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鸟 第51章

我耸耸肩,不太想搭理他:这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我很难把握跟许钦言相处的界限,我不习惯太过主动,潜意识里又拒绝他的靠近。我不清楚在许钦言眼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的不主动又不拒绝而步步紧逼。

“是没什么关系,”许钦言笑了起来,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我就是好奇,你之所以对我这么抗拒,是因为许衷跟你耳提面命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

许钦言似乎并不相信,他轻笑一声:“沈涣,我真不明白许衷凭什么有这种福气,都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还能有你对他倾心相待。”

他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许衷遇到我是有福气的人,我想起江肃洲的言之凿凿,再看到许钦言此时蓦地沉寂下来的神色,一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许钦言摇晃着手里的杯子,突然上前一步,凑近了我。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拉开拉链的薄袄里传了出来,混合着不那么浓郁的香水味,让我有一种想打喷嚏的欲望,他却没有丝毫要遮掩的意思,只是盯紧了我的眼睛。

“你跟他,做过什么吗?”许钦言晃了晃头,他伸出那只空着的手,不知道是想摸我的脸,还是想拍我的肩,我僵在了原地,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往后退了一步。

许钦言的手停在空中,顿了一下才垂下来。

“怎么,你是要为他守身如玉吗?”许钦言眯着眼睛,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能让我听得格外清楚,“他自己都没有多干净,哪里会这么在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句“许钦言”打断了。

我听出这不是许衷的声音,回过头看到靳重站在路灯底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见许钦言看过来时的神色不虞,微微张了张嘴,憋出了一句很轻的:“我不是故意的。”

许钦言没说话。

我看看他,再看看靳重。

靳重的脸涨得通红,却也没收敛从看到我就沉下来的脸色。

“我早上说了,要你别跟过来,你突然失忆了?”许钦言把酒杯递过去,“帮我拿着,走吧。”

靳重一愣,我也没反应过来。

许钦言很轻地“啧”了一声,看样子靳重是反应过来了,他匆匆地走过去,接过了许钦言手里的酒杯,没再分给我一个眼神。

许钦言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再看着我的时候,原本轻浮的气质一下就收了起来,看上去正经多了:“我跟你来日方长。”

我没有回答。

靳重在门口等着许钦言,没分给我一个眼神,眼睛里似乎只看得到许钦言。

我不算迟钝,不会看不出来他对许钦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倒是许钦言暧昧不清的态度,让我感到疑惑。

我回到家时,跟许衷提起这件事,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杨明阳跟我说靳重能为许钦言从加拿大回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心思不纯€€€€可能是许钦言给他下蛊了吧。”

我总觉得许钦言的态度不对劲:那他喜欢靳重吗?

许衷用力眨了眨眼睛,他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地弯了弯眼睛,嗤笑道:“就算他喜欢,也不可能表现出来,毕竟许钦言可不敢赌,如果许志国认为他喜欢同性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我眼皮一跳:那你呢?

许衷“嗯”了一声:“我怎么了?”

我问他:你为什么敢赌?

“我没赌,”许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他靠着从沙发上拿过来的靠枕,淡淡地说,“我和许志国相处的时间,比许钦言要长的多,知道许志国是什么德行。”

他跟我说起许志国时的言辞刻薄,我印象深刻。

许衷的手滑过我的喉结,我怕他侧对着我躺下来的姿势不舒服,想把他的手扒拉下去,却被他反握着抓住了手腕,扣在掌心。

“我说过很多次,你是例外吧?”许衷亲昵地蹭了一下我的下巴,“我一直觉得想在一段感情里全身而退很容易,等我发现在你这里泥足深陷的时候,早就迟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衷收紧了手,像是怕我挣脱开,再说话时,我听到他声音里有很重的鼻音:“我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你不可能会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地相信我,但是没关系……”

他像是在拼命地说服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没关系的,沈涣,我说过没关系的。”

我不想跟他打哑迷:什么没关系?

我发现只要涉及到许钦言,许衷古怪的占有欲就会突然发作,他说的话在我听来含糊不清,可是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当时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带我住进这里,”许衷说,他揉了揉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有点高,我都要以为他又要发烧了,“以后我能有无数个机会,让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永远纯粹,永远……都不会有利用。”

以后?

可能是怕我拒绝,许衷再一次重申:“你说过在这之后,你还会爱我的,你不能反悔。”

我抬了抬手,还没来得及比划,就被许衷拍了下去。

“别说了,无论你想跟我说什么,都别说了,好不好?”他恳求道,“就算你反悔了,你也别告诉我……就当,就当我自己骗自己,我乐意这么想,好不好?”

