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奕再一次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初秋的季节,微风拂面,他独自走过荒草丛生的小城对岸,在一棵古树下,他看见了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衣衫褴褛,正坐在地上观察蚂蚁。
他走了过去,轻抚少年柔软的头发,问:“你看到了什么,库索?”
库索眼神明亮,一脸清澈地看向顾奕,说:“一群蚂蚁。”
“有什么发现吗?”
库索想了想,说:“他们好无聊啊,很快就会死,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顾奕笑了笑:“万物生命都有他们自然运行的道理,也许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过程很美好,人们就会赋予他们意义。”
库索似懂非懂:“可是,如果他们一直这么碌碌无为的活着,依然没有意义。”
顾奕愣了愣,解释道:“他们是动物,只是活着而已,不需要意义。”
库索看向他:“我们也是动物,我只想活着,活得有意义。”
“哥,你愿意……陪我玩一个游戏吗?”
“我来当王后,你来当王。”
“……”
顾奕一直不明白,什么是意义,直到今天,他忽然觉得,他的生命多了一层意义,那是他自己赋予的。
当卡捷利特清晨第一缕阳光再次照耀大地的时候,所有生活在联盟星球上的虫族们都发现,战争,似乎突然停止了。
这个历经百年炮火千疮百孔的世界,在废墟上迎来了新生。
第66章 大结局(二)
顾奕独自站在荒芜的山头,曙光将大地染上一层耀眼的亮红,长风高卷,树叶翻涌,他极目望去。
脚下是一望无尽的安宁城市,这些如蜂巢一般连绵不绝的群居建筑互相依偎着,构建出了一座强大的堡垒,回忆起自己一生发生的种种,生死爱恨,艰难生存,这些在不久后的将来都会不复存在。
他闭上眼,万籁俱寂中感觉身边无数的黑暗悉数朝他涌了过来,像海浪一般汹涌,在那片黑暗之中,隐约感觉有个身影正在向他靠近。
他想起不久之前库索透过凌琛对他说过的话:“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这句话像是在一瞬间在他身上降下了永远无法逃脱的枷锁,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他的生命注定是一切罪恶的起点,也将是未来的终点。
就要结束了,他们会获得自由。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直到站在他的面前不足一米的位置,语气清冷而温柔:“在想什么?”
顾奕睁开眼,在一片被红日渲染的瑰丽长空中看见了凌琛,一头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顾奕说:“库索的情况怎么样了?”
凌琛摇头叹息:“不是很乐观,虽然经过联盟最先进技术的抢救勉强活了下来,但他的记忆似乎遭受了一定的损伤,很多事情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现在的状态……”
“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凌琛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当他在病房里看见库索看向他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躲避,转而害怕地藏到护士身后,嘴里不停地叫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虫的名字的时候,他还是起了疑心。
对于这场“胜利”,凌琛始终怀疑顾奕根本就没有对他说过实情。
在很久之前,他意外从一个落网的前塔利恩核心成员的招供中得到了一串秘密资料。
由于资料比较久远,他只能从依稀的录像和分崩离析的材料证明中得到了一条有用且确凿的证据,数十年前,也就是早在顾奕牺牲的很多年前,塔利恩高层被允许通过了一则计划法案。
其中就包含了一项关于虫族精神力的研究与实验,但当凌琛看到计划提出者和审批者的时候,他的意识停顿了两秒,就连呼吸都紧绷了起来。
尾端的字迹清晰而深刻,一笔一划和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别无二致。
顾奕。
从一开始,他们所有虫都被算计了。
他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库索,也不是塔利恩,而是他面前的这个雄虫。
凌琛瞳孔颤动,双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压着嗓子,“你曾经一度拥有最忠实的手下,他们愿意为你,甚至为整个卡勒星献上生命。”
“当所有虫把仇恨集中到其中到库索身上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追查最根本的源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勒星该换一个新的虫皇了。”顾奕抬起头,和凌琛对视,明明没有回答,但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无论是赤裴,还是亲手杀了顾奕的段亦,全部都像一条被计划好的线路,不断运行推动事件的发展,最后顾奕借此脱身,并获得了新的身份,一边获取了联盟的信任,暗中反复向库索传达消息。
凌琛不清楚顾奕和库索之间说了什么,但是他可以确认,对于精神体改造的这件事情,顾奕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这也就很容易解释顾奕为什么一眼就识破了段亦是杀害他的凶手。
他早就知道赤霄会派虫杀他。
“那些实验……”凌琛渐渐攥紧拳头,皱眉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雄虫。
顾奕伪装得太好了,把所有虫都蒙在鼓里,奥斯卡影帝颁给他都不为过……
顾奕却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问出什么样的问题,道:“你知道顾淮上将是怎么死的吗?”
“你的雌父?”凌琛说,“我看了调查报告,死于精神力衰竭。”
顾奕:“嗯,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提出这场研究的时候,原本是出于医疗的目的,为了治疗后续存在精神力困扰的虫,不过后来似乎被一些虫找到了更加颠覆的事实,于是我终止了这场研究,至于别的虫怎么想,与我无关。”
“所以你就默许了库索的所作所为?”
“如你所见,不过,我没想到后来这场实验竟然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虫,事态失控了。”顾奕眼睫轻抬,金红的光点落在他的眼底,“我这么说,你还相信我吗?”
