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 第8章

“不是要,今天开始他就住在永安殿了,”齐让说着话,伸手纠正了许戎的握笔姿势,“许将军说,是族内子侄家的孩子。”

“你听他放……”江维桢话说了一半,对上许戎因为好奇投过来的目光,连忙改了口,“……胡诌,你信不信,把许家族谱翻烂了也找不到这孩子的名字。”

“我知道,”齐让轻轻敲了敲书案,看着许戎又垂下头开始写字才抬头看向江维桢,“我跟阿瞳的婚事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这些年不见你恨我父皇,倒是对许励耿耿于怀。”

“阿姐早逝,江家又常年在北关不得回都城,周家在朝中却逐渐得势……先帝赐婚给你和阿瞳,也算是为了你好。可在许励眼里,阿瞳不过是他攀附权贵的工具而已。”江维桢说着话,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淑德皇后‘薨逝’不到半年,他就试图把族内的女眷送到宫里,这个时候送个孩子过来又能有什么好居心?”

“他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个孩子来,我总要让他如了愿,至于他打什么主意……”齐让轻轻笑了一声,“也是巧了,那日太后过来,说要从世家女中替我挑选一二,待生下子嗣,就立为太子,将来承嗣皇位。”

江维桢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扭过头看向整个身子都快趴到书案上的许戎:“那这孩子……”

“这孩子是什么来历,我心里有数,”齐让伸手扯着许戎的衣领,让他坐直身体,“不用担心。”

齐让能说有数,那便真的不用担心。

江维桢挨着书案坐下,伸手捏了捏许戎的脸:“永安殿就这么几个人,养个小不点解解闷也行。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许励前脚走,后脚你宫里就多了个孩子,太后和新帝那边会不会……”

齐让听着好笑:“你什么时候在意起他们的感受了。”

“也没多在意,谁让你不肯跟我回北关,”江维桢无奈,“人在屋檐下多少要低些头。”

“太后那边不用顾虑,”齐让道,“至于新帝……他现在应该在想怎么打发了太傅。”

*

“阿嚏!”

齐子元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边从怀里摸出锦帕擦了擦脸,一边朝着一脸担心的陈敬摆了摆手,“没事儿,太阳晒多了打几个喷嚏正常。”

陈敬无奈,但瞧着他神色轻松,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便也勉强放下心来。

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赏了梅,齐子元心情也好了不少,回仁明殿的路上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

人果然还是要多呼吸新鲜空气。

他一边感慨,一边推开暖阁的门,然后就看见了端坐在那里喝茶的周太后。

“……母后。”

齐子元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沾了泥水和残雪的衣摆和鞋袜,突然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刚穿过来那天。

周太后放下茶盏,抬眼看了过来:“皇儿回来了。”

还好,没陷入循环。

齐子元悄悄松了口气,一边脱掉身上的裘衣,一边开口:“母后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叫儿臣回来?”

“才去了静宁公主那儿,”周太后看了眼身边的侍女,“路过仁明殿,想着和皇儿一起用晚膳。”

静宁公主是这皇城里现存的几位主人之一,论起来算是齐子元的姑姑,和其兄长元兴帝齐焕一样信奉道教,甚至终生未嫁。

但不同于元兴帝沉迷炼丹修仙,静宁公主日常只诵经、修行打坐,更不会招一堆乌烟瘴气的道士进宫。所以齐让继位后,虽然驱逐了一堆道士,却也没对这位姑姑过多干涉,将她奉养在西南角的寿成殿,素来互不打扰。

周太后倒是和这位年龄相仿的公主关系不错,时不时地会去探望一二——也可能是这皇城里实在没什么别的乐趣。

齐子元对这位“姑姑”只是听说,面都没见过,只能顺着问道:“姑母身体可还好?”

“她耐得住性,沉得住心,身体自然好,”周太后道,“说不定有朝一日真的勘破尘缘,得道成仙。”

她微垂眼帘,语气里带了几分少有的感慨。

齐子元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几天相处下来,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母后,他还是害怕居多,不管是对方身上自带的久居于高位养成的压迫感,还是那一天在这暖阁里表现出的视人命如蝼蚁的冷漠。

这些之外,多少有一点现代人对这个十几岁就进了深宫的可怜女性的,同情。

倒也不是他有什么圣母病,或许就是……感同身受?

他自由自在地长到了十八岁,直到穿到这里,当了皇帝,才真的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已。

而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一如周太后一般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人生原本可以有很多种选择。

恍神间,周太后的侍女已经带人端了晚膳进来。

皇家饮食确实精细,但不奢靡,母子俩难得一起吃饭,却也只是几道时令的菜式配上糕点和汤羹,只是规矩实在是多得很。尤其因为有周太后在场,齐子元恨不得屏气凝神,每一个举动都小心翼翼,生怕被挑出一丁点错处。

一顿饭倒也吃得相安无事。

食不言,寝不语。因此直到齐子元也放了筷子,漱了口,宫人们收拾了桌案,周太后才又开了口:“今日和太傅学了什么?”

