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会去处理。”上官曜说。
一切计划井井有条。宁明昧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水浓身边有个名叫百铃的女人,是个以一当百的高手。”上官曜嘱咐道,“她会幻术,千万小心。”
宁明昧不再耽搁。他转身飞向长乐门,照夜山主人紧随其后。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宁明昧道。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野望,我只是恰好利用了这一点罢了。”照夜山主人道。
“是么。那依你所见,我的弱点是什么?”宁明昧随口道。
他从高处环顾四周,人影茫茫,他始终没能找到水浓的身影。想了想,他又拨通了应九的电话:“你能找到水浓的坐标么?”
应九道:“她不上网。”
宁明昧道:“其他办法也没有?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应九道:“我试试……对了,我什么时候欠你一个人情?”
宁明昧脸色不变:“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应九:“……给我半柱香的时间。”
应九干活,宁明昧也没闲着。他皱眉注视长乐门形势,试图找到另一组势力的身影。
——乌合众。
百铃是水浓的副手,但这就是乌合众全部的布置么?宁明昧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想了想,他下意识对身边的照夜山主人道:“我去找水浓,你去主战场,想办法帮帮仙门的人,阻止他们的交战。”
他说着,向前飞去两步,却骤然意识到,照夜山主人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明昧就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习惯使唤连城月了。可如今他不是“宁明昧”,连城月也不是“连城月”。连城月是照夜山主人。照夜山主人和梅林之间的关系,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
照夜山主人并不需要听从宁明昧的差遣。正如他刚才也没有必要使用自己的筹码,促成宁明昧和上官曜之间的交易。
宁明昧背后忽然滴下一滴冷汗。他意识到自己即使此刻,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青年:“不知道阁下是否愿意帮这个忙?若是阁下肯出手的话,我一定会给阁下送上阁下希望的回报。”
第288章 我姓梅
照夜山主人站在原地对他微笑,却给出了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看来我停在此处的目的,梅修士已经感受到了。不过请梅修士放心,我停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不想帮助梅修士。”照夜山主人道,“我只是想要梅修士知道,即使没有任何报酬,我也想帮助梅修士,仅此而已。”
宁明昧:……
宁明昧额头上掉下一滴冷汗。他道:“你还是要点报酬吧,我们之间不熟。”
“报酬好给,人情难还。我只希望来日有需要时,梅修士愿意多给我一点人情。”照夜山主人说着,已经从腰间拔出剑来,“人间之路凶险,还望梅修士多多珍重自身。”
说完,他向着两边交战处去。宁明昧正要追上他开口,耳畔传来应九的声音:“找到了!”
“她在明晖堂,在长乐门的明晖堂那里!”
宁明昧最后看了一眼照夜山主人的背影一眼,转身向明晖堂去。耳畔应九道:“你这位新朋友真是对你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么?不如说是强买强卖。”宁明昧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应九:“真的么。为什么你欠饮冰阁钱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
“钱又不是人情。”
无所谓。宁明昧想,反正欠照夜山主人人情的是梅林,和连城月与宁明昧又有什么关系。
……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水浓道。
“这……”名为绿玉的长乐门女弟子看了一眼枕冬。
“你下去吧。”枕冬低声道。
绿玉负着剑。她本该转身下去,却仍然忍不住回身道:“副门主,如今仙门和魔门在我们长乐门这里打起来了。先动手的不是我们长乐门的弟子!您应该立刻组织弟子,让她们离开战火,保护自身,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卷入这场不属于自己的战争……”
“我说下去!”枕冬道。
绿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枕冬。那一刻,她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副门主了一般。水浓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对绿玉道:“你的副门主,可比你识时务多了。”
绿玉久久没说话。终于,她咬着唇下去了。临走前,她说:“副门主,我相信你是在为我们考虑的。”
枕冬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副手——这把平日里都很好用的剑,如今看起来,竟然这样刺眼。
那厢水浓正站在高处,看着长乐门的一片火海。她对身边的枕冬道:“你们干得不错。魔尊看见这片场景,一定会十分高兴。等到结束后,我们便带你们去魔界。”
“多谢水将军。”枕冬笑道。
她谦然站在水浓身后,手指却在暗中绞着,像是垂死的蜘蛛。显然,她并未想到,她竟然会在通往后山的隐秘通道处被水浓的人截获。
“说来也真是巧。战争发生了,你不往这边与我们集合,倒像是在往其他方向走。若不是恰好遇到你,说不定这战火就波及到你了。”水浓忽然道,“还好咱们遇上了,枕冬,你的运气倒是不错啊。”
“……事发突然,那几名仙门弟子突然闯入。我原本也没想到,战争会在今夜开始。”枕冬道。
一路上,她目睹无数长乐门弟子的死亡。夹在暴怒的仙门弟子和嗜杀的魔族之间的炉鼎们即使修行了新的功法,也不过如弱小的炮灰一般。
“不过真奇怪。只有你在。”水浓道,“挽夏去了哪里?”