他一连说了两句“好不好”,由不得我摇头或者点头€€€€或者说从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不打算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只好任由他靠过来,头发蹭过我的脖颈,像是全心全意地依赖我一样,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可见爱情是一个多么稀奇的东西,能让最高高在上的许衷,都失去了安全感。

第83章 “他真可怜”

我没料到自己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许钦言。

他手里拿着一杯还没拧开的矿泉水,看到我的时候,笑意盈盈地凑了过来:“真巧,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再走过三个红绿灯就能到迎华小区,而这条街是我从柏林夜回家的必经之路,我不觉得这有多巧,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许钦言被我无视了也不生气,可能是早就猜到了我会是这个反应,他加快脚步跟了上来:“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跟许钦言总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欢而散,因此我也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许钦言晃了晃手里的可乐,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那你不关心我和靳重是什么关系吗?”

我摇摇头,不想再搭理他。

也许是许钦言将我的态度当成了欲拒还迎,也许他真的是像许衷说的那样,越是许衷在意而他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是不会轻易放弃。

反正他丝毫没有把我此时此刻冷淡的态度放在心上,笑眯眯地说:“许衷是不是跟你说,他喜欢我?”

我下意识地慢下脚步,看向他:难道不是吗?

许钦言摇头晃脑地拧开了可乐的瓶盖,承认了许衷的猜测:“对啊,他喜欢我,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我一下就愣住了:许志国也知道?

风从上方刮了下来,我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许钦言的目光从围巾上一晃而过,他看上去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你说我爸啊?他又不瞎。”

我听不惯他称呼许志国为“我爸”时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脱口而出的模样,这会让我想起之前许衷跟我说起许志国婚内出轨后还让登堂入室时半嘲半笑的眼神。

比起许志国,更关注他和靳重的感情:那他为什么还允许靳重接近你?

“靳重喜欢我,又不代表我要喜欢靳重,”许钦言满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他试探地问我,“他愿意放弃在加拿大的学历和工作,主动回国陪我,也不是我拿刀逼他的,对吧?”

他冷漠中又带着嘲讽的神色,让我对靳重突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同情:靳重知道吗?

许钦言微微仰起头凝视着路灯洒下来的灯光,建海市的冬天夜里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他深吸口气:“在加拿大看不到这样的月空,就像在建海市找不到能为我付出这么多的人,”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而他看上去显得乐在其中,“我没必要对一个自己没兴趣也不喜欢的人费心费力。”

我重复着那个问题:靳重知道,在你眼里的他这么不重要吗?

许钦言不答反问:“知道,他当然知道€€€€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是觉得他很可怜吗?”

我点点头。

许钦言难以苟同:“他只是得不到我的爱而已,这有什么可怜的€€€€我还没对谁动过心呢,沈涣,说不定你就是第一个哦。”

我自动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对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靳重和许钦言的关系心知肚明€€€€我在靳重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许衷和许钦言在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不管是眉眼间微妙的重合,还是性格中习惯性事不关己的那一面。

唯一不同的是许衷爱上了我,于是他以前坚守的立场、矜傲的性格、嘴硬的态度,都成了被白蚁蛀空的树干,不需要用力,一推就倒了下去。

如果许衷没有爱上我,那么在他眼里的我,是不是就像许钦言眼里的靳重那样,只是一个心甘情愿被他利用、随时随地都可以抛弃的棋子呢?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许钦言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他提醒我,“现在是红灯。”

我停了下来。

这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从我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旁边小区的楼层里,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光,在等待某个未归的家人。

马上就要到迎华小区了,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我转过身面向许钦言:你还要跟着我一直走下去吗?

许钦言很聪明,他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未竟之言:“要到你家了,而你不打算请我去你家吃个宵夜,对吧?”

我笃定地摇摇头。

我不想让许衷和许钦言再见面,更不想让他们俩起冲突。

更何况,我自认为已经看清了许钦言相较于许衷要更加冷心冷情的性格,不想跟他有太多的往来。

至于许衷的计划……

只要在许钦言眼里许衷还是那么在意我,那么他就不会早早地决定放弃。而我觉得自己同样没必要无时无刻都跟许钦言待在一起,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对着我就扬起来时会想起靳重,他把自己的现在和未来全都交付在许钦言手上,得到的却是许钦言再轻蔑不过的一个眼神。

他的确比我可怜太多。

即使许衷对我同样也有过算计和利用,至少他在眼泪和愧疚中给过我爱意,这已经比靳重好很多了。

只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还是会思考自己和许衷的感情问题。

爱与不爱已经不是重点,欺骗和利用才是。

我想不明白许衷是怎么做到一边下定决心要利用我,一边又克制不住地将心给了我。

在无数个我不在他身侧的白天和黑夜里,他会想什么呢?

“我也不想跟许衷见面,”许钦言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摇晃着手里的矿泉水,“但是我跟你还是能见面的€€€€你帮我问问许衷,今年年夜饭会回许家吃饭吗,姐姐是一定会来的哦。”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许钦言嘴里的“姐姐”是谁,毕竟他说的那么流畅,我都要以为他和许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姐弟了。

我准备回家后问问许衷,就径直往小区里面走。

只是在走进小区门口的前一刻,我微微扭过头,看到许钦言转身的背影。

在他离开的方向,是靳重低垂着头,有些弓着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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