只想安静。
谁晓得毫无预兆间,头顶还真投下道阴影。
迷茫的吴邦言回身望去,惊见只陌生的白色巨兽立于自己身后,那双转动着星轮的金色眼眸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广阔与荒芜,就像宇宙。
是的,宇宙。
吴邦言身边的纯白世界变幻成了灿烂的星海。
无数的星星依次湮灭,归于虚无,最后只剩下无底黑洞,将他苍老的身躯无情吞没,就像被卡车压碎的蛋卷,谈不上任何对抗,瞬间就变成了稀烂的渣碎。
那过程实在恐怖至极。
已经碎成尘埃的吴邦言仍继续被黑暗吞噬着。
“别再招惹沈吉,不然这就是你们所有人的下场。”
那巨兽的声音在吴邦言彻底消逝之前,响彻在了无边的旷宇深处,不像威胁,更像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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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睁眼的吴邦言只看到满目赤色,那是他瞳仁上浮着的怪光。这位老人还来不及多想什么,一口热血便猛地涌出喉口,伴随着心印的残雾被他狼狈吐出。
听到动静的女佣探头轻瞧,而后立马惊慌失措:“老爷你怎么了!快叫医生!快给大少爷打电话!老爷!”
吴邦言被她用力扶住。明明身体中当有无数种心印能量可以调动,此刻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狼狈地倒在女佣怀里,失去了仅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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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酒店房间内,桌子上和柜上都摆满了散发着晦光的白色瓷器,虽它们大小不一,却质地别无二致,显然是同一个地方造出来的。
仔细瞧看,那质地似晶莹剔透,又似有暗雾涌动,并不太像现实中可以存在的事物。
吴格予关掉手电,哼说:“有意思。”
“目前有几个野生傀儡,已通过这心印获取了能力,那些能力没有定数,但都是他们在生活中疯狂渴望过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倒也算心想事成了。”
有位披散着长卷发的漂亮女人在旁解释。
她的五官极成熟好看,但气质却邪恶而富有侵略性,就差把“心如蛇蝎”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这正是当初上门蛊惑吴弥尔“在哥哥到来之前好好表现”的神秘访客,而今却又和吴格予混在一起。
吴格予抬手轻敲个瓶子:“想要让这心印产生真正的作用,就得找到欲望强烈,且欲望本身具备实际意义的玩家。否则最后傀儡所获得的能力,全是一无是处的东西罢了,什美貌、智力、名气与感情……”
“那玩家不就是你吗?”女人揽住他的胳膊,“你想要的,就是吴家想要的,这心印最适合你不过。”
吴格予嗤笑:“怕我安排你去,故意说这些?”
女人哼笑:“怎么会?我求之不得呢。”
“你还是赶紧把我弟找回来。”吴格予瞬间冷下脸,“心印的事我自有安排,桃川的线索已经拿到了。”
“大少爷,东京的电话。”
守在门口的黑衣人端来个手机。
吴格予没办法地接过,听着听着,脸色却凝重起来,甚至透出几分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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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反复经历过危险的缘故,沈吉早已变得比数月前淡定许多,他确认花林晚的确没大碍后,便又安静地画起水彩,决定一切因果等到江之野回来再议。
没想正入神时,白尘子忽拎着个大盒子前来拜访。
要不要让白姨进入博物馆呢?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地方。
结果沈吉正犹豫时,花林晚却已经把白尘子迎了进来,还手脚麻利地沏了杯颜色颇为可疑的绿茶。
“这就是小奈的家吗?”白尘子眼底生出几分温热的好奇,但她转瞬叹息,多半是又难过起沈奈的失踪。
沈吉主动询问:“您怎么忽然找来啦?是外婆发现我没在度假吗?”
“老太太可忙着呢,又被请走给文化宫展示年画去了,哪有功夫多问?”白尘子把那大盒子放在石桌上,解释说,“是得到个好东西,等不及拿来给你。”
沈吉刚摸到盒子,便见几缕彩色的雾气飞散而出。
心印?