“姐姐一个时辰前说有事要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枕冬开口应付,额角却沁出冷汗,“水将军,我派人去找找姐姐在哪里——”
她刚要伸手招呼人,手腕已经被水浓身边的人抓住。枕冬几乎是猝然地对上了水浓的双眼。
“既然你姐姐不在这里,你就更应该留在这里了。我让人去找挽夏便是。”水浓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你姐姐,还有临桑。如今事发突然,你们三人都在这里,才是最好的。”
枕冬就在这一眼中骤然明白,水浓或许并不在乎挽夏的生死!
但她也绝对不会放过她、挽夏和临桑,无论是生还是死……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条路,便是做她水浓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就在她思绪电转之际,一名面戴白色面纱的女子向着此处飞来。水浓向那女子走去,二人交换战报。
枕冬心念转了一瞬,手指握紧了袖中的黑色晶体——若是宁明昧在此处,他一眼就能看出这黑色的晶体与他在义丰楼看见的那五颜六色的晶体仿佛师出同门。可它的颜色极为纯粹,也极为可怖——像是人一旦凝望,便再也不能向外爬出的深渊。
这些晶体有一个统称,名为“轮”。
所有的“轮”都是从后山长乐门禁地里的一片潭水里析出的。潭水的底部,是乌黑的泥。这片污泥贪婪地需要着人的魂魄,并依据人魂魄中的七情八苦,通过不同的术法,析出不同颜色的晶体。
蓝色晶体使人感到最纯粹的哀伤,红色晶体使人感到强烈的愤怒,粉色晶体唤起使用者的性欲,金色晶体使人感到雀跃的快乐……其中极为特殊的有三种晶体,一者为白色,能让人感到置身于天国般的极度幸福。枕冬曾让一名长乐门弟子试过。在使用这种晶体后,那名弟子声称自己如到达了真正的天国。另一种则是枕冬使用的黑色晶体,它能使从来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也拥有极强的力量。
最后一种特殊的晶体则是透明的晶体。枕冬原本预感,它会与白色的晶体有相同的效果——毕竟在之前试验从白色到透明阶段的晶体时,晶体的色泽越浅,给弟子带来的幸福感就越强。然而,在给弟子尝试透明色晶体后,枕冬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因为那些弟子要么在使用后,如丢失了魂灵一般,要么选择了自杀。
以上所有资料,都是枕冬从前门主的笔记里发现的。前门主将把这一系列法术教给他的人称为“乌合众”,并暗地里对此进行多次改进,乃至增进出了用长乐门弟子来“喂”这片潭水的办法。枕冬于是终于明白,长乐门那些状若痴呆的弟子、或死后就连魂灵也无的弟子究竟是去哪里了——他们都葬在那片潭水旁。
然而,这并没有影响挽夏和枕冬在上位后对这片潭水的使用。临桑身边的西风便是一个多次使用黑色晶体后的产物。他变得很强,却始终被痛苦侵袭,周身长出如藤蔓一般的斑纹,精神状态也不稳定。因此,枕冬只修行前门主笔记中留下的、乌合众的其他修炼法术,却从来不使用这黑色的晶体。
有时候,她看着这黑色晶体,觉得它像是一把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
然而在面对魔族水浓时,即使是一心想要遁入魔门的挽夏,也与她们一起默契地保守了后山的秘密。挽夏是因为想要藏私,让自己成为更有利用价值的刀。枕冬则是因为,她想要将乌合众的秘密,作为一个更深的底牌。
如今,在挽夏死后,枕冬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一次挽夏——今天显然到了命运的抉择时刻,而她只能使用这一笔后手了。
那厢却传来水浓的笑声:“好!那就让我去会会他们!至于百铃你,去找出挽夏的下落。赤炎,你去看着枕冬。”
“是!”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道。
“对了。”水浓如想到般地道,“把那个叫西风的也叫上。他在守卫长乐门的弟子们是么?咱们来这里,是为了帮长乐门的忙,可不能让他们不参与啊!”
