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被许衷说出口,总让我感到一阵不明所以的羞耻,又不好撒谎说没有,只能低下头。
“害羞什么,”许衷探过身,他像是习惯性去勾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才肯继续说话,“这么在意我的想法?”
我被迫和他对视,看到许衷轮廓清晰好看的眼睛里盈着微弱的笑意。
我想让他更开心一点,就没否认,点了头。
许衷的手指蹭过我的下巴,他的举动像是在逗一只被捡回来的小狗,态度温和而漫不经心。
“小时候在我家过年,她说对我一见钟情,想嫁给我,被我姐抓着帽子拖进了地下室揍了一顿;初中的时候,她中二病发作想跟我联姻,差点就说服了许志国€€€€”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在脑海里回想我在搜索引擎上是否看到过许衷有联姻对象的新闻或是链接。
“你想什么呢?”许衷从茶几上拿起盛水的杯子,喝了一口,“我没答应。”
我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
许衷戏谑着看着我,我移开了目光。
“后来上高中她谈了男朋友,跟我结婚也好,想联姻也好,就都不了了之了。”
我有点踟蹰:就这样吗?
许衷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含糊:“她去英国的时候,跟我姐的来往比跟我要多。回国后,她在京都,我在建海市,更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许衷揉了揉眼睛,对我说:“好啦,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或者想问我的吗?”
灯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我摇头,他坐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似乎不准备这么早就睡觉。
我就站了起来,在往房间的方向走时,被许衷叫住了:“你等等。”
我以为他有什么要跟我补充的,回过头看到许衷站了起来。
他走到我身后,被压出几道褶皱的睡衣看上去皱巴巴的,头发也有点乱。
我问道:有什么事吗?
许衷在看着我时总是会浮在脸上的笑容很淡,他按住我的肩膀,扯住那一块布料。
“你这里是什么东西?指甲油还是蹭上的油漆?”
我愣了一下。
“早就干了,不知道用洗衣液洗不洗得掉。”许衷撒开手,他坐在沙发的边缘,这回是他仰着头看我,“杨明阳的柏林夜里来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什么都往别人身上蹭€€€€我待会儿去问他,你先去洗澡。”
我关上卫生间的门的下一秒,就把衣服脱了下来。
不知道穿过多少次的衣服背面蹭了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印记,凑近去闻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我一下就想了起来。
这不是谁蹭在我衣服上的脏东西,而是我从陌生男人身边挤过去的时候,衣服沾上了墙上没晾干的油漆。
油漆没那么容易洗掉,我在心里思索着是否要将这件衣服扔进垃圾桶,打开了淋浴头。
柏林夜里的陌生男人黏在我身上的视线过分长久,我回忆的时候总觉得恶心。
总是关不严实的窗户外面漏了阵风进来,脏兮兮的百叶窗上溅了水,卫生间的镜子上氤氲起雾蒙蒙的水蒸气,看不清人影。
我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个说话做事都让人费解的男人,只在脑海里回想许衷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时盈起来的笑脸。
他对我说话时的语气刻意放得很温柔,像是怕我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惊慌失措。
我心里涌起的甜蜜持续到第二天晚上,我看到了谢远发过来的消息。
【谢远】你从哪儿又招惹来了一个神经病?
他语气很冲,我原本伸过去放杯子的手顿了一下。
【我】?
【谢远】你发什么问号
【谢远】杨明阳今天不在柏林夜
【谢远】有个神经病堵在后门,看到是我还骂我“晦气”
【谢远】我问他找谁,他问我沈涣在哪里
【谢远】这是你的哪朵旧桃花?
我先是抬起头去看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的许衷,他注意到我看过来的动作,笑了笑,指了指餐桌上的水果刀:“我给你切水果。”
他已经不再提给我摆盘这件事了,下午我陪他去挑水果的时候,他在水果店里挑挑拣拣了很久才拿了两个苹果,去结账时还压低声音问我会不会太贵。
我把水果刀拿给了许衷,他接了过去:“你坐过来回消息吧€€€€是江肃洲吗?”
我胡乱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许衷懂分寸地偏过头,我按亮了手机。
【我】我不认识他
【谢远】那他为什么要见你?
【谢远】许衷知道这件事吗?
