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刚刚动手的是谁,那人想要进出此处, 都必然会经过院落,是很容易被瞧见真身的。
沈吉用最快的速度攀上了一间仓库的屋顶, 潜伏到迷雾当中, 等着凶手露出狐狸尾巴。
到了这种时候, 他难免惦念起了馆长的能力:“要是我也能变成猫就安全多了。”
梦傀依然态度乐观:“臭猫那么狡猾, 肯定没认真画画, 没准一会你们两个还能狭路相逢呢。”
尽管脑内活动频繁, 实际上沈吉连大气都不敢出,动也不动地趴在原处死盯。好在动手的人行动矫健,很快便有个眼熟的身影从最中央的库房冲出来……竟是雪姐?
她步履急切地跑出院子,怀里抱着个黑布包着的圆柱形器物,除了《妙染》也不能是其它东西了。
对此沈吉十分意外。
梦傀也吃惊:“没看出来她还是个狠人呐!”
沈吉没心情说玩笑话:“这我怎么办?”
梦傀努力搜索了下角色的剧情发展方向——
[检测到NPC合规行为分支]
[一, 追上去询问原因]
[二, 对许世昌实话实说]
这选择颇有些离谱,沈吉当然不敢去追踪那个刚杀掉十几个人的雪姐, 只能等着她跑入竹林后,赶紧手忙脚乱地跳下房顶,也三步并两步地于宝库撤退。
他边走还边回头检查:“我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傻瓜一样,把身上的东西落在这,变成人家的替罪羊吧?”
梦傀:“你可别乌鸦嘴了,抓紧时间!”
*
由于画师们全在忙于创作,目前整个三青斋都处在一种微妙的寂静里,活动在外面的角色并不多。
沈吉很顺利地偷溜回了许世昌的院子,生怕他不相信自己,拼命让表情显得比内心更加震惊几分,说道:“许公子,我听你的话去了那边,但被人捷足先登了!”
正在屋内神神叨叨发着呆的许世昌瞬间抬起眼睛,主动起身关了门窗,而后才转身盘问:“怎么可能?是谁干的?”
尽管沈吉根本没撒谎,无奈事实比较离奇,他还是尽量显得无比诚恳,把前后因果讲了个清楚,又道:“那厨娘好像没来岛上多久,之前也没怎么接触过……只是昨天挨打后她帮过我,我才留下了点印象,真没想到她这么有能耐。”
许世昌果然将信将疑,皱眉问:“也太巧了,你确定她拿的是《妙染》吗?”
沈吉反问:“你开玩笑吗?这种时候还能偷别的画吗?”
确实,想也是这个道理,许世昌喃喃自语:“雪姐……她大名叫什么?”
沈吉茫然摇头。
许世昌又问:“那她长什么样子?”
沈吉回忆了片刻,拿起他桌上许久未动的画笔,在纸面上匆匆勾勒过几笔,描出雪姐五官轮廓。
他这角色最开始当然是不会画画的,但平日里主人总是逼着他读书学习,同时也教了些绘画技巧,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并不算是破坏了剧情人设。
不料许世昌看过之后,意外地确认说:“我可能认识她,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沈吉原本觉得自己被这些剧情线缠住不算幸运,此刻听到进展自然满心都是意外之喜,急着追问:“雪姐是谁?为什么要偷《妙染》?我看她那样子,并不像画师呀。”
许世昌并不愿意回答,只吩咐道:“你去让她来见我一面,事成之后,五灵散我照样可以全送给你。
“触发NPC主线:帮助雪姐与许世昌相认!”
“限时六小时!”
