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水村掌握典籍知识,封印禁地,懂得法术的神巫。
神巫是一个职称,在前任神巫死后,职位会被传给下一任神巫。宁明昧看着那牌位上五花八门的名字,猜测乌合众一定是认为,夜合就在这些神巫之中。
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了。宁明昧又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很多亟需被带走的东西。于是他对身后的连城月道:“走,去禁地。”
宁明昧注意到,自从进入这里开始,连城月的眼眸便越来越黑,神色也越来越带着点茫然和缥缈。他似乎脑袋有些疼,时而皱眉,时而松开。
宁明昧并不担心连城月。这或许是大记忆恢复术的征兆。连城月或许会在这里,恢复他曾为怨灵的记忆。但这都没什么大碍,只要连城月不要想起自己是齐免成的记忆就好了。
虽然他不知道齐免成为什么设置两个连城月出来,又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但齐免成应该不会允许连城月这么快就记起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事儿来。
齐免成很重视自己对局面的掌控感。
不过宁明昧觉得连城月恢复记忆是好事。譬如,神巫居所附近的神族典籍藏书阁、神族珍宝、神族武器在这之后都该归宁明昧所有。抢夺神族唯一的孤儿的一族遗产,会让宁明昧有一点点压力——做账的压力。但既然连城月是神族后裔(怨灵夺舍版),那就自动失去继承权了。
宁明昧拿走财产,神族还得感谢他呢。
不过宁明昧还是关心了一下连城月:“你还好吗?手抖不抖?”
“谢谢师尊关怀,我还好,是的。”连城月道。
……连城月果然正在错乱。你看,他都喊出了内心深处的渴望之“师尊”。
宁明昧倒也不拆穿。他点头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手抖,把巫雨和妖族大祭司给摔了呢。”
这两个人身上一看就有谜语。而且宁明昧还想从他们的身上扒出一层皮来,充实自己的研究资金。
果然,宁明昧在神族禁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神巫一族居住地附近皆是战斗痕迹。显然,乌合众的人在这里将神巫等人围困了很久。
他们想要一个一个地找出夜合的踪迹。
宁明昧在神巫居住地附近行走,将神族的财宝、武器、典籍一扫而空。果然,云烟是个不谋名利的剑灵。这里的好东西,她几乎都没有带走。
在拿起最后一本典籍时,一张图纸从典籍里落下。
第260章 明珑
那枚图纸年代久远,显然是多年前所作。可宁明昧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他将战利品从乾坤袋中取出,又拿出那张从将铎的戒指里得来的图纸。图纸上的孔雀羽扇,竟然和灵水村这张图纸上的孔雀羽扇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将铎是从灵水村得到这张图纸的?”
不,这不可能。宁明昧以己度人,他若是将铎,绝对不会拿走一张图纸就离开。相反,他会掏空这里。更何况,灵水村怎么会存储两张一模一样的图纸?
而且,灵水村现存的图纸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残缺,各项尺寸都十分模糊。将铎那张的墨迹却很新,显然是之后复原的。
谁有能力复原这样一张年代久远的图纸?这不仅需要年纪大,还需要很高深的知识量。
“……夜合。”宁明昧再度念出了这个名字。
是夜合!
和将铎联手,将他们逼入险境的人,一定是夜合!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宁明昧在得到初步的答案后,首先感觉到的是更大的谜团,“她是千年前的人,她与星火岛之间也是千年前的事故。我对她有什么威胁,能让她一定要除掉我不可?”
宁明昧暂时没有头绪。于是他更仔细观察原版图纸细节。
连城月也在旁边看见宁明昧对比两张图纸。他虽然不知道夜合是谁,却已经把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里。此刻,他看着图纸,忽然道:“仙尊,如果是我的话,我是没办法复原这张图纸的。”
宁明昧:“废话。”
连城月道:“图纸上绝大部分的尺寸都已经遗失,还有材料列表。如果不是曾亲眼见过这张图纸的完整模样、并对其十分了解的人,是不可能将它还原出来的。我的意思是,绘制这张图纸的人,年龄一定很大,比这张图纸损毁的时间点,还要大很多。”
还要大很多……
一个想法出现在宁明昧的脑海里。他尚未抓住想法背后的底层逻辑,却已经将这枚图纸小心地收入了包裹中。
“带回去做下碳十四检测,确定这张图纸的损毁年代……”宁明昧心道,“不过,为什么我的直觉让我要这么做呢?这背后又会有什么线索呢?”
灵水村财产被搜刮一空。宁明昧向禁地深处走去。连城月走在他的身后,他越往深处走,越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得厉害。
那种感觉混杂着压抑、痛苦、愤怒与恐惧。越是靠近禁地深处,他越觉得自己的整具身体、乃至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跳动。它们突突地跳着,像是时刻都要将彼此撕裂开。
“你还好吗?”宁明昧问。
连城月压抑地点头。
这里太深太暗了,像是一个囚笼。在禁地深处,宁明昧点亮手中法术,终于看见了一具尸骨。
一具被高高地、钉在墙上的尸骨。
尸骨仍穿着神巫的衣服,身体却已经化为骷髅。它的眼洞里黑洞洞的,不知道里面藏的是空虚,还是怪物。
它身上还戴着银饰,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着。在过去,它或许在这里摇晃了很多年。
在神巫的尸首下,连城月看见一枚长命锁正落在那里,连同一只虎头鞋。那长命锁显然是给婴儿的,往旁边看,甚至还有一个空掉的摇篮。
“这是……”
这是我的“母亲”的尸体。
侵入者来临时,神巫带着孩子躲到了禁地里。可是禁地的大阵也撑不了多久了。最终,她决定一个人留下,让侍女带走自己的孩子。
尸首身上有他熟悉的血脉。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尸骨是血脉相连的……连城月循着这断断续续的直觉般的联系向前,却在往前踏一步时,身体因强烈的力量牵扯而向旁边看去!
