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昧突然来的这一句,差点把系统给吓坏了——它还没见过像宁明昧这样玩儿的其他人。正当它惴惴不安时,齐免成却微笑着开口了。
他说:“嗯,我知道。”
!!
对于齐免成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件事,宁明昧表现得并不意外:“师兄果然敏……”
“不是敏锐,是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从无为真人,把你带回来开始。”齐免成说,“继承于连听雨的体质与齐家的功法结合,的确会导致不良效果。在这种情况下,修炼者的修为虽然可以一日千里,可他的灵魂,却会因为这份激烈的碰撞而被反噬,早早地生出心魔来。最终,他会性情大变,乃至早早地被心魔吞噬。师尊视我如下一任掌门,当然不会坐视我因此被毁掉。所以,他早早地就为我想好了办法——为我挑选一枚炉鼎。”
“师弟你,就是师尊为我挑选的那名炉鼎。”齐免成缓缓道,“不过,我却从来未曾使用过师弟。师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抬起眼来,月光下,这双眼眸幽幽,如同西方的魔狼。
并且,他挡在院落与门扉之间,宁明昧找不到其他去路。
宁明昧:……
连城月的院落四周还有其他弟子居住的院落。他又不能推开齐免成大声离开,况且明天,他们三人还要启程前往秘境里。大计在前,这时候和齐免成起冲突,应该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不过齐免成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开口……这可让事情变得有点难办了。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道:“或许因为师兄是个异性恋。”
……
宁明昧:“师尊没有调查用户需求,就把我带回来,想必师兄……”
“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就像师弟说的——我若是想做圣人,就碰不了师弟。于‘齐免成’而言,是这样的。齐家人对连听雨始终颇有微词,对齐免成这个孩子,也曾有过能力上的怀疑。他身为天之骄子,自然要证明自己这一生的完美。和炉鼎搞在一起,是多么有辱身份的一件事?当然,这是某个世界里的齐免成的想法。”齐免成说,“如果师弟也在那个世界里,师弟会怎么看?师弟是否觉得……”
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
曾经无比崇敬的掌门,不碰自己的原因并非出于善意,而只是因为“看不起”自己。就在真相被揭晓的同时,曾经对师兄的憧憬和敬爱,曾下定的奋不顾身、保护宗门的决心、曾以为自己也是清极的一份子,焚尽全身也要践行的信念,都变成了一场令人破碎的笑话。
宁明昧皱眉。他只觉得月色忽明忽暗,齐免成的脸庞,也忽明忽暗。
他说话用这样的方式,一则,就像齐免成不是他自己似的,二则,这段话就像一个试探。
一场突然间下定决心,要在某个“出发前”留下的试探。
而且很奇怪。齐免成口吐的文字明明冰冷残忍,明明咄咄逼人,宁明昧却觉得,那像是一句话:
你做好准备了吗?
宁明昧道:“那么这份让我赖以生存的善意,还真是伪善啊。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有理由、因此稳定的伪善,总比随心所欲的善良来得要好。”
随心所欲的善良来得越容易,去得也越容易。
他们会因为看见一段话,而选择对一个人释放善意。与此同时,他们也会很轻易地因为另一端话,而选择对那个人释放恶意。
这也是宁明昧较为奇异的价值观里的一部分。比起感性的“善良”,宁明昧更倾向于理性的伪善。
因为理性,所以恐惧得失,所以伪善者,能够伪装一辈子。
“有意思。”齐免成忽然话锋一转,“那么师弟觉得,一个真正的、完美的救世主,应该是什么样的?”
宁明昧蹙眉:“救世主?”
“一个功德圆满,能被天门之上认可的救世主。师弟觉得,他应该是什么样的?”
第184章 进入秘境
直觉告诉宁明昧,这不是个问句。
“你想做……一个合格的救世主?”
不知不觉间,宁明昧竟然没有用“师兄”这一称呼。他皱眉看着齐免成,如看着什么怪物,眼里有震惊,也有不可思议。
齐免成却像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似的,自顾自地道:“家世清白,没有乱伦一类的黑历史,出生时未曾带有原罪,给人留下话柄。”
“天资出众,师门宠爱。因此向上爬的一路,都不必让自己的手上沾血。因为受优待,所以堂堂正正,干干净净,所以君子论心不论迹,无论背后有多少蝇营狗苟,无论背后有多少人为他手沾肮脏,他都是清清白白——清清白白到高高在上的地步。”
“唯有这样的人,在面对天门时,才有资格说一句——我是清清白白地依靠自己爬到这里来的,不是吗?唯有这样的,被上天也认可的天之骄子,才有权力打开天门,成为救世主,不是么?”
“……你在嘲讽。”
这是宁明昧在听完齐免成这段话后,唯一给出的回答。
“嘲讽么?”齐免成咀嚼这三个字,“原来,是这样啊。或许是吧,是嘲讽。”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齐免成,或者说,你不应该只是齐免成。”宁明昧突兀地将双手抱起,“你是谁?”
其实说出这段话之后,宁明昧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应该开口说出这个如灵光一闪般突兀闪现的提问的。这对于他的事业南图来说,并没有任何可以遇见的好处。相反,它像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的钥匙。
怎么偏偏这次,让一时的冲动压过了理性呢?
