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崽其实没有赖床的习惯,小孩子睡得早,自然醒的也早,一天到晚精神头足的很。
江竹说许是因为敷脚的药里有些安眠镇痛的药材。
叶安年把福崽叫醒,帮他穿好了衣服,又打了洗脸水端到床边,小团子就自己乖乖洗漱了,没有一点起床气。
待洗漱好,江竹来给福崽脚上换了药,又重新包扎起来,叶安年就抱着他到堂屋的小木墩上坐下。
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吃完了饭,江竹又背上了他的药箱子。
“葛木匠说他这两日总是头疼,昨儿我给他诊了脉,因着没背药箱,今儿个给他配了几副药带过去,顺便再去吴叔家给他看看腰。”
“晌午可能就不回来吃了。锅里我放好了白米和腊肉,到时你自己去屋后的菜地里拔几颗青菜,烧火焖一焖,浇上料汁就是腊肉焖饭。”
叶安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灶台上果然放着一碗已经调好的料汁,黑乎乎的,闻起来倒是香,应该是搁了香油。
“烧火烟大,你要是觉得呛了,就让丁秋来。”江竹道。
“没事,这几日喝着药几乎已经不咳了。”叶安年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
他看了一眼外头,天好像阴的更沉了,便转身去找了把油纸伞递给江竹:“有备无患。家里的事有我,今儿天气不好,你早点回来吧。”
“好。”江竹接过伞,笑眯眯的出了门。
堂屋里坐在桌前的丁秋听见两人的对话,叹了口气。
“秋哥哥,你怎么了?”福崽托着腮,一脸疑惑的问他。
丁秋:“先生以前出门总会跟我打声招呼的,如今却根本都记不起来了。”
“噗,”福崽噗嗤笑了,“那是因为现在有我哥哥了呀。”
“他们是夫夫,而我们只是小孩子。家里有哥哥照看我们,江大夫肯定要叮嘱哥哥很多事情。”
他能感觉到,江大夫好像很喜欢哥哥!
“嗯,”丁秋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突然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了,有点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福崽低头盯着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脚。
“你的脚会好的,先生的医术很厉害。”丁秋察觉到他的语气有点低落,以为他是因为脚伤不方便走动,有些不开心。
“我不是担心脚伤啦。”福崽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丁秋,“以前在老叶家的时候,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了,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稀粥就窝头。”
“但是在这里,我就算是起的早也不用干活,可以坐在院子里发呆,还可以跟着你和哥哥出去玩。”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去望月山不是为了挖野菜采蘑菇,而是去玩的。
“那就慢慢习惯,”丁秋眼睛看不见,摸索着握了握福崽的小手,“咱俩一起习惯。”
“好啊~”福崽握着丁秋的手,笑得圆圆的小脸上浮起两个可爱的酒窝。
“你俩还是先去屋里习惯吧。”叶安年打断两人的话,弯腰将福崽抱了起来,又搀了丁秋一把,把两个孩子送到西屋床上。
“等下我要去屋后的菜地摘菜,然后准备中食,你俩今儿个最好就在西屋床上玩,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福崽答应的很爽快。
丁秋也礼貌道:“那就麻烦叶大哥了。”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起来,好在并不大。
叶安年没有贸然出去,又翻出一把有点破旧的油纸伞,挎着篮子去了屋后的菜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看江竹的这片菜地,竟然比他想象中的大了不少。
菜地一共分了四垅,一垅种的小葱、生姜和蒜苗,一垅种的冬苋菜和蒿子,一垅种的青红辣椒,还有一垅种的黄瓜和豆角这种爬藤的菜。
而在这四垅地的周围,还种了一圈比较常见的药材,比如紫苏、三七、薄荷、艾草,还有一棵枸杞树、一棵无花果树,并十来棵玉米秧子。
不管是草药还是蔬菜,种类倒是齐全。
叶安年撑着伞在菜地转了一圈,最后摘了一把挂着雨珠的冬苋菜和一把绿豆角回去。
晌午雨还是没停,反而越来越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密的像是有人从天上往下泼玻璃珠子。
院里的晒得草药早就收了起来,只剩下那张水磨石的圆桌,还有养着小鱼和蛤蜊的那口缸,被雨淋着。
雨点吧嗒吧嗒的砸进缸里,溅起一圈圈水花,叶安年合了伞进了堂屋,西屋里传出两个孩子的欢笑声。
他探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竟然在玩翻花绳。
丁秋看不见,竟然能仅靠手指触摸,就轻松解开福崽织的网子,两个人你织我解,你解我织的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叶安年看了一会儿,深深觉得两个孩子需要些小玩意来玩,等他的木刻工具都到了,就做起来。
堂屋的大锅里,江竹已经放好了泡过的米和切好的腊肉,他把新摘下来的冬苋菜和豆角洗净后切成整齐的小段,整齐的铺在锅里,
昨儿个掰来的玉米还剩了几个,他挑了个嫩些的搓成粒,撒进了锅里,然后就点火烧柴,开始焖饭。
灶膛里的火苗跳的欢快,叶安年抱膝坐在灶前看着火,听着外头雨声淅沥,竟觉得很是安逸。
待到锅里飘出米香混着肉香,他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才揭开锅盖,顿时香气扑鼻。
淋上江竹提前调好的料汁,叶安年用木勺把锅里铺的整齐的米饭和腊肉、配菜一起搅开。
顿时腊肉特有的果木烟熏香味混着大米的清香和料汁的鲜咸飘了出来。
“哥哥!是不是要开饭啦!”
