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近大家都是来看析木城迁居的吗?”人群中有人开口。近日,析木城这座已经沉寂多年的古城,确要比往日热闹喧嚣不少。
“非也非也。”老者却再次摇了摇头。让这些客商、旅人迎着仿佛能穿透灵体的刺骨风霜,也要来到析木城的原因,可不是什么小小的移城,而是……“百年一次的跃龙船就要来了。”
随着老者的话,正有一阵猎猎北风,卷着雨雪呼啸而起,直冲云霄。
本来一碧万顷的天空之上,也开始有了大片大片的浓云堆积,就像是渲染出来的水墨画般。众人仔细倾听,在那云层之后好像还真的有了似有若无的龙吟,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金光开始闪现。
天有异象,必有大事发生。
在天衍大陆,这往往代表着空间不稳,有什么壁垒即将被强制破除。
就像不少修真小说一样,天衍大陆也分上下两界。闻玉€€所在的,便是位于上方的天衍大世界,有且只有一个大世界,灵气浓郁,修真界人才辈出,也就是俗称的“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下面则是各方小世界,足有三千之数,大多都是道法凋敝、生机十不存一,能够走上仙途的人少之又少,金丹已是世所罕见。
据说以前大小世界之间是来去自如的,灵气差距也没有如今这般云泥之别。但是在绝地天通之后,天衍大世界与三千小世界之间便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密不透风,无可突破,上下两界的联系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弱。
不过,上天总有好生之德,还是给这些下面的小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每约莫百年,两界之间的空间壁垒就会出现一道薄弱的弧线,可靠至宝撑开数道界门,勉强供大型云船在数息间于两界之中穿梭。
跃龙船便是从小世界而来的云船统称。
取鱼跃龙门之意。
小世界的修士想来大世界搏得更好的修炼资源,已经来到大世界的修士则想要抓住这百年仅有一次的、与下界联系的机会,打探消息、传递家书、寄送灵物。当然,参与最多的还是富贵险中求的商人,他们想利用不同世界的信息差赚取暴利。
经过天机阁数位卜算长老最新的推演,这一次界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就是在南瞻部洲的析木城上空。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向了析木城。
闻玉€€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比旁人知道的还要更多一点,他不仅知道析木城上空会开界门,还知道这一次的界门会提前打开。
倒不是他也能掐会算,懂得命理之说,而是这些都白纸黑字的写在书上。
一本闻玉€€在穿越之前刚好看过的修真小说。
那小说到底都讲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闻玉€€在还不知道自己是穿书时,就意外给全书最大、最疯批的反派渊清上仙剧透了个干干净净。
作为原书中暴戾恣睢、战力天花板的大反派,渊清上仙会如何对待他这个知情人,闻玉€€都不用猜就知道,那肯定会选灭口啊。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闻玉€€在给大反派剧透时情况比较特殊,渊清上仙暂时应该还找不到他。他苟在析木城这几年,就是为了抓住这界门大开的唯一机会,趁着反派在闭关升级的大好空档,逃去下界!
风紧,扯呼!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攻受目前的模式就是€€€€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不是,很快就会抓到了,不搞拉锯战,受暂时也去不了下界,不用担心)。
*日暮苍山,天寒白屋:原句其实是“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取自唐代诗人刘长卿的一首诗。
第3章 拼命苟活的第三天: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数年前,心魔境。
大学生闻玉€€穿越了,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这个梦属实有点意思啊’。闻玉€€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占地极广的私家园林,以波光粼粼的湖面为中心,四周错落有致地散布着高低不一的淡素建筑,一眼望去,山水野趣浑然一体,细节处又不失精雕细琢。
好奇男大站在廊腰缦回之下,仰望着梦中的雕梁画栋,发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感慨:‘我竟然能梦到这么细节的古建筑吗?我好牛逼哦!’
“?”