相认?看来两人的确是老相识了,沈吉急着知道后续发展,哪还用等到六小时?他马上答应:“好,那你说话算数。”
许世昌不屑与他多讲似的哼了声,又溜达到墙角喃喃自语了起来,自从他变得萎靡不振后,就总是这幅神经模样,持续许多年了,不足为怪。
沈吉并没什么疑惑,加紧速度跑了出去,完全不顾不自己伤口开裂、衣服渗出血来的狼狈。
梦傀不禁提示:“喂喂,你的健康数据有点堪忧,等下还是要记得回去上药哦。”
其实沈吉早就不在乎这些外相了,只想尽快毁掉身处的副本,毕竟他眼前的人生已经没有所谓回头路,太多的秘密需要被解答,太多的故人需要被寻觅,哪容得下慢悠悠地做事呢?什么伤痛或生死,全都是黄粱一梦罢了。
少年边赶路边在心里笑了笑:“怎么忽然关心我的健康了?你有什么想法?”
梦傀哼哼:“怕你突然倒下,拿不到心印。”
这话倒不假,但从第一次进入榕骨镇后,沈吉和江之野就从未失过手,所以此刻他内心虽急切,却仍旧是充满希望的:“不可能,你看,现在不是很顺利吗?”
梦傀从不捧场:“你都没想好怎么破局,事多可不代表顺利呀,快别忽悠我了!”
沈吉没得反驳:“……”
*
由于在三青斋内生活的都是风花雪月的艺术家,并不是什么酒肉之徒,所以这里厨房所做的餐食非常清淡,沈吉靠近后,立刻闻到股很治愈的香甜。
可惜他虽饥肠辘辘,却并没心情惦记这些,正探头寻人时,便有小厨娘路过不满道:“还没到午餐时间呢,你来瞎晃悠什么?不准乱拿东西。”
沈吉立刻找借口:“江公子画累了,要吃点心,这也不行啊。”
小厨娘半信不信地指路:“西边屋里有,记得登记。”
“我知道了。”沈吉点头后,编出理由,“那个雪姐在这里吗?昨天她帮我上了药,我想当面谢谢她。”
或许是因为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江公子格外照顾这个品性差劲的小少年,总让观者无法理解,以至于整个三青斋的人都看沈吉不太顺眼。
小厨娘对他也颇为嫌弃:“瞧你那样子,偷东西被打的满身是血,还谢谢呢?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吧,跟要饭的一样。”
沈吉完全不生气,甚至掏出点碎金子给她:“我是认真的,求求你了,帮我把雪姐找来好不好?”
看不上人是一回事,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小厨娘立刻把金子收了:“那你换个地方,要是被吴护法发现有人没认真做事,我们都要挨骂了。”
“没问题,肯定不给姐姐添麻烦。”沈吉颔首答应,同时扯了扯渗血的长袍,扭头躲去了厨园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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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姐刚刚犯下那么大的事情,就算还没跑路,也极有可能不愿相见。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她便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脸上仍旧是那种透着善意的笑容,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刚有十几条人命死在手中的血腥行为。
通过昨晚的接触,沈吉已经看出她是位行事果决之人,所以也便没兜圈子,直接将雪姐拉到身边,小声说:“姐,方才在醉梦林里我看见你了。”
梦傀被沈吉突如其来的直率吓了一跳:“喂!”
雪姐当然愣在了原处,虽没什么冲动表现,脸上的笑意却在电光火石间消失得毫无踪影。
沈吉又认真道:“许公子说他想跟您见一面,不知道可不可以,如果您不答应,就当我没来过吧。”
雪姐这才开口:“许世昌……”
她好似想起了很多过往,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悲伤,又疑惑地望向沈吉:“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沈吉当然不敢承认事实,尬笑着找了个借口:“许公子在这岛上举目无亲,特别是今年,他身边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有些事情也只能拖我办了。”
雪姐的性格的确如沈吉判断的那般,是个极为干脆利落的女人,她只考虑过几秒钟便点头道:“好,我可以随你去见他,等我先将午餐准备完吧。”
目前洞主正在岛上住着,谁也不敢玩忽职守,沈吉点头表示理解。
雪姐又关心问:“你吃了吗?不如留下吃点?”
直至此刻,沈吉仍想象不到江之野遇到了意外情况,毕竟在他眼里馆长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仙,所以自然没多加担心,只顺水推舟说:“那就麻烦您啦。”
雪姐早就发现他身上渗出来的血迹,叹息道:“受了伤还东跑西逛呢,我再去给你讨点药敷上吧。”
宝库那边的尸体让沈吉对这女人生出恐惧,但此刻,她的关怀又显得真诚而温暖,让人无法拒绝。
梦傀:“喂喂,别被糖衣炮弹腐化!”