第49章 “你害怕我”
我没忍住,又瞟了许衷一眼。
许衷没看我,也没看我的手机屏幕,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斑驳倒霉的墙纸上,眼神幽深而冷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偷偷看向他的目光。
【我】他不知道
谢远的反应比我意料之内要大的多。
【谢远】?
【谢远】你没跟他说这件事吗?
【我】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谢远】……
【谢远】像你这样跟他相处,以后有你哭的
他没再给我发什么消息,我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一下,扭过头,凝视着许衷。
我不会把谢远的这种气话当真,不过这也不妨碍我趁机多看两眼许衷。
我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他总算回过神来,朝我璀然一笑:“聊完了?”
我幅度很轻地点头。
许衷抿着嘴笑道:“江肃洲是要找你借钱吗,怎么眉头紧皱的?”
我立即摇头:不是,跟这个没关系。
许衷的两只手提起了我的嘴角,我僵硬地坐在原地任由他摆弄:“笑起来真好看。”他凑近了我,尽管我们俩都知道这个被强行扯出来的笑容跟真心实意的笑没什么关系,“最近好像会变天,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加衣服。”
我听出了他说话语气里的担忧,眨了眨眼睛。
许衷推了推我:“早点睡吧。”
我和他都没有熬夜的习惯,听到他这么说,就温顺地站了起来,把手递给了他。
许衷抬起眼看着我,就在我畏畏缩缩地想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他抓住了我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跟着我躺在了房间的床上,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晚安”。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羽毛拂过,一瞬间就痒了起来。
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我要出门的时候,许衷盘腿坐在沙发上,他往腿上披了一块掉毛的毛绒毯子,一边揉搓着上面的毛,一边对我招了招手。
我把钥匙放进了口袋里,刚拉开的门外起了风,已经暗下去的天色格外阴沉,见他要我过去,就关上了门。
“你穿了几件衣服?”
我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
许衷挑了挑眉,他起身扒拉了一下我的衣服,确定我没有说谎之后,才往后一仰:“晚上见。”
他手指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我的后颈上,我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忽略掉那抹跟我本身没什么关系的温度,急匆匆地赶到了柏林夜。
江肃洲在调酒台无所事事,抬头看到我,眼睛一亮:“你来得这么早?”
我走到他身旁,江肃洲托着腮抱怨:“你知道昨天乔卉来的多晚吗?”
我摇摇头,江肃洲看上去不算特别在意,他继续说:“当时已经过零点了,她穿着睡裙偷偷溜过来戳我的肩膀,害得我摔碎了一瓶刚开封的伏特加,”他的脸色很难看,嘴里说个没完,“杨明阳还让我跟她把钱A了€€€€乔卉说她身上没钱,让我先垫着,等发了工资再还我……”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记挂着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跳舞的时候,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顿,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我想到前天夜里在后门等着我的那个陌生男人,因为蹭上了油漆而不得不扔掉的那件长袖,谢远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许衷时不可置信的语气……那一瞬间险些没了力气。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会盯着我看,也不敢细想他在私下里对我是否做了调查,他的存在又会不会危及许衷。
我回忆起自己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家路上时,身后没有响起仓促而微小的脚步声,昏黄的路灯下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仔细检查过的家门口同样没有被人留下乱七八糟的标记。因为跟我上班时间并不同步,在不用上班的时候,我也没有发现楼下或者是同层的居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不像是许志国会派来监视我的对象,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我这个阶级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我下意识地不愿意将他的存在和许衷挂钩,也不想让许衷在温度骤降的晚上来柏林夜的后门蹲着这个人。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下班后如果再被他拦住了去路,说什么都要问清楚他意欲何为。
但是在后门看到靠着墙的陌生男人时,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换了一顶戴在头上的帽子帽檐很低,有意无意地遮挡住摄像头的可视范围,我也只看得清他那因为过尖而显得有些尖酸刻薄的下巴,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
我听到他嗤笑一声,说话的声音有点尖锐:“你害怕我?”
我想知道他能不能看懂手语,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用手机打字:你是谁?
他伸手压了压帽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点焦躁,咬着牙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为什么要见我?
男人摸了摸下巴,他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不是我要见你。”
我愣住了。
他衣服上蹭了油漆,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将双手插进兜里,缓缓地走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