走过垂花门,便是面阔七间的宽敞学堂,重檐抱厦,四面设门,看上去就气势非常,琅琅书声,不绝于耳。
“圣人言……”
每一次的起承转合,都仿佛为这个不败盛夏注入了更多的生机。
闻玉€€站在学堂门前的直棂窗下,却只确定了一件事,他果然是在做梦,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见他。
声音齐颂,清脆悦耳,一群鲜活的青衿童子,正在跟着老夫子摇头晃脑。其中一个尤为光彩照人,众星捧月般坐在最中心,就像是一株生机勃勃的小树苗,自然而然地生在了一个荒唐而又美好的年代。
他听到他的同窗小心翼翼的称呼他:“十四郎。”
闻玉€€心里一乐:‘哟,这还是个有故事情节的梦呢?那我是主角,还是十四郎是主角?我要不要进去加入他们?’
诵读声渐停,老夫子开始了无趣的老生常谈:“正好趁此机会,老夫来说两句,还望公子们日后能囊萤映雪、勤勉向上……”其实前面的劝学还好,后面不知怎么就变了味道,逐渐成了秃头副校长周一例会的废话演讲,打着不知所谓的官腔,又臭又长。
闻玉€€紧急撤回了一个迈步,并重重的打了个哈欠,他是有多热爱开会啊,才会在梦里也加入其中?
老夫子最后还颇为自我认同的点点头,总结了一下他的封建思想:“……这样未来才好报效朝廷,不负君恩。”
‘这倒是真的,’乐子人双手搭在朱红色的窗前,在心里给老夫子捧哏,‘跟在皇帝身边工作多好啊,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职场环境了,干得好升职,干不好砍头*。为了自己的九族着想,也得努力读书啊。’
引人瞩目的十四郎再忍不住回身侧目,精准看向了窗边的闻玉€€。
忽而一阵微风起,吹散了一树如雪的梨花,也吹起了闻玉€€肩上随意散落的青丝。
美得如画的少年,沐浴在熔金一般的阳光里,眼角带笑。他单手托腮,正乱没有形象地趴在窗前,态度散漫又理直气壮。像极了老妪口中山里天生天养、负责编织薄雾的精怪,不通世事,只知促狭玩乐。
闻玉€€面色惊讶:‘他能看到我?’
不过不得不说,这位十四郎是真好看啊。眉心一抹朱砂,皎如玉树,眼如点漆,好似菩萨坐下的仙童转世。
仙童视线平静的越过闻玉€€,看向了更远的枝头。那里有一群灵雀,在叽叽喳喳的叫嚣着春天。
闻玉€€这才跟着注意到了那群羽毛罕见的小鸟,他在现实里从未见过如此五彩斑斓的羽毛,就像是玉石一样。自封想象力大师的闻玉€€再顾不上什么仙童了,只想好好研究研究,自己梦里出现的这种鸟类为什么可以如此好看又灵动。
可惜,灵雀丝毫不给“梦主人”面子,不等闻玉€€靠近,它们就齐齐展翅高飞,远离了树底下眼神跃跃的男大学生。
闻玉€€抓鸟不成,也没有不高兴,因为他很快就重新找到了乐趣。
€€€€学堂里老夫子换了内容,从爹味演讲变成了抽查背诵。
白花花的胡子在过道中来回巡视,目光如炬,俨乎其然。在他老树皮一样的手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足有六分厚的戒尺。
‘噫€€€€’闻玉€€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尺子打人一定很疼。
之前还好端端坐在前排的十四郎,如今已不知为何换到了窗边,只稍稍偏头,就对上了闻玉€€神采奕奕的目光。
少年盛气,锋芒毕露,大大方方地回看,只在心中腹诽:‘嚯,这仙童好矮。’
“!”仙童怒目。
“十四郎?”
“沈渊清!”