那里似乎有一个高高的石碑。只是禁地光线昏暗,黑乎乎的,连城月很难看见其中景象。
可他心脏狂跳。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远比他看见神巫尸身时来得激烈。他忽然起身,奋步向那石碑、向那已经被破坏的禁锢法阵之上跑去!
“这么大的阵法,这里封印着不得了的东西啊。”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宁明昧仍旧随着连城月往石碑去。手中的灯光照亮了景象,那被重重咒文封印着的物件,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
“木雕?!”
被那锁链捆绑住,埋在铁制的盒子里的,竟然是一枚木雕!
铁制的盒子过去应当是被封住的,如今那盒子早已被炸开,连同里面的物件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木雕则黑乎乎的,看起来是个十岁孩子的模样。宁明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连城月是被献祭给神剑铸造的天魔转世,也是剑中的剑灵。鸟尽弓藏,为了安全地存放神剑,储存神剑者自然要将神剑里那枚充满怨恨的剑灵与神剑剥离。
剑身被放在清极宗里。剑骨蕴藏力量,被放在炉鼎的身体里。至于剑灵的灵魂,也需要一个依托物。
于是,古人选择了这个十岁孩子的木雕为依托物。他们把不甘的剑灵锁在木雕上,让他生生世世待在黑暗里,再也无法为自己被祭剑而复仇。
又或者,他想要复仇的理由,不只是“被祭剑”。
……
“啊!”
宁明昧听见凄厉的惨叫声。他转头时连城月已经跪下。青年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断地有血泪从眼里渗出。
“他在恢复记忆了。”
宁明昧听见了许久未听见的系统的声音。系统说:“你不上去救他吗?”
是救他,还是站在原地?
宁明昧沉默片刻。最终,他还是上去了。
眼里滚烫着,像是有血泪,像是有热意在灼烧。但在那恐怖的热度中,还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手背。
尽管他的话并不好听:“冷静点,很快就好了。”
宁明昧掏出莲灯,用柔和的能量为连城月治疗眼睛。他面沉如水,口中念念有词。系统又阴魂不散道:“想不到你很关心……”
然后它发现宁明昧正在用嘴念连城月的急救账单。
系统:……
在幽暗的禁地,囚人的石碑,阴森的铁棺前,唯有手持莲灯的宁明昧,是一点小小的微光。
微光照在连城月的脸上。
“……娘。为什么要带着我……去死……”
宁明昧听见连城月的声音。
尽管在加固封印时,宁明昧已经看见了部分关于剑灵的回忆,此刻从当事魔鬼的口中吐出这话,却依旧让人不忍。宁明昧计算账单的口速,都下降了五成。
忽然就在此刻,就在能量流转间,一幕幕画面在以能量为依托,传递进了宁明昧的脑海里!
很快,宁明昧意识到,那是剑灵的记忆!
剑炉前,他挣扎、他逃跑,却被母亲死死拥抱着,带着他一起跳进了剑炉。那样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如此柔软,却来自一个自称爱他,却被“大义”所感召的母亲。
“天下需要我们去拯救,等天门被打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们的族人,也会过上不被人排斥的日子……”
剑炉好烫,剑炉好疼啊!为什么要牺牲我,为什么要让其他人活下来!
“他”从神剑里睁开眼睛。终于,他成为了神剑的一部分。神剑因为他身为剑灵而变得极其强大。他的母亲却失约了,仿佛自我感动似的,没有遵守那“一起祭剑”的约定。
她成为了一个苍白的、没有太多意识的影子。祭剑后能保持意识,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即使如此,那影子也有自己的作用。
他感到愤怒、他要反抗、他拒绝服从命令、他不要成为帮助他人的神剑。可磅礴的神力被注入神剑,压制他的一切动作、乃至一切意识。仿佛有声音对他说:“你在反抗什么呢?”
“反正你都已经死了。不若留下来,拯救他人。”
“既然已经成为剑灵,这就是你的新的开始了。”
那影子因神力有了意识,开始安慰他、安抚他……可他实在是反抗得太过激烈了。于是磅礴的神力又被输入进来,打昏了他,让他闭嘴。
而神剑,依旧源源不断地从他这个昏迷的剑灵身上吸收着力量。
而后再醒来时,却是在一场屠杀后。他尚未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处,只感觉到神剑上有一股让人不安的血气——那种血气仿佛预示着,神剑已经被拿去作了邪恶的用途。
已经有人被杀了,被人用这把神剑杀过了。那些人的气息……闻起来很强大,是神族的味道。
有人用这把剑杀了一些神族?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挥舞着神剑,劈向了前方。
剑刃刺入那人身体时,他通过血气,骤然意识到——那是他的同族。
有人在用他屠杀他的同族。
此时苏醒的不只是他,还有那道白影。他的母亲终于在强烈的刺激下恢复了自己的意识。她看着剑外的场景,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是谁在使用神剑?是谁在用他们杀死他们的同族?为什么他们倾尽一切投名,却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局,反而给魔族招来了灭顶之灾?
他们的所谓牺牲,难道都是被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