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姬宁忿忿不平,可见常衡脸色难看,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示意涌上来的宫人们全都退下。
常衡抽回手臂,沉声道:“阿宁,他是嫂嫂!”
姬宁越发觉得皇兄真是疯魔了,一气之下,甩袖扬长而去。
孟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面色惨白,悲伤满目的常衡,发出了嘲笑:“瘫的人是我,你怎么仿佛比我还要难过?”
第六日,第七日,孟梨依旧没能站起来。
整个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都来看过,可都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按理说,应该可以站起来了。常衡把他照顾得很好,原本因为冰封而萎缩的肌肉,也长出了不少,虽然双腿依旧很纤细,但他这个人本身就很清瘦,不至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也苦无办法。
旁人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孟梨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是装的。
实际上服用丹药后的第一天,双腿就能活动了,只是不太灵便。
第三天就已经大致能熟练控制了。
待第七天的时候,孟梨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甚至在轮椅上坐着,仅以双腿的力量,就能让屁股腾空。
之所以憋着不讲,也只是想找机会逃跑而已。
常衡答应姬宁,可以暂且留下。
虽说先皇在世之时,不得已废了承懿太子的封号,但并未将他的名字,从皇室玉牒中抹掉。姬宁顺理成章恢复了常衡的皇子身份,并且顺位之后,就册封常衡为岐王,赐王府。
虽手上没有实权,但足够让常衡衣食无忧,当个逍遥闲散的王爷了。
常衡带着孟梨从行宫搬进了王府,府中不管是婢女,还是侍卫,全是姬宁提前准备好的。
孟梨明白,这些人无非就是眼线而已,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比行宫中人少。
对孟梨来说,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这些婢女侍卫,而在常衡身上。
常衡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连睡觉都睁着眼睛。孟梨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再没表现出任何一丝反抗。
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最多就是由常衡推着轮椅,带他在院子里转转。而每当这时,孟梨总会表现出兴致不高的样子,催促着他赶紧推自己回去睡觉。
就因为他的瘫,以及嗜睡懒散,常衡就算有时稍离他身边片刻,也不会执着于找人从旁守着他,或者是绑住他的手和腿。
孟梨一直在找机会逃跑,终于在一天夜里,宫里突然来人通传,说是皇帝急召岐王入宫,有要事相商。
常衡没有急着进宫,不紧不慢地把碗里的饭菜,一勺一勺喂孟梨吃尽。
实则孟梨的手,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力气小了些,但不至于拿不动筷子,可常衡似乎是不当皇室子弟太多年,就爱干些伺候人的活儿,一旦孟梨不让他伺候了,他反而一副随时发癫的样子。
“阿梨,你乖乖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皇宫里的点心吃。”常衡掖着被子,轻轻抚摸着孟梨的额头。
孟梨含糊不清地嗯了几声,脸对着墙面,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听见常衡走到门外,压低声儿吩咐:“在此守好了,不许离开半步。”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孟梨才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往床下爬,脚才一沾地,就蓦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过电一般,他龇牙咧嘴,强忍着,扶着床杆慢慢在床边走了两圈,等逐渐适应之后,才松开了手。
虽不说如何敏捷,但起码可以走路了。
择日不如撞日,鬼知道姬宁下次再深更半夜急召常衡入宫是什么时候?
孟梨在屋里转了几圈,确定真的不会摔倒之后,才小心翼翼往门边挪去,透过门缝依稀能瞧见守门的侍卫就俩人。
不多。
但找不着好理由将人暂时支开。
索性就走到窗口,轻轻一推,窗户居然没有从外面钉死!
常衡约莫是觉得,就以这个窗台的高度,一个瘫子绝对爬不上去。
孟梨喜出望外,心脏砰砰砰狂跳,真是老天有眼,只要他爬出窗户,然后从院角的狗洞里钻出去。再顺着长廊,绕过假山,就是王府的小门。
前几日他在外头晒太阳,还偷听到侍女们闲聊,说看守小门的下人,经常深夜跑出去跟人私会。天快亮了才回来。
快速在脑子里梳理了逃亡路线之后。
孟梨就踩着椅子,爬上了窗户,悄无声息就溜出了房门,找到了狗洞。
他的身量小,钻个狗洞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切都按照他计划的发展。很快就找到了小门。
胜利在望了。
孟梨按压住内心的激动,深呼口气,见四下无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抬手轻轻一推。
嘎吱一声,木头门就缓缓推开半扇,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更大力地推门,一脚也已经跨过了门槛。
却在木头门被完全推开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小门外,乌泱泱围堵着一堆人,火把几乎将黑夜点燃成了白昼。
夜风一吹,孟梨只觉得彻骨的阴寒,人也站不稳了。
第79章 阿梨,你跑不掉的
“皇兄,我说得没错吧?那丹药一定能治好他的腿疾。”姬宁看了一眼面如白纸,摇摇晃晃站不稳的孟梨,又偏头望向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常衡。
略一思忖,姬宁抬手示意身后众人退下,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也不早了,明日我还要上早朝,这便要回宫了。”临走之前,他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孟梨几眼,好似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很快就只剩几个手持火把的侍卫,还有面无表情的常衡。
孟梨腿脚一软,扶着门板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却没能跌坐在地,下一刻就被抓着胳膊,轻而易举提了起来。
“你放开我!”