老夫子连叫了两次,沈十四才终于回神。
隔壁给他使眼色的小胖墩,眼睛都快眨成麻花了,偏他还挺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先是稳稳当当的对老夫子一拜,才缓缓开口:“请先生指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就是坐在那里好好读书。
“礼运大同篇……”老夫子年事已高,却耳聪目明,教了几十年的书,如何还能发现不了这些贵家公子的小伎俩?但他并没有着急发难,而是按部就班的考校了起来,从昨日才学过、要他们回家复习的内容,再到今天刚学的全新篇章。
沈家十四逐一应答,倒背如流,不见丝毫的勉强。
窗外的闻玉€€却已经顾不上看学神大展神威的一幕了,因为他满脑子只剩下了“沈渊清”三个大字。
‘沈什么清?什么渊清?沈渊什么?不会是《道心》里那个大反派渊清上仙吧?’男大清澈且愚蠢的眼神里,透出了短暂的迷茫。
因为就在他做梦之前,他才连续熬夜数日,如痴如醉的看完了一本足有几百万字的修仙小说。那书里美惨强的大反派正叫沈渊清,每遇升阶,必起心魔,而在那一遍遍的心魔境里,反派总被无数次的轻唤:“十四郎。”
‘不会吧,不会吧,我现在梦见的其实是反派小时候?’闻玉€€懊恼捂脸,‘我是有多爱他啊。’
男大虎躯一震。
十四郎瞳孔震动。
只有老夫子在勾唇,觉得自己的办法奏效了。卑鄙的成年人见用学过的知识为难不了过目不忘的学神,就转而开辟了一个全新赛道€€€€诗词。从“新戒珠从衣里得,初心莲向火中生”到“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再接再厉道:“一微尘里三千界,接。”
沈小公子终于还是被考住了,他三岁就能背诗,但背的也多是名家名篇,对于这种禅意的佛诗涉猎不足。
闻玉€€却是眼前一亮,别的不说,但这句他可太熟了:‘半刹那间八万春啊*。’
话音未落,沈渊清就也跟着回答了夫子:“半刹那间八万春。”
老夫子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没想到这都难不住沈渊清,他再不想着什么等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再体罚学生,直接就让沈渊清伸出了手,对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挥舞戒尺,当下便是毫不客气的三十下。
充分让一脸不可置信的沈小公子明白了什么叫世间险恶。
闻玉€€又有点不确定了,这么藏不住事的孩子,真是文中不动神色、城府极深的大反派渊清上仙吗?
“所以,渊清上仙到底是谁?”
好听的童音,在闻玉€€的耳边响起。
闻玉€€回神,这才发现学堂早已下学,那些一个个昂着不可一世的小脸、宛如花孔雀小公鸡的世家郎君瞬间作了鸟兽散,如今堂内就只剩下了闻玉€€与沈渊清。
沈郎君仰头看来,耐心的等待着答案。
闻玉€€心想:‘当然是《道心》里最大、最厉害的反派,从满门被灭的北俱罪奴,到太清宫高高在上的道君,差一点就毁灭世界的疯批。不过,他毕竟还是反派嘛,最终还是成了主角升级路上的经验大礼包。’
“经验包?”沈渊清歪头。
闻玉€€一愣:“你能听到我说什么?”
沈渊清点点头,直接承认了。如果闻玉€€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早已不复孩子的懵懂,只剩下了古井一般的深沉无波。
闻玉€€这才想起来,他还在做梦呢,梦里能讲什么逻辑?他说出来和想出来有什么区别?索性已读瞎回:“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对方。”
“渊清上仙那么努力才得证长生,为什么要成全别人?”
闻玉€€哪里知道为什么,只能祭出无耻大人的惯用招:“因为作者就是这么设定的啊,哪里有为什么。”
“那如果渊清上仙不想按照作者所写的做呢?他会如何?”
‘大概会很快乐吧?’闻玉€€匆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大反派为了剧情服务而不得不美惨强的一生,他根本不敢想,如果渊清上仙不经历这些,该活得该多么乐观开朗。
沈渊清:“……”他突然有了一瞬的沉默,因为他无法想象自己过于活泼跳脱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待沈渊清整理好情绪,就又引导着闻玉€€说,呃,或者说是想了起来。他抓紧时间,尽可能把《道心》的细节都问了个遍。
虽然闻玉€€也开始感觉到了奇怪,不说沈小公子的言行好像不太符合他小土豆的年龄,只说这学堂也未免太安静了一点吧?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暂停了,只留了他们二人还在对话。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闻玉€€自己的脑子,明明前一刻他还觉得自己对《道心》如数家珍,但是等他开口给沈小公子讲细节时,却突然变得磕磕绊绊了起来。就好像他的脑海升起了一股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白雾,越回忆就越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都看了些什么,反倒是胡思乱想的细枝末节越来越多。
从魔性的道君跳科目三,到洗脑的各种表情包,各种衍生产品铺天盖地而来。
震碎了沈渊清的三观,也……震动了整个心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