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真红着眼圈站起身来,定定地投去目光,却并不响应他的要求,甚至流露出了胆怯的恨意。
郑老板努力软下声音:“听话,我现在就去处理掉他们,姚姚的事他们绝对不会知道真相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再往外传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没想到柳真却搬起沈吉那块石头,朝他走近一步:“可你若死死了的话,他们也不会知道更多了,其实现在的版本就是最好的啊,我不想陪你折腾。”
付全在旁左顾右盼地着急:“你们在说什么?小柳,难道你也害了姚姚吗?”
柳真不愿意回答,面上不剩一点表情。
她缓缓抬起石头。
“别急啊,有话好好说。”
江之野的声音见了鬼似的又响起来。
柳真猛地回头,发现他正拿枪对着自己,不由慌张后退,又恢复了那种懦弱无用的表情。
江之野笑意轻松:“你真以为我出去拯救世界了?但我还是对你们的事更感兴趣,现在实话实说还不晚,别等我送你们上路,那场面肯定不好看。”
郑老板试图稳住他:“别激动,那玩意危险,别伤着孩子!”
*
「郑元直播间」
「观察者数量:89232」
「哈哈哈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令使大大别客气,一枪崩了他!」
「真就全员恶人呗这副本?」
「并不是善恶,而是每个人都在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撒谎,这副本玩弄的是客观与主观。」
「只要谎言留到最后,心印就是赢家。」
「语言永远是人类的武器,最可怕的那种。」
「真相永远不可知。」
*
原本郑老板不说话还好,他这么一讲,江之野竟不客气地照着肩膀就开了一枪,疼得他在地上扭动惨叫的同时,也证明了这枪绝不是虚张声势。
天知道子弹是什么时候被他摸走的。
江之野又朝柳真弯弯嘴角:“还不说实话?等什么呢?你也想吃点苦头?”
柳真发着抖跪在地上,哭泣说:“真的不关我事啊,为什么非要把我卷进来……”
江之野收起表情:“到底什么事,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啰嗦,挑重点的说。”
柳真抬头看他:“姚姚一直很相信我,她早就把厂长的阴谋都告诉我了,那天离开时,她甚至还把在图书室留下的证据也告诉了我,但我……”
“你早就背叛她了,对不对?”
江之野无语摇头。
柳真哭得激烈的同时,猛地抬手砸向地板:“我爸干工程瘫痪了,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全家都等着我这份工资去活,你能明白吗?!我才没空伸张正义!”
在人世间的这些年,江之野的确明白,其实每个人都很苦。但那种明白,只是理性,不是感同身受。
“我和姚姚说过很多次,老老实实活着比什么都强。”柳真哭得不成人形,“但她就是不听,她坚持正义就自己去死啊!为什么非逼我也像她一样?我根本做不到!难道姚姚有理,她就可以折磨我吗?”
*
就在仓库内激烈对峙的同时,沈吉也已经带着杨丽丽发现了厂长夫妇的踪迹,他们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特别是老迈的黎家富颤颤巍巍,完全跑不快。
而同在雨中瘸着双腿的沈吉也没办法加速。
着急之间,他大喊道:“站住!我能解开脚环!”
这的确是很有吸引力的诱惑,刘桂香扶着黎家富停步,缓缓转身,表情是半信半疑的警惕。
她的身子实在是太胖了,那金属脚环已经把她的脚勒成了恐怖的紫色,看着惨不忍睹。
待沈吉离他们五六米时,刘桂香才凶道:“别靠近!”
“没想到主任你还挺不离不弃的……”沈吉在雨中微笑,完全看不出遭受枪伤的狼狈,“不过我瞧明白了,其实你不知道厂长是在你自己家里害死的姚姚吧?”
当时揭穿黎厂长和郑老板的罪行时,刘主任的确是非常震惊。而且在副本最开始时,主任也于争吵中警告过厂长,一定要和郑老板保持距离。
如果她早就知情姚姚的死,根本就不可能背着人说那些话。然而此时刘桂香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逼问:“脚环到底怎么打开?”
沈吉:“直接用钳子夹开就行,假的。”
刘桂香又开始咬牙:“我不信,你先开个试试!”
“我又不难受的。”沈吉伸了伸纤细的腿,开始策反她,“主任,既然你跟杀人案没关系,就别继续跟厂长一起蹚浑水了,我给你做个证人好不好?”
杨丽丽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帮腔:“我也可以作证!”
梦傀:“这副本的角色真的是张口就来。”
沈吉在心里叹息:“生活中的很多人也是一样。”
刘桂香丝毫不受诱惑,嘴硬道:“老黎没有杀人,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抛弃老黎的。”
“我有郑老板把姚姚送去你家的视频,也有你家床底下血迹的证据,警察随便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沈吉眨眼,“当时你在干吗?和王德在一起吗?”
刘桂香:“……”
杨丽丽嫌弃:“无耻!”
沈吉打量:“但是我倒不信主任你会做这种事啊?王德到底是你什么人?肯定不是那种关系吧?”
刘桂香脸色从苍白到铁青。
被揭穿这事事,她和王德都很尴尬,都没解释,但那种尴尬里却藏着很怪的东西,毕竟并非只有情人关系才会白白给予对方钱财,还有很多其他可能。
“他是我儿子。”黎家富忽然开口,他苍老的声音嘶哑的让人感到绝望,“跟桂香没关系,那是我年轻时下乡犯过的错,我不能不管他……”
杨丽丽在旁小声:“听说黎家富可是主任家的上门女婿,全靠老丈人提拔,刘主任也太能忍了……你懂吧?”