见二人一前一后飞出,赤炎也正要转身返回此地。枕冬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犹豫的余裕。
枕冬从袖子里抖出那名为“黑轮”的黑色晶体。她手部动作顿了一下,仍然只吃下晶体中的半块。几乎就在晶体被吞下的那一刻,一股漆黑煞气随着她的周身腾起。她的眼眸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金色。
“你……”
赤炎本想要出手,他的手掌却在打到枕冬身体的前一刻软了下来,像是放坨了的面条一样扭曲着。那黑色的煞气好像有种特殊的力量,它能扭曲世间的一切,且让所有接触到它的人都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像是有千万个人头在自己的耳边惨叫。枕冬第一次知道,使用黑轮的感觉是这样的。在身边的两个魔族袭来前,她伸出两掌,以乌合众的功法一推,二人顷刻间倒地,并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我第一次知道,这黑轮竟然这么好用!这可比乌合众给的其他功法好用多了……”
枕冬心中喜悦。她发现这黑轮的力量似乎能融进所有的功法和招式里。无论是剑修、符修、还是拳修,他们的功法通通都能叠加上这魔性的力量。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
可就在那一刻,她耳畔传来了一阵尖啸声——竟是一条长长的绸带,向着枕冬的方向抽去。
是百铃!
绸带触及了枕冬的肩膀,可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点。枕冬没想到百铃竟然会杀个回马枪,她心中略微疑虑,果断伸手拍死她身边两个追上来的护卫,毫不犹豫,直往后山的方向离开。
“找到你了!”百铃道。
——找到?找到什么?
魔族一众护卫随着百铃向枕冬的方向追去。在许久之后,才终于有人从草丛里出来。
“很好,他们随着枕冬去了。”那人自言自语道,“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西风的方向,远远地,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有西风,有绿玉,有红荔……还有许许多多,他在长乐门中认识,并彼此交付信任的炉鼎。
可最终,他只是紧紧抓住了轮椅把手。有风吹开他的衣袍下摆,那久不见天日的双腿上,竟然也是漆黑藤蔓般地痕迹。
旋即,他推着轮椅,缓缓离开了此地。
在他的身后,只留下长乐门尸横遍野的战场,与挂在他身后的血色残阳。
同在那一刻,一根箭射穿了红荔的胸口。那名少女在濒死时仍在咆哮着,要将手里的刀刺入对面敌人的胸膛。
被箭射穿的那一刻她先是茫然。因为身体突然不能往前动了。她扯着自己的身体,又想往前走两步,最终才看见自己的心口已经被射穿。
最终,她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群青看着红荔的尸身,撕心裂肺地对绿玉喊叫,“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等谁来呢?还有谁会来呢?绿玉握着剑。她听见身后有人在喊:“那是谁的箭?为红荔报仇!”
不,那是谁的箭都无所谓。无论是仙门的箭,还是魔族的箭。在这场战争里,没有人会在乎几个炉鼎的死活。他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在进行自己千百年来一直在持续的战争。
而挽夏呢?枕冬呢?临桑呢?他们什么时候过来?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救他们?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绿玉能开口前,她又在人群中听见了一个声音,“杀仙门!为复仇!”
“杀仙门!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