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鱼知道小青喜欢热闹,之前在西南极地只能和雪玩耍,实在憋得慌,他让虎豹们和小青一起去玩,不要再围着他。
小青高呼:“好耶,大家一起玩。”他一把拉住小锦的手,就往前跑,小锦说自己有些话要和真君说,小青便放了他的手,而后扭头看向虎豹和山雀,“你们来追我!小锦,说完了来找我们哦。”
“去吧。”林眠鱼一声令下,虎和豹立马窜了出去,山雀快速扇着翅膀往前飞,他则是研究起四渎龙王留下的奇珍异宝。
至于破败的四渎宫,他暂时没心思修缮。
反正整个阳泊大泽都是他的,席地而眠,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四渎龙王还留下了好些从未穿过的华服,深得林眠鱼心,另外,他还注意到一鼎精致的鎏金香炉。
这香炉由一条金龙托着,炉身雕有流云金纹。林眠鱼打开香炉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凄哀,后来经由小锦解释,说曾经四渎龙王为满足暴虐之心,用这香炉囚困过许多灵兽的元神,从而在元神上折磨灵兽们。
“只要运用法宝的仙人力量足够强大,便能直接卸除对方的护身法宝,囚困在祂修为以下的生灵。”小锦眼神是掩不住的恐惧。
“我不是四渎龙王,不会做那等事。”林眠鱼语气说不上温柔,却让小锦等生灵深信不疑。
林眠鱼当然不
会用以折磨生灵,只不过小锦的话让他有了点别的心思。
半日后,林眠鱼将奇珍异宝都收入储物器,临空而起,飘于汪洋之上,掌心在虚空抹了一下,便看到了凡界四大水脉,念头一动,画面由远及近,很快拉近到了沙江附近的山体中间,一座有些破败的四渎真君庙映入眼帘。
天上忽然下起雨,一位穿着蓑衣的佝偻身影小心翼翼地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才到达真君庙。
来人推开半掩的庙门,走进去后,先是观察了下四周,目视此座残破的庙宇,叹了口气,而后放下竹篮,脱掉蓑衣,露出了一张苍老的妇人脸庞,但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韵。
老妇人看着脏乱的真君庙,环顾四周后,看到靠在门后的扫帚,抄起扫帚,一边给凶神恶煞的龙王真君像周围扫灰,一边咳嗽着道:“真君莫怪,老妇先替您清扫下庙宇。”
一炷香后,真君庙内亮堂了许多,老妇人掀开盖在竹篮上的黑布,拿出里面的香烛,点燃的过程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目含泪,抽了抽鼻子后,她道了声:“真君,老妇失态了。”
老妇人将香烛小心翼翼摆好,最后跪在真君像前,低头下去,虔诚地拜了三拜。
外面小雨变成了滂沱小雨,大雨从破损的瓦片落下来,硕大的雨滴,汇聚到地上,骤然变成细雨渗入地下。
天色昏暗,老妇人所处的区域上方瓦片完好,没有丝毫雨水沾身,而她此刻注意力都在威风凛凛的神像上,并未注意到周围异象。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目,缓缓道:“四渎真君,老妇与女儿相依为命十八载,居住在这附近的沙家村,日子过得虽苦,但我们都很知足,只求一生平安喜乐。这些年,老妇年年都和她来此祭拜您呢。您贵人事忙,应是不记得了吧?”
老妇人像是找到了一个人倾诉般,滔滔不绝道:“一个月前,我女儿无故失踪,自此行踪不明。过了三日,我突然得知她的尸身在沙江岸边被人发现。旁人皆说我女儿是失足落水,老妇不信,她从小练就一身好水性,怎么可能会失足落水?况且她脑袋上碗大一个伤口,他们是以为老妇瞎了吗?看不到吗?”