但此刻先一步提出问题,会不会也可成为一种占据先机的方法呢?
宁明昧大脑飞速运转着。面对他的步步紧逼,齐免成却道:“师弟何出此言?师弟这是觉得,我被谁夺舍了吗?”
话已经出口,再如何去想,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宁明昧道:“只凭齐免成的人生,他不会有这样的感悟。他们会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根据我的判断,你的出身不会太好,也曾经因此遭受打压。而且,这是一种在未来,即使你爬到高位,也无法改变的被歧视与被打压。”
“嗯。”
“你应当十分努力,成为了自己行业内的佼佼者。但遗憾的是,那些于你而言是目的之外的事情占据了你太多的时间。你试图将所有计划归于一条线上,然而你做不到,这使你感到懊恼。”
“嗯。”
“至于人际关系方面,你应该没有经历过什么亲密关系。这和你的童年有关?少年时期有关?所以,这些因素更不可能让你是一个普通的齐免成了。”
而且……”
你不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实在是有点太不像人了吗?
在此刻说破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处。宁明昧在经过计算后,更快地确信了这一点。
东疾山,秘境,远离清极宗,其他门派的最大话事人也不在这里。或许方无隅是个可以被利用的棋子……宁明昧在说话时一直在勾手指,正当他准备发出法诀时,齐免成忽然笑了。
黑夜里,这样的笑声比齐免成总是颠三倒四的话还要瘆人。
“师弟。你总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齐免成愉快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你真是好聪明啊。”
宁明昧依旧没有放轻松。他皱眉道:“你这样笑,不怕被里面的人听见吗?”
“他应该听不到的。师弟在抽血时,不是已经让他昏过去了吗?”齐免成说,“我对师弟的技术,十分信任。”
宁明昧:……
“对了,师弟要不要猜猜,我是谁?”齐免成道。
“齐免成”这算是承认了他并非真正的齐免成的事实?
可他又能是谁呢?
哪家的老祖?外来的穿越者?夺舍的鬼魂?
直觉告诉宁明昧,都不是。
宁明昧只回以沉默。
对此,齐免成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说:“没关系,在未来的许多年里,师弟应该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猜测我的身份。”
宁明昧这下抬头了:“你什么意思?”
“我将要按计划离开一段时间。但在离开前,我又觉得很不甘心。因此,我思来想去,决定过来寻找师弟,和师弟说一声道别。”齐免成道,“而且,师弟竟然猜出我不是我,这让我更加惊喜,也更加开心了。”
“离开……”联想到齐免成之前的那句“生死劫”,宁明昧忽然意识到一点,略微睁大了眼睛,“你知道那个秘境里有什么?你要……”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师弟,道破我的身份,其实让你觉得很快乐,不是吗?”齐免成静静地看着他,“所以,在我离开后,我们来玩一场智力游戏吧。你尽可以去猜我的身份,而我会把我的身体留给你。”
宁明昧:“你的身体对于我来说没什么用……”
“有用的,齐家人的血里,也有许多天材地宝的好东西呢。”齐免成道,“你道破我身份的那一刻,便是我返回的那一刻……师弟。”
“……”
“克制情绪,动心忍性。”齐免成道,“明天见。”
齐免成如来时一般悄声无息地走了。
宁明昧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他琢磨,这算是“齐免成”给予他的道别?
“……对于齐免成,你有什么头绪吗?”宁明昧询问系统。
系统给予沉默。
宁明昧:“装死?”
“我不知道。”系统说,“这也是我没想到的……原作里齐免成没被人夺舍啊?”
宁明昧懒得管系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至少系统的反应,也能说明一些线索。
譬如,齐免成的变样不是系统所期待的。
宁明昧就怀着这样警惕的心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天一夜。第二天连城月因为失血,比平日里要晚醒来两个小时。这一天他依旧是对宁明昧嘘寒问暖,并在傍晚,宁明昧搞行前动员大会时,站在旁边随听。
并且在名门正派的众目睽睽之下,收获了齐免成的夸奖。
“你是叫连城月是吗?”齐免成温和地说。
连城月盯着齐免成,心想这个怪人又在玩什么花招。不过面上,他彬彬有礼地答道:“是……”
齐免成:“我观你根骨清奇,在东疾山一事上见义勇为,屡立奇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连城月:……?
起猛了。怎么听见齐免成在大庭广众之下夸赞自己,为自己铺路了。
连城月疑惑。其他人却不疑惑——尤其是连家人。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凌风派倒台了,连家人正在苦恼,谁曾想这时候就有好机会被送上来?
那可是清极宗宗主的夸赞!连城月的优秀,已经到达了能突破血继厌恶的程度了。
而且齐免成是清极宗掌门,连城月是齐免成没有血缘关系的表侄子。这样算起来,连城月进入清极宗,不是更加名正言顺了吗?
连家人犹自在喜悦,甚至在琢磨连城月拜入齐免成门下的事。齐免成果真又开口了:“等我出来后,替你测测根骨吧。”
很奇怪。面对齐免成的赏识,连城月心里只想着拜入宁明昧门下。他最终只道:“多谢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