凌琛突然说:“恐怕你的目的不止归顺联邦这么简单,刚刚前部战线接到战报,卡勒星最精锐的皇家主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联盟的主星领域,大批战舰正在向第一星系进发,很快就要到卡捷利特了。”
“你说,这算不算背后插刀?”凌琛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奕,“他们是怎么混入联邦防线的,你应该最清楚。”
凌琛原本以为顾奕会借机辩论一下,可对方并没有,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我放他们进来的不错,但我更相信联盟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不然他们怎么会提前知道这群虫混了进来。”
凌琛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个虫,简直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这场计划,早就被顾奕透露给了晏修,他俩还真是天生一对,无比合拍……
“所以,与其在这里想着怎么对付我,不如把精力放到那些虫身上,这不是比谈恋爱有趣多了?”顾奕贱兮兮地朝他勾了勾唇。
借联邦的手,将赤诩的军。
等到顾奕把那些余孽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虫就只会听命于他。
好一个借刀杀虫。
“差不多的话,现在那群虫恐怕就要到我们头顶了。”顾奕在旁边找了棵老树,倚靠在那生长着绵延树根的树身上。
阳光透过树缝落在他的肩头,神情恣意而慵懒,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在乎。
“你到底向晏修提了什么条件?”凌琛一步步地逼近顾奕,单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顶在树上。
顾奕闷哼一声,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凌琛的力量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只得半仰着头,如胜利者一般地对凌琛微笑着,“你弄疼我了。”
“疼就记住。”凌琛捏住顾奕的下颌,狠狠地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顾奕猝不及防地被咬住了嘴唇,铁锈的味道霎时灌满口腔,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着面前隐忍许久的银发上将,瞳孔渐渐由浅紫转为深红,目光深处全然是对他说不出的情感,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当他手法暴力地打开顾奕的骨翼时,顾奕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阵闷哼压抑不住地从嘴边溢出。
凌琛獠牙咬在了对方的翼根,鲜血渐渐顺着翼尾流下,顾奕嘴唇颤抖着,试图用指尖触碰上将的脸庞,“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履行和你的承诺,忘了我吧。”
凌琛没有回应,更用力地咬了下去,逼迫对方闭嘴。
“……”顾奕疼地肩膀打颤,鲜红的血瞬间在他洁白的军制衬衫上染红了一片,压抑住了声音,他呼吸急促地搂住了面前的虫,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凌琛抬起眼,瞳孔折射出暗红的光泽,“你必须活下去。”
顾奕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不知不觉喝了他不少的血,嘴角的那抹红色尤其醒目,他被凌琛暴力地按在了树下,撕碎了衣服。
“……不要这样……”顾奕一边猛地扼住凌琛的喉咙,不顾危险将手指探进对方的咽喉,绝望地催吐,“吐出去!快吐出去!!”
凌琛得逞般冷笑,“我虽然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的血液里大概率会有毒素,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和你一样毒发,你的计划不是天衣无缝么,所以你应该是有解药的吧”
“……没有,快吐出来!”顾奕用力捶打凌琛的胸口,却被对方一把死死地搂在怀里。
凌琛:“那就去找,总能找到,找到了就回来。”
顾奕还没开口,就再一次被堵住了唇,鲜血混合着颤栗,攀附上他的神经,今天的上将格外没有耐心,每个动作都差点让他疼地叫出来。
一阵叮叮当当的腰带碰撞声响起,顾奕完全失去抵抗地倒在树下,一只手抓着旁边凸出来的树根,面色潮红地将目光别去一边,“这里……很危险,万一有……”
“那就让他们看。”凌琛按住顾奕企图推搡的手腕,将对方两只胳膊举过头顶,单手按在了地面。
“……”顾奕欲哭无泪,差点崩溃,“你……别这样。”
“现在知道求饶了?”凌琛冷笑,“我看你之前在我面前撒谎的时候倒是非常有勇气,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遍,别急……还有更刺激的。”
顾奕:“……”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尾钩被抓住,异样的不适立即让他心跳加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疯狂涌入大脑,他不知道对方都是从哪学来的,但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逃不掉了。
彻底沦陷在对方的掌控里。
身后的树被撞出了沉重的声音,顾奕试图让自己清醒,却再一次被凌琛从四面八方包裹了起来,他只得迎合对方来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些。
意识开始涣散,他的耳边仍旧能听到凌琛粗重的呼吸,温柔地啄去他眼角的泪水。
最后,一切归于混沌,顾奕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黑暗的房间,他看到满地的鲜血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形状,那是一种古老虫语的字符,像是诅咒。
他缓慢地抬头,看见了窗外一株白色月季开得正艳。
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此刻突然像被赋予了旺盛的生命力,不停地生长着,逐渐占满了他的整个世界,绿色的枝桠攀附上整片地面,将大块的血迹淹没殆尽,变成一片纯白到极致的空间。
……
联盟的那场战役打得极其惨烈,卡捷利特周围的行星都被赤诩当做了攻防一体的掩护物,联盟花了很大的力气在那些星球上寻找他们的兵力。
凌炡整日在军部忙得连轴转,战况十分焦灼。
“报告元帅,我放军部已经在阿尔法卫星的一处沼泽地发现了赤诩部下的踪迹,他们似乎已经整装待发,向我们发动最后的进攻了。”
凌炡坐在光脑面前,手里的咖啡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神情严肃地说:“先和他们耗着,不用急。”
“啊?”部下看上去有点不太明白,“不应该是速战速决么?”
凌炡嘴角微微上扬:“他们没几天好活了。”
他朝一边看去,正见自己的雄主姿态悠闲地哼着小曲从他的办公桌前路过,手里还拿着一把花洒,走到哪就给哪里的花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