沈吉:“……无论如何,她针对的也不是我。”
梦傀:“你若碍到她的事,瞬间被嘎,信不信?”
沈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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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的确诡异,明明在办非常危险的差事,但因为雪姐照顾得太过细致,沈吉仿佛忽然多了个妈似的,既吃到了饱饭,又被处理干净了伤口,整个人显得比来时精神多了。
雪姐在厨房忙完了事,进屋见他把碗里的牛肉面吃得干干净净,不禁满意地微笑:“多吃点伤才会好。”
善良是可以装出来的品质吗?沈吉实在想象不出,她怎么能忍心一下子毒死那么多人,更奇怪至今洞主都毫无察觉。
雪姐多半瞧出了沈吉心里的忧虑,叹息道:“走吧,时间晚了,肯定会有麻烦事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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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今日三青斋冷清,但掩人耳目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沈吉平日东偷一家、西摸一户,对这里的小路记得很熟悉,他根本无需使用侵入者技能,便将雪姐平平安安地带到了许世昌冷清的画室内。
两人相见,目光内似是感慨万千,只相互盯着,却什么都没有说。
但沈吉看得出来,他们两位绝非爱人关系,只是发生过些故事的故人罢了。
许世昌察觉到沈吉仍在旁边观察着,便镇定了一下情绪,把那罐五灵散拿来交到他手上,说道:“你走吧。”
都到这时候了,谁也不可能愿意放弃情报直接离开,但沈吉之于他们的确是个外人,强行留下会显得很奇怪。
他脑子动得飞快,找借口说:“用不着支开我,醉梦林那边死了那么多人,但凡被发现,洞主就会彻查全岛,到时候只凭你们两个能掩人耳目吗?遇到麻烦了,还不是得来求我帮忙?”
许世昌的地位当然比沈吉高,但也确确是孤家寡人一个,真惹到怀疑,连给他送碗饭的人都不存在。
雪姐瞧了瞧他们两位,最终同意了沈吉的看法:“确实,我需要帮手。”
沈吉故意装得大大咧咧,落坐说道:“您二位就直接讲吧,到底怎么回事?放心,只要不伤害江公子的利益,我是绝不会从中作梗的。”
由于事发紧急,雪姐多半也没有万全的准备,她很快就决定跟他们两人合作,甚至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来历——
雪姐本名王雪萍,是白无痕自幼指腹为婚的妻子,也是位闯荡江湖的侠女。当年白无痕被掳到这东极洞天之后,她一直在想尽办法营救他。
结果准备多年,终是来晚了一步,她登岛后只收到了白无痕的死讯。当时王雪萍便结识了白无痕在岛上最好的朋友许世昌。两人皆对那场死亡心有疑虑,自然决定把这件事彻底调查清楚。
无奈混成厨娘的王雪萍很快就被调到了其它岛屿,直至最近才得到了回来工作的机会。而孤身一人的许世昌则因失去朋友而日渐消沉,更没有什么作为。
五年浑浑噩噩,便这般一晃而过。
其实王雪萍当前的诉求非常简单:最重要的当然是查清楚白无痕到底是怎么死的,其次便是盗走《妙染》,不让他人玷污这幅画,以慰藉自己爱人的在天之灵。
沈吉听完前因后果,颇有些目瞪口呆。
梦傀:“太莽了吧这位姐姐?乘风破浪啊!”
沈吉哭笑不得:“可是……你好像并没有想清楚该如何调查,就急着把《妙染》偷了出来,你以为今晚洞主不能把这醉梦林查个底朝天吗?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雪萍道:“可是洞主要续画《妙染》不是假的,我担心等不到五日,他便会逼人动笔,到时候就保不住这幅画了,我不能接受这种情况。”
许世昌叹息说:“偷便偷了,还能如何?”
王雪萍点头:“我正有此意,本想把画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