老妇人说到此处目视前方,神色极度悲伤,眼中却已然无泪。
忽然,她微微抬眸,恰好与真君像四目相对,恍惚间,有种被沉静安然眼眸注视的错觉,犹如亘古不语的苍穹,安抚着她无处发泄的悲痛。
好半晌,听着周遭雨声滴答,老妇人才继续道:“三日前,村中的李樵夫见我求告无门,告诉了我真相。他那日在湟水附近的林间,目睹了我女儿被害的全过程,但因为害怕被报复,并没有站出来指认凶手……”
似乎已在心中想过无数遍,老妇人说得缓慢,但每个字都说得分外清晰:“原来,我女儿被护行镖局姚大公子纠缠许久。半个月前,我女儿被那畜生绑去了湟水林间,在林间污了她的清白。后来,那畜生说只要她肯听话,可将她收做行房丫头,她宁死不从,爬起来说要去告官,结果那畜生直接用石头砸穿了她的脑袋,她直接横死在林间!”最后的话,不用老妇人多说,都能猜到。
畜生派人将她女儿的尸体扔到了湟水里,尸体顺流而下,进入了沙江,最后被冲到了岸上才被发现。
“老妇求告无门,知道不能奢望此案被清查。老妇也知道,真君要管的不平事太多了……”
老妇人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良久后,她倏然笑了一声,苍凉的笑声里带着对女儿凄惨命运的不公和对现实无助的妥协。
“老妇今日话有些多,打扰真君了。”老妇人并未奢求四渎真君能显灵,毕竟周围的人,早就不来祭拜这从不显灵的四渎真君了。
然而,这里充斥着她与女儿的回忆。
今日,老妇人与其说是前来上香敬拜,不如说是前来找寻女儿的身影。而今日过后,她也将随女儿而去。
老妇人又拜朝着四渎真君像拜了三拜,眼神带着几分死意,她听着庙外倾盆大雨的声响,缓缓起身,转身时,扫到渗入潮湿泥土的雨滴,有些愣怔,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大眼看去,看到大雨落入地面,哪有什么细雨。
她差点以为是四渎真君显灵了,结果只是错觉罢了。
想来也是,这四渎真君庙自建立以来,受香火多少年了,据说只有头几年,因真君显灵香火鼎盛过,后来不知是谁开始传出,四渎真君不再灵验,逐渐开始有了真君抛弃此地的传闻。
慢慢的,四渎真君庙开始荒废。
当然,偶尔也还是会有人风餐露宿途经此地,看到真君庙入住这里,寻求一晚安宁。
当年,老妇人还年轻,带着女儿途径这里,女儿看到这座庙好奇,进来后便被长着龙角的真君像吸引,扬言以后要常来这里祭拜真君。
自此后,两人每年都会来此祭拜几次。
老妇人眼前又闪过女儿的音容笑貌,长叹一声后,连蓑衣都没穿,便冲进了风雨中,喃喃自语道:“萍儿,娘亲来陪你了。”
沙江江水穿山破壁,汹涌奔腾。
老妇人满身泥泞,发丝凌乱,走至山脚下的江边。
她踩着石子路,浑浑噩噩地走入江中,江水很快便淹没头顶,她只觉窒息难当,但眼前却闪现了女儿拥抱她的模样。
“娘亲,现在还不是你我相见的时候。那畜生必然会遭到报应,求娘亲一定要亲眼看看,替萍儿看看。”
恍惚间,老妇人听到了女儿如是道,声音坚定,好似近在耳畔。
一抹莫名的力量随后而至,随着奔腾不息的江流,将老妇人的身体推至江边。
一口新鲜空气猛然灌入口腔,老妇胸腹骤然起伏,旋即抬头,呛咳出数口江水,她愣怔许久,耳边似乎依旧回响着女儿的声音,似梦非梦。
几乎哭干的眼泪再次涌入眼眶,悲从中来,老妇终于无法自控,在雨中失声痛哭起来。
良久后,她抹了一把眼泪,踉踉跄跄站起身,就要往回走,眼中忽然映出一身放置在石块上的蓑衣。
分明是她落在四渎真君庙里的蓑衣!
仙界阳泊大泽。
林眠鱼的衣角被轻轻扯了扯,一根长满嫩芽的细长藤蔓不知从哪里伸了过来,似乎怕林眠鱼站得累了,弯了弧度,示意林眠鱼坐上来。
林眠鱼收了这份好意,坐上藤蔓后,发现出乎意料的结实,身体一侧还能靠在弯弯绕绕的枝干上,便说了声:“多谢。”
他继续望着湖面倒映的凡界场景,余光却发现,藤蔓听到感谢后,嫩芽仿佛被人按下了快进键,竟然迅速长出蔷薇花苞继而肆意盛放,此刻,精致细小的蔷薇花朵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看来真的很高兴。
“林眠鱼,你是有多不受晨霄待见,居然被赶到了这种犄角旮旯里,让本尊一番好找。”一道脱俗贵气的熟悉嗓音由远及近,传入林眠鱼耳中。
林眠鱼在听到声音前,完全没察觉到他人气息靠近此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立马察觉到有外人踏入了阳泊大泽的结界,裹挟着一股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的致命力量,瞬间便来到了林眠鱼面前。
来人拥有一张英俊绝伦的脸,一头及腰银发,长着一双特别的灰眸,乍看起来,与当年的姜璘一模一样。
然而,不论是自称抑或是眉心烙印的火纹,还是一身纵横睥睨的气势,皆揭示了此人的身份。
不请自来,还来得如此嚣张,不是魔尊无道溟妄又是谁。
但显然,这并非是魔尊无道溟妄的本体,大抵是以一缕元神附身到了仙兽身上。
而此时除了林眠鱼之外,小青等生灵都未察觉到魔尊到来。再看林眠鱼没有丝毫惊慌,依旧坐于蔷薇花盛开的藤蔓上,两腿交叠,一身白衣如雪,气质凛冽,向无道溟妄微微颔首:“我该称呼您一声姜璘教主,还是,魔尊?”