他立刻打开来,立面所摆的竟然是个陶偶。
白尘子笑:“这心印喜欢搬弄是非,也喜欢收集消息,在华夏乱逛过二三十年了。送给你,就当是春节礼物,以你的血统,是可以问出许多消息的。”
真是煞费苦心。
普通人要么成为心印的傀儡,要么被心印弄成失魂落魄的傻子,再厉害点也只能把心印分解做研究。目前全世界能和心印对话聊天的……也只剩下沈吉了。
白尘子多半是花了不少力气才得到它,想借此问问沈家人的去向才对——沈吉本人倒不排斥与她一起寻找家人,想明白后立刻点头:“行,我拿进收容室里聊聊去,您稍等一阵子,有消息我马上说。”
话毕,他便抱起盒子朝后院走去。
白尘子松了口气,本满眼期盼,忽发现奇怪的花林晚正像个面瘫似的盯着自己,又不由露出尴尬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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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陶偶里的心印幻影,竟然是个叭叭唠叨的小老太太形象,那模样多少有点可笑。
它跷脚坐在柜子里,十分八卦地左顾右盼:“原来这就是无相博物馆啊,总听说呢,可没有我想得厉害,是不是这里面的心印都跑光了?你收回来几个?”
沈吉被念得头疼,故作严肃:“别瞎打听,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今晚就把你给馆长做晚餐。”
“那个怪兽啊,他真的可以吃心印吗?”陶偶又开始了,“不过我遇见过博物馆的心印,它们说馆长不吃的,平时只拣点垃圾填填肚子,刻意压抑自己的力量,过得好辛苦啊,这就是沈家的PUA功力吗?”
“……”
沈吉还没说话,梦傀竟然释放出道强光,那光猛地砸下,陶偶当即被劈的黢黑。
梦傀:“吵死啦!”
陶偶:“……”
沈吉:“……”
看来是一山容不得两话唠。
好在这么一打击,陶偶倒老实了几分:“你问沈奈吗?听最后见过她的心印说,她去了藏地雪山。”
藏地雪山?
这答案沈吉属实没想到。
他不由回忆起昨天在度假村做的梦:母亲乘坐的绿皮火车窗外,的确是蓝黑色的冰冷断壁和皑皑白雪,当时还以为自己幻想过度,现在对照起来……
陶偶又说:“她在找个没有名字的心印么,谁也不认识的,你问也没用,有谁认识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有件事你应当感兴趣——十四年前,也就是沈奈独身闯入藏地不久,那方圆千里的心印都消失了,啪,没了。”
深感意外的沈家愣在原处。
父母既然已经进过那个能够构造虚拟现实的心印副本,再找到它就并非不可能,所以沈奈跟那心印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而且,千里之内的心印都没有了?如果范围扩大到整个地球的话……
陶偶很无辜地摊开手:“我真的就知道这么些事,知无不言了,你们可放过我吧。”
反正把它关在这里,它也跑不到别处,随时都可以再来接触,沈吉渐渐回神,又问:“还有个问题。白瓷瓶子、嫉妒之意、夺他人之力化为现实,听说过吗?”
陶偶还真是个宝藏八卦机:“你说照骨吗?”
“照骨?”
陶偶又开始碎嘴子:“就是你说的瓶子啊,它可喜欢诱惑那些妒忌心强烈的人了!总吹牛自己可以让人类得偿所愿,其实就像你说的,只不过是夺他人之力而已。”
奇怪心印的消息属实灵通。
梦傀:“……要不要让秦凯给这玩意发个工资?”
沈吉听得一愣一愣:“你没撒谎吧?它在哪里?”
“骗你干吗?那瓶子可不是什么好玩意,我劝你早点把它给抓回来!”陶偶洋洋得意,“它躲在桃川河底。”
桃川?河底?沈吉摸住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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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已萧条的瓷器小镇并没有因为春节而凝聚多少人气。狭窄的巷道间只坐着些神情呆滞的老人,就算经过他们身边,也不会换来任何反应和关注。
江之野在这地方独自徘徊过两圈了,此时最后一抹暮色也将熄灭,一切都变得晦暗不明。
他摸出手机,想着要不要让沈吉别等太晚,又犹豫对方必然要对晚归原因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倒不如忙完直接回去哄一哄来的简单。
没想正犹豫时,原本满格的信号竟飞速变空。这是只有靠近副本位面才会发生的情况。
江之野警惕地转身环看:果然,那些老人也开始变得若隐若现,过度诡异的一幕导致这条暗巷变得如阴阳两界,是高维空间叠了过来。
不久后,几声怪笑自远处传来。
有傀儡的动静!看来吴家又快了一步?还真是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疯子啊。
馆长高大的身形立即隐入暗影,几秒后,轻盈的白猫便跑上了古老的石墙,越过院子里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废旧瓷器,冲向了心印能量颇强的坐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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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勤部的情报十分精准,出问题的地方果然是个网售瓷器的临时仓库。只不过此时此刻人去楼空,多半是傀儡店主听到什么风声提早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