刘桂香似乎并不想听到这些恼人的八卦,打断他们道:“你闭嘴,别再碍我的事。”
说着她就想拉住黎家富离开这里。
不得不说,现在做出这种举动,多少有些逃避的感觉了,她更像个一步错步步错的可怜角色。
沈吉很无奈:“主任,你能带厂长躲到哪去?”
杨丽丽:“就是!他是个贪污犯,杀人犯!要被枪毙的!难道这你也要奉陪到底吗?”
黎家富如此被两个小员工指责,忽然崩溃地声音大了些:“我没杀人!都是郑元……郑元他……”
*
仓库内,氛围持续紧绷。
柳真被江之野的枪吓住,哭得依然凄惨狼狈:“姚姚搞那些小动作,实在是太显眼了,厂长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威胁不住姚姚,就只能威胁我啊!”
江之野完全没被打动:“少装可怜了,你有一万种方法保护自己,总之你做了叛徒?”
柳真沉默。
江之野走上前去,把枪顶在她头上:“到底怎么回事,别挑战我的耐性,我没兴趣一直追问。”
冰凉的枪口让柳真头脑一片空白:“我、我只是把姚姚要举报的事告诉他们了,那个证据在哪里我可没乱说啊!而且我完全没想过姚姚会死!我只想她放弃!”
“所以是你给郑老板通风报信,害姚姚上了套。”江之野慢慢点头,“现在发现事情败露了,势必要有个正义的结局才行,于是又把图书室的证据交了出来,想搞死郑老板和黎厂长,一了百了?到时候你还是电子厂的好员工,对不对?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付全在旁听的目瞪口呆:“闹了半天,原来你才是最聪明最恶毒的!你到底受了多少好处?”
柳真缓慢流泪:“八百……八百块港币。”
八百块,在这个年代不多不少。但远远不足以买掉一条人命,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挚友,实在荒唐。
江之野嗤笑了声,进而把枪移向郑老板:“所以你把姚姚带去厂长家后,究竟是怎么把她给杀死的?尸体又怎么会落在吴聪手里?”
因失血而力竭的郑老板有些神智不清:“……我没打算杀她……我想劝她跟了我,跟我去香港过好日子,放弃举报……她不听,是她有问题……”
江之野缓缓蹲下:“说重点。”
郑老板咳了声,竟从嘴里也涌出血来:“她假意服从……却从厨房拿了刀要杀我……我只能把她给打晕了……老黎说,不能让她继续闹……要想办法……”
*
暴雨依旧,天光熹微。
从事情开始后,黎家富一直都显得非常沉默,没想现在却分辩了起来:“那个郑元说,不能让姚姚继续闹……人带到我家里……我也没办法……他给姚姚强喂了安眠药,说要送到厂女厕所里吊死……我只是……只是没阻止而已,我没杀人啊……”
他说这些恐怖的话时候,刘桂香肥胖的身体一直颤抖不止,仿佛在极力克制崩溃的情绪。
沈吉微笑:“馆长,我有这几天的监控备份,你不会撒谎吧?还是说你已经处理过了?”
黎家富本还想继续说,此刻不由哽住。
“够了!够了!”刘桂香崩溃地喊道,“是不是他杀的,究竟和你们俩有什么关系?!吴聪已经死了,审判为什么还不结束?!”
沈吉被她大喊大叫搞得有些来气:“主任你为什么非要包庇这样一个人啊?你欠他什么?”
刘桂香:“我已经跟了他了,我有什么选择?他是我丈夫!你一个小丫头懂个屁!”
说着,她竟然毫无预兆地冲上来,狠狠掐住沈吉的脖子:“你非要逼我!我饶了你好多次!这是你自找的!”
面对突然袭击,杨丽丽被吓得后退两步,想去帮沈吉又想逃跑,一时间在雨中徘徊不前。虽然方才能帮忙制服了郑老板和付全,但那是随大溜,现在沈吉显然不具备多少优势,不太值得被帮。
刘桂香实在了解她的品性了,催促道:“你过来搞掉她!大过我给你取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听到这句话,杨丽丽不由愣在雨里,两秒后,再看向沈吉的眼神已经陌生了,还真是一贯的两面三刀。
尽管沈吉流了不少血,身体也比刘桂香瘦弱得多,但他拼命挣扎时却徒生出中陌生的力气,莫名间猛地把这胖女人拼命推了开来。
晨光中的越下越大,一秒是透明的,一秒又成了极恐怖的浓稠血色,简直成了魔幻电影。
积水中生出巨大而奇怪的黏腻触手,无声地朝他们三个身上爬去,似要与他们融为一体。但奇怪的是,他们毫无反应,简直像看不见这异相一般。
梦傀:“喂!你清醒一点!能量场又乱啦!”
可恶的妙染真是无孔不入……沈吉拼命眨眼,可怪相虽消失了,刘桂香却已然爬起,又奋力扑了过来。
这次还没来得及反抗,暴雨中又是声枪响。
刘桂香同样被击中了肩膀,狼狈跪倒。
是江之野拽着五花大绑的付全站在不远处,露出笑来:“黎厂长,是谁要杀了姚姚,是谁提议喂药,又是谁把她挂到厕所里去的?给你机会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