无道溟妄双手环胸,语调盎然道:“叫什么都没意思,反正你就要死了。”
魔尊上方惊现犹如血液凝结而成的长枪,魔兵闪着锋利寒光,带着无上威压转瞬来到林眠鱼身前,眼看就要刺穿林眠鱼——
无道溟妄一双灰眸凝视着林眠鱼,毫无情绪波动,他还对比起后者和谢秋昭的区别。
甚大,除了样貌相似,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而林眠鱼,却让寄宿无道溟妄元神的工具——姜璘——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感,甚至为了他,在献祭之前做出了惊人之举。
即便只是些许在意,即便连爱都称不上,但姜璘也不知道出于什么
想法,竟然在献祭之前毁去了血魔鼎,就像是怕之后无道溟妄利用这东西做出什么事般。
祭品就该有祭品的觉悟,私自做出这等事不说,而且都被本尊吞噬了,还敢操控本尊情感。
林眠鱼,必诛之!
第72章
“砰”的一声, 魔兵撞在林眠鱼身前的结界上,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林眠鱼并未从魔兵上感受到丝毫魔气,想必是无道溟妄怕泄露魔气会引来晨霄的注意。
更意外的是,这魔兵上没有魔气不说, 连威压都在来到林眠鱼面前时, 四散而去。
无道溟妄似乎就是在林眠鱼面前来了个扔枪表演。
只见魔尊脸色微变, 目光仿佛要在林眠鱼身上烧出一个窟窿来。
林眠鱼不明白无道溟妄到底要做什么,飞舞在指尖的双蛇剑簪都停顿了一瞬, 问道:“魔尊, 您这是何意?”
无道溟妄沉默片刻,忽然一挥长袖, 魔兵犹如一团骤然熄灭的火焰,猝然消散在林眠鱼眼前。
姜璘身为祭品,没有丝毫犹豫便献祭了自己, 包括阳无樾在内的魔族,皆以为姜璘为了复活魔尊,已没有任何自我。
然而, 当无道溟妄重借姜璘之身复生后,却发现,姜璘还残留着一丝对凡界的留恋。这份留恋因林眠鱼而起, 当无道溟妄见到容貌相似的谢秋昭后, 姜璘记忆里关于林眠鱼的回忆越发清晰,故而有了这次行动。
姜璘当年交给林眠鱼的魔引香虽说无色无味,但其中使用的魔气便是经无道溟妄之手炼化的特殊魔气,无道溟妄能够察觉这份微妙的气息, 从而分出元神附身到仙兽身上,追踪到来到阳泊大泽的林眠鱼。他想试试, 到底能否杀死林眠鱼,结果显而易见,还是被影响了。
但至少无道溟妄确定了一件事,看到眼前清冷如霜,不染尘埃的仙人,他确实更喜欢温柔的谢秋昭,如皎皎明月落入他怀中,碰上任何事都不会发怒,偶尔还会撒娇耍赖,显得格外率真的谢秋昭。
无道溟妄明确了自身对谢秋昭的心意并非是移情,灰眸内复杂的情绪烟消云散。他目视林眠鱼,忽然想起林眠鱼的道侣。
在姜璘的记忆里,林眠鱼展露最多表情的一次,是在荡铃山与道侣传讯那次,表情虽无对明显的变化,眼中的温柔却犹如一汪春水,令人心醉。
姜璘对林眠鱼的在意与留恋,更多是林眠鱼对其道侣的这种不同,对此产生了微妙的遐想。
无道溟妄只觉他复活不久,还深受姜璘记忆影响,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这点微妙遐想很快会荡然无存。
一切想法不过在电光火石间。
无道溟妄飘得微微比林眠鱼高些,居高临下道:“你没完成与姜璘的承诺,本尊念在你曾与姜璘还算有点交情,只是想告诉你,与魔界的合作,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结束的。”
林眠鱼怎么听都觉得怪异,无道溟妄这话像是绞尽脑汁找了一番借口,但这借口根本骗不了人。
无道溟妄同觉得这理由牵强,他从未这么丢人过,好在一开始就隐匿了气息,并未被阳泊大泽其他生灵察觉,也就只有林眠鱼听到了这番言论。
林眠鱼的指尖摸索着剑簪边沿,姿态从容自在,眼看无道溟妄就要离开,直言不讳地问道:“无道溟妄,你是被姜璘影响了吗?”
无道溟妄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笑话。”威风地抬手间,魔兵乍现,兵刃擦过林眠鱼的一缕发丝。
似乎想证明他想要林眠鱼的命,不过是一念之间。
而无道溟妄此次前来阳泊大泽,估计是怀抱着另外的想法,到最后,对方显然是成功印证了那个想法,现下心情似乎比刚来时好了些许。
林眠鱼隐约觉得自己猜中了,否则无法解释对方的矛盾行为。
不知为何,林眠鱼想到了同样处处矛盾的晨霄,他很清楚原著中晨霄和谢秋昭的故事,但事到如今,一切早就偏离了正轨,林眠鱼缺乏关键线索,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却无法明确。
最终,林眠鱼语气无波无澜地问道:“姜璘曾说魔引香能杀死帝君,但帝君不仅没死,还吸收了魔气。你可知道缘由?”
无道溟妄脸上并无意外,眼中反而多了点邪气:“这魔气是经由我炼制,就算是先天元神都能湮灭,而他没有死去的唯一可能,你难道猜不出?”若说先前只是猜测,林眠鱼的话却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次前来阳泊大泽,可真是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