孟梨大力推搡他,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再度破灭了,恨得咬牙切齿,眼泪都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你早就发现我的腿好了,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今晚在这里引我出洞!真是卑鄙无耻!!”
他原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万万没想到,一切都在常衡的掌握之中!
这次要是被抓了回去,常衡肯定要锁着他!
“我不回去!”孟梨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我就是死也不回去!”
可他的反抗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直接被常衡抱着腰,大步流星带回了院子里。
常衡走上台阶,站在房门口将挣扎不已的人放了下来,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乱跑。
“将所有人传来此地。”他对一旁的侍卫吩咐。
很快整个王府灯火通明,所有人都齐聚于庭院中,乌泱泱跪了一地。
常衡的目光随意扫了一圈,就落在了负责看守孟梨的两个侍卫身上,道:“来人,打他们五十杖!”
“常衡!”孟梨都懵了,踹人的动作都停住了,满脸难以置信。
他本来以为,常衡只是做做样子,谁曾想不一会儿侍卫们就抬来刑具,着实打了起来。
那么粗的棍子,五十杖啊,不死也得打残了吧?
可常衡不仅打侍卫,连日常负责伺候孟梨的婢女也不肯放过,命人擒住,当场打五十手板。
打手板用的竹板,可比常衡之前打孟梨的竹笛厉害多了。孟梨可是知道被打手板有多疼。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次任性逃跑,居然要连累那么多人!
“你放了他们!是我自己要跑的,跟他们没关系!”孟梨听着耳边传来的击打声,还有哀求痛哭声,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大喊大叫,让常衡放了他们。
常衡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我去你妈的家规!”
孟梨一急,就直接飚了脏话,此话一出,全场瞬间鸦雀无声,连行刑的侍卫都忘记了手上动作,满眼惊恐地齐刷刷望了过来。
随即又纷纷跪下,以头触地。
气氛瞬间死一样的寂静,落针可闻。
孟梨愣了愣,忽觉钳着他的手劲,突然大了许多。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纵然常衡以前是道士,自己这么骂,也少不得要被常衡教训,更何况他现在还俗了,也回到了自己的国土,恢复了皇室子弟的身份。
在等级森严的异世界,他们之间地位悬殊,本就是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穿着道袍,两袖清风的小道长了,而是他们离国的岐王。
孟梨呆呆地望着常衡身上穿的锦衣华服,又木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绸衣。
最后又看了看跪了一庭院,吓到面无人色的众人。
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只要常衡不松口,他真的永远也逃不了了。
好久之后,他才闷闷地低声说:“你打我吧,别打他们。”
“……”
孟梨的声音更低,还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惊恐,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岐王,请你罚我一个人,放了他们吧。”
常衡只是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教训不够,吐出一句:“继续。”
很快,暴|力击打声,以及难以忍受的鬼哭狼嚎,响彻了整个庭院。
孟梨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常衡也有这样不近人情的一面。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腿上突然就没劲儿了。
要不是常衡死死拽着他,定要瘫软到地上去。
“放了他们罢,我犯的错,让我自己承担!”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抓着常衡的衣袖,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泛白了,“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不要打他们了!”
“他们玩忽职守,背地里无端生事,妄自非议主子,难道不该受罚么?”常衡反问。
孟梨愣了愣,这些日子确实也听见过只言片语,也就是几个丫鬟碎嘴子,背地里嚼舌头,说他是个残废,瘫子,也就脸长得好,之类云云。
原来,常衡当众发落人,为的是这个啊。
常衡见他明白了,又转过头来,道:“这位是王府的主子,你们的王妃!再让本王听见,你们私底下有任何议论王妃之言,定不轻饶!”
“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对外宣张,否则,定杀不饶!”
而后就屏退众人,拉着孟梨的手臂,将人拽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