果然天底下的父母都要问你在学校学了什么,太后也不例外。

齐子元缓了口气,扫量着周太后的神情,老实回道:“《大学》。”

有个八岁就通读四书的继子在前,如预料的周太后并没有多高兴,顺手拿起书案上的摹本看了看,而后抬头看向了齐子元:“这是太傅带来的?”

“是,”齐子元回道,“太傅说儿臣的字……无形无体,须得多加练习。”

话说到后半句,声音也低了起来。

意料之外,却并没有得到周太后的斥责,她目光还在手里的摹本上,语气淡淡的:“是我当年疏于了对你的管教。不过郑太傅学识渊博,你现在跟他学起,也不算晚。”

“是……”齐子元立刻保证,“儿臣一定尽心去学。”

周太后放下手里的摹本,拿起旁边齐子元先前写的字看了看:“你继了位,压在中书省那些朝务也该拿回来自己处理了,这字练练也好。”

齐子元摸了摸鼻子,应声:“是。”

他说完话,发现周太后又偏过视线,看往那摹本上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母后,这摹本是有什么问题吗?”

“也没什么问题,”周太后道,“这摹本应该是你皇兄十几岁时写的,现在看起来还有不足,不过你拿去临摹,也算够用了。”

……又是齐让。

齐子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小到大过得也算顺风顺水,结果到古代感受到了别人家孩子带来的压力。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接受这份压力,此情此景之下,也只能乖乖点头:“是。”

正说着话,殿门被轻轻叩响,周太后的一个贴身侍女匆匆忙忙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孩子?”周太后轻轻皱眉,“他将那孩子留下了?”

侍女应声:“是。”

“罢了,”周太后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由他去吧。”

齐子元看着那侍女来了又走,不知怎么就想起今天在御花园里碰见那个叫阿咬的小孩。

谁把那孩子留下了?

他脑子稍微转了转,突然就想起那个许励离开的方向是永安殿……所以是齐让?

他不好好养病,怎么又养起了小孩儿?

不过连周太后都不过问的事儿,他更是不敢置喙,只是在心里稍稍猜测了几分,就收了心思,继续陪周太后演母慈子孝。

又聊了几句课业上的事儿,稍稍问了问早朝的情况,眼见天色渐渐暗了,周太后也终于起身准备回自己寝殿。

齐子元乖乖起身,将人一路送到殿门口,周太后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他:“皇儿生辰要到了,打算如何过?”

“生辰?”

齐子元下意识想问谁要过生辰,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可能是原主,立刻乖巧地回道:“全凭母后安排。”

“你……”周太后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出了门。

送走了周太后,齐子元总算松了口气,刚打算倒在软榻上休息一会,回身看见了书案上的摹本。

“陈敬,”他犹豫了一下,转头问道,“太傅明日什么时辰过来?”

陈敬立刻回道:“陛下,明日早朝后。”

……早朝后。

所以今天不仅要写作业,还要通宵写。

这皇帝当得未免太充实了一点。

齐子元苦恼地抹了把脸,在书案边坐下:“帮朕研墨吧。”

第十章

齐子元一直都明白,努力不一定有用,却没想过这么没用。

他熬了半个晚上才完成的誊抄,落到郑太傅眼里只换来一句:“陛下还当更用心才是。”

因为睡得太晚以至于在早朝上差点睡着的齐子元十分想替自己辩驳几句,还没开口,余光瞥见了桌案角落上的摹本。

……算了,有这么个对照在前,人家的要求也不是没道理的。

齐子元素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哪怕每日不眠不休地练字,都很难超过齐让的水平,哪怕是十四岁的齐让。

况且自己也并没有这种目标。

但多年的学生生涯,让他面对老师的鞭策时,自有一套应对之法——先答应,能不能做到再说。

所以他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地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是。”

语气温和,态度认真,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至极。

郑煜:“……”

他清了清嗓子,打开了面前的书册。

第二天的课依然是枯燥乏味的,还没完全消化前一天的《大学》,就又被迫学起了《中庸》,进度快到齐子元忍不住怀疑,郑太傅是不是打算让自己参加转过年的春闱。

虽然本专业是汉语言文学,但是十天学完四书五经这种节奏也实在是超过了一个普通的、快乐的男大学生的承受范围。

更别提是前夜只睡了两个时辰的男大学生。

因此尽管齐子元不想,还是在中途睡过去几次,然后无一例外地,都被镇纸拍案声吵醒。

“陛下,”郑煜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对上那双困意还未完全消散,写满了懵懂和茫然的眼睛,最终只是道,“今日就到这儿吧。”

齐子元长舒了一口气。

郑太傅离开前留下了新的作业——将前日的《大学》和今日的《中庸》各抄一遍。

齐子元隐隐产生一种预感,用不了几天,自己的课后作业就会变成一晚抄完二十四史,并且要求字迹工整,一笔千金。

别人穿到古代,弥补遗憾,改变历史,或者历经磨难,或者大开金手指,反正最后会成为人生赢家,走上人生巅峰。到了自己直接穿越,看似直接成为人生赢家,结果山珍海味、纸醉金迷的生活没享受到,每天体会的只有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仿佛重读一次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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