鼻子灵敏的福崽从西屋探出一颗小脑袋,朝叶安年喊着。
“回去坐好,”叶安年怕他摔了,抬起手轰他,“等着哥哥一会儿去抱你。”
“好哦!”
福崽嘴里喊着,把小身子缩了回去。
盛了三碗满满的腊肉焖饭摆上桌,叶安年把福崽抱出来坐好,丁秋也拄着盲杖出了屋,三个人围着桌边坐下。
鲜红的腊肉丁、嫩绿的配菜、金黄的玉米粒,色泽鲜亮诱人,三人吃了个心满意足。
江竹放的米和腊肉都不少,锅里最后还剩了些。
叶安年想了想盖好锅盖,留了一丝火在锅里温着,想着若是江竹晚些回来还能吃上热乎饭。
可他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天都彻底黑了下来,也没见江竹的影子。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到了晚上雨势愈发猛了起来,哗哗的仿佛瓢泼一般。
叶安年在堂屋搬了个小木墩坐着,望着这漏了天似的大雨,盯着紧闭的篱笆门。
许久以来没有过的担心和牵挂,便趁机一股脑的跑了出来。
第20章 小黑狗
雨夜森寒,透骨的冷风席卷进来,吹得人汗毛战栗。
老叶家大房媳妇孙采荷,弓着腰在灶间忙碌。
煮稀饭煮鸡蛋,热馍馍,再炒一盆青菜,一盘韭菜鸡蛋,就是一大家子的夕食了。
雨下的大了,密密麻麻,石头子似的哗哗作响,像是要把地面砸穿似的。
她盛出锅里稀的能数见米粒的稀饭,探头不停往外头张望着。
吴香莲站在正房门口看见,开口道:“看啥呢?那雨里头有金子是咋着?”
“娘,三弟到这前儿还没回来呢,要不要去找找?”
“甭管他。”吴香莲翻了个白眼,一提起这叶成河她就来气。
自从那天被自己抽了个大嘴巴子之后,叶成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倒是不整日喝酒了,就是每日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到半夜才回来,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外头忙的什么。
好歹是自己亲儿子,吴香莲和叶老头不放心,追问过几回,都被叶成河搪塞过去了,说是在跟人做生意。
这话别说吴香莲和叶老头了,跟村西头的大黄狗说,大黄狗都不信。
打这往后,叶成河再整天不着家,吴香莲和叶老头索性也就不管了,反正只要不惹是生非,管他在外头干什么。
孙采荷盛完了饭菜,一趟一趟往堂屋里端。
堂屋,叶小梅已经放好了桌子,摆好了凳子和碗筷,毫无存在感的缩在角落里。
叶安柏已经坐在了小登上,挑了个中间的好位置,捧着自己的小碗等开饭。
在他旁边的是大房的叶安松,今年十八了,两年前考上的童生,正在准备院试。
作为老叶家唯一的读书人,未来的秀才老爷,那是妥妥的放在手掌心儿里捧着举着的,就连叶安柏这个小霸王也得让位。
叶安松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吴香莲就亲自端着盛好稀饭的碗送到了他跟前儿去。
一旁叶老头也不管其他人上没上桌,先夹了一大块炒鸡蛋放进他碗里。
“读书费脑子,多吃点鸡蛋补补。”
叶安松一脸不耐烦,天天炒鸡蛋煮鸡蛋的,他都快吃吐了。
但当着两个老人的面,他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老大叶成海从屋里出来,紧接着是老二叶成江。
等到孙采荷将所有的饭菜馍馍都端上桌,西屋的门才动了动,叶成江的媳妇张娟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晃了出来。
她瞧了一眼忙的团团转的孙采荷,脸上挤出一抹笑来:“哎呦,辛苦嫂子了。”
本来之前是她俩轮流做饭的,自从她怀孕以来,做饭的活儿就全都交给孙采荷了。
“吃你的吧。”孙采荷憋着气,说话也不好听。
一大家子坐下吃饭,没人再问,也没人再提叶成河的事。
——呼呼!
一阵风吹过,外头“当啷”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吹掉了。
吴香莲懒得动弹,抬胳膊戳戳孙采荷:“去瞅瞅外头咋了?”
孙采荷手里拿着杂面馍馍,不情不愿的起身。
然而,还没等她迈出步去,从外头冲进来一个浑身湿哒哒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