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昧道:“一是,那座神像,是他们的依仗。”
二是因为,有人说,他们是名门正道。
凡人们知道修士能力卓绝,一剑可开山辟地。可那些强大,超越他们的普通生活太多,已经成了“传说”里的东西。
没有受威胁的真实感,就没有畏惧。事情总是这样的。
他们没见过仙人对他们拔刀相向的样子。
更何况,他们是名门正道。好人总是容易被人拿枪指着的。
而眼前神水的功效,却是每个人都曾亲眼目睹的。是他们眼前短期的、直接的、唾手可得的利益。
不患寡而患不均。已经有部分人拿到了神水的好处,其他人只是依着乡贤的安排,在排队等候。
心中早就有排序靠后的怨气了。
如今,清极宗等人正撞在枪口上,他们怎能不怨?
在巨大的利益前,这些人就像被蒙蔽了脑子似的,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众人,要叫他们赔偿或负责。阅历最浅的十七有点急了,小声问:“师尊,该怎么办?”
是啊,宁明昧会怎么办呢?
小男孩站在他们的最末。眼睛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最前面的仙人。
刚进来时他就看见,自己前几日的稻草床榻已经被那些凡人踩脏了。吃饭的破碗,也被踢碎。
大能斗法,小喽啰瞬间破产。
不过无所谓。
他只想知道,宁明昧会怎么做。
乡贤拄拐向宁明昧走来,宁明昧看着他,居然笑了。
“光是这样,还不够,我有了一个猜想。”宁明昧对系统说,“接下来,让我验证一下它。”
系统:“猜想?”
宁明昧对系统道:“如果我是桂若雪,我就会这样设置这个局。”
“诸位稍安勿躁。本尊与弟子们途经此地,听闻有神像显灵。特来拜访。”宁明昧道,“只是本尊一进来,这小神见了本尊,竟连水也不敢滴了,倒是出乎本尊的意料。”
“既然如此,本尊与弟子们让它八尺,离开神庙。”宁明昧道,“诸位看看,这神像会不会恢复滴水,如何?”
作者有话说:
桂若雪与邪恶狸花再度斗法。
第49章 测试工程师宁明昧
绿袍一挥,宁明昧带着众弟子于众目睽睽之下,退出破庙。
“这能行吗?”系统担心地问他。
宁明昧:“首先,我提出一个假设。使这座神像判断条件滴水的,是一段桂若雪植入于神像体内的自动化程序。当我们的人靠近它时,它会停止滴水。这是一个最外层的while条件。”
do{滴水}while(!宁明昧及其弟子靠近);
这样的。
也就是说,只要宁明昧离开,神像就会恢复滴水。
桂若雪原本的目的,是以神像的滴水诱发镇民的贪欲。相应的,他们也会仇视为神像引来“晦气”、为神像所厌恶的宁明昧众人。
清极宗到底是名门正派,交恶百姓,甚至导致无故滥杀,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可宁明昧一番话,把形势逆转了。
如果他离开后,神像继续滴水,就将坐实宁明昧那句话。
所谓神像,在宁明昧面前,也不过是个会感到畏惧的区区小神罢了。
系统心下叹服:“可如果,你离开后,神像也没有继续滴水呢?”
若是桂若雪藏在人群中手动调整神像流水,识破了宁明昧的意图,该怎么办?
宁明昧:“那又如何?既然这样,神像滴不滴水就和我们没关系了——神迹,也是有保质期的嘛。”
语毕之际,他们已走到了庙门之外。宁明昧隔着乱石铺设的道路,看向神庙中的神像。
神像是没有生命的、遍布灰尘的木雕。
可他与那无生命的物品对视,如对峙斗法。
“开口。”宁明昧说。
众镇民一怔。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祈求了。”他说。
小男孩站在最后,呆呆地盯着前面的仙人。
他分明该是被驱逐的人,分明是在这庙里不占有“神像”资源的人。可他开口命令那些人继续时,就像他这个后来的闯入者、才是这里的主导者。
女人喃喃低语。
终于,烧瓶的鹅颈中又出现了一丝晶莹。在女人欣喜若狂的注视中,它滴了下来,落入女人掌心。
女人膝盖的伤口渐复。
而宁明昧,他赢了。
众人又惊又疑又喜。此刻,本该是所有人一拥而上,集体向神像祈祷的时刻。
可他们竟然无一人敢上前,只是踌躇地看着宁明昧。仿佛他的允许,才是他们可以前进的理由。
系统:“……你破局了。”
它看着宁明昧,心中竟涌出一丝难言的恐惧。
不是敬佩,而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踏入破庙,不过几分钟,就想出了这样的手法。假以时日,这人还会做什么?
宁明昧道:“还不够。”
系统:“还不够?”
宁明昧留下一句话:“完整地破掉对手的布局,是对执棋手的尊重。”
他对一个胃痛的女孩说:“十七,你抱她到屋顶,又接她下来,让她这样进入神庙,向神像祈求。”
他的声音有让人信服的威力。
那女孩照做了,神像落下一滴水。
内伤能治。
宁明昧对郁郁寡欢、只是来围观的少年说:“你爬进去,向神像祈求。”
少年一愣:“可我没受伤啊?”
宁明昧见他衣着褴褛,道:“告诉它,你衣着褴褛,从小颠沛流离,受尽屈辱,诸如此类。现在,你已经罹患心理疾病,已然抑郁。”
简而言之,就是卖惨。
少年莫名其妙,可他还是照做了。
神像落下一滴水。
神像居然滴水了!
水滴落入唇间。少年黯淡的脸色,被点亮了不少。他颤抖着嘴唇说:“这水,这水真的有神力!”
此等情状,引来人群中传来“哄”的窃窃私语。
没有伤,没有病,这也可以?
卖惨也可以?
有人道:“我可比他惨多了。就他这样,也能获得水滴。换我上去说我的故事,”
谁不能卖惨?卖,都可以卖。
这是这场局里操控人心本色、摧毁秩序的第一步。
但还不够。
不够。
宁明昧对人声的浪潮置若罔闻。他看向了一个人。
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方才没病没灾也厚颜祈求,被赶出来的王二流子。
“你,从侧门进去,向神像祈求。”
王二流子也在羡艳那少年。
可他家境殷实,没病没灾,想卖惨也得不到水滴。他闻言一愣:“可我……可我没病啊?”
也不惨。
宁明昧道:“告诉祂,你小腿受伤了。”
大神在后,且还有好几个佩剑的弟子,王二流子不敢不从。他胆战心惊地来到神像前,向它发出虚假的谎言。
正在他恐惧天谴时,有人惊道:“水滴!水滴出现了!”
王二流子一愣,水滴已经顺着鹅颈落了下来,掉在地上。
他未曾预料会有水滴诞生,一时竟然没有接住。
男人立时趴下,兴奋地在地上舔舐水渍。这本该是非常惹人发笑的、狼狈又滑稽的场景。
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只是狂热地看着神像——就像一群已经失去理性的野兽。
若不是宁明昧在这里,神像之下的方寸之地,已经会被涌上的所有人淹没。
“区区神像,也不过是个连谎言也无法识别的泥胎木偶罢了。”宁明昧淡淡道,“这就是你们所拜的神?”
这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