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做完手术,现在还没醒呢。”陈渡说,“我听医生说,幸亏刺进去的面积不深,救治的也算及时,再拖久一点,就不好说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
陈渡一边打量着我的神色,一边又补充道:“但是跟他一起送过来的那个男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我呆住了。
“他不是绑匪之一吗?”陈渡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呢。”
怎么可能?
我想起靳重摇摆不定的态度,他扑过来挡住许钦言刺向许衷的刀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得不到答案,只能怔在原地。
“你要不躺一下?”陈渡问道,“你脸色看着挺差的。”
我摇摇头,去拿我的手机。
陈渡拖着椅子在一旁坐下,担忧地看着我。
我一点点地翻看着在我被绑架的这几天,许衷给我发的消息,焦急、担忧、紧张、内疚……这些情绪隔着屏幕,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
陈渡叹了口气。
我是在三天后,才听到许衷醒过来的消息。
许纭告诉我可以去看望他时,我险些从床上摔了下来。
她揉了揉眉心,带着倦意朝我笑了笑,嘱咐道:“只有十五分钟探视时间。”
我在护士的帮助下打开了病房的门。
许衷躺在床上,被门口的动静惊动,看到是我,一下就笑了起来。
他的脸色还是大病初愈的苍白,笑容却格外满足:“我说过我会没事的,对吧?”
第107章 “后半辈子”
可能是姜约翰看在姜月沉的面子上,格外尽心尽力的缘故,许衷身上的伤养得很好,几乎没有出现过发炎的情况,拆线的时间都比我要早。
相对而言,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靳重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我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被许纭催促着从许衷的病房里离开之后。
许衷依依不舍地看向我,我朝他挥了挥手,直到房门被许纭轻轻关上。
我自认为自己右腿的骨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愿意坐轮椅,拄着拐杖不那么熟练地往自己病房走去,在心里思考什么时候让许纭把我和许衷安排在同一件病房时,突然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
“麻烦让让,谢谢。”
我贴着墙,侧过身,年纪很轻的小护士朝我点了点头,她手里拿着两个药瓶,从我身边快步走过,消失在了拐角处。
陈渡听我提起,便耸耸肩回答:“是靳重。”
我一愣。
陈渡丝毫不见外地拿了个苹果,三两下就削了皮,咬了一口,点点头:“许衷没有跟你说吗€€€€医生说那把水果刀插得太深,即使送过来的还算及时,但是摔在地上的时候好像撞到脑袋了,反正引起了一堆并发症,现在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呢。”
我沉默着从果盘里拿了一颗冬枣,犹豫了半天都没放进嘴里。
陈渡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想去看他?”
我自然没有这个想法,果断摇头。
“我听许纭说,许衷已经联系上了靳家,”陈渡啃着苹果,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可能过不了两天,靳家就会派人把靳重从这里接回加拿大吧。”
他在那里感慨靳重的命好€€€€再过半个月,许钦言一手主导的绑架案的处理结果就要下来了,靳家花了很大的力气,走了不少关系又花了钱,才把靳重从其中摘了出来,没让他陷入牢狱之灾。
许钦言就不一样了。
许衷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更何况他后来冲着鱼死网破往许衷身上来的那一刀更是将把柄递到了许纭手上。
陈渡说完靳重就开始说许钦言,最后总结道:“不一定是无期,但是至少是十二年以上。”
我又拿了一颗冬枣。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靳重,但是能够想象得出来许钦言的惨状。
陈渡把冬枣从我手里拿出来,放了回去:“你拿了又不吃,放手里盘什么?”
我朝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第二天,我照例去许衷病房时,他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花瓶里的那朵快要凋谢的花。
“陈渡跟我说,你昨天问了关于靳重的近况?”
我微微皱眉,心想陈渡怎么什么都说,许衷先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笑道:“你别怪陈渡,是我问他的。”
我在椅子上坐下来。
许衷见我不理他,也不生气,他拿着百合的枝干,将花探过来,轻轻扫了一下我的下巴。柔软的花瓣蹭过我的皮肤,有点痒,我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躲,他突然倾身向前,亲了一下我的嘴角。
“笑一个嘛。”
我在这方面还是没有许衷的经验丰富,一下就红了脸,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耳朵在发烫。
许衷先我一步笑了起来。
他捏了捏我的下巴:“又害羞了?”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许衷没能收获我的笑脸,有点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挺好的,我已经跟姜约翰说了,让他把我跟你安排在同一间病房。”
我没想到许衷也有这个想法,愣了愣。
“你不愿意吗?”许衷歪了歪脑袋,“在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想你都要想疯了。”
他说话一套一套的,我的脸越来越红,只能苍白地辩解道:没有不愿意。
“那就这么定了。”许衷满意地拍了拍手,他的手指亲昵地蹭过我的嘴唇,“等我们的伤好的都差不多了,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有点好奇:什么地方?
许衷朝我狡黠地笑笑:“你猜猜看?”见我犹豫,他点了点自己的侧脸,“或者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我不想遂了他的愿,又实在好奇,于是凑了过去。
我的本意只是碰一下脸,谁知道许衷趁着这点间隙凑过来,直接给了我一个嘴对嘴的亲吻。
百合花掉在了地上。
我什么手势都比划不出来了。
“逗你真好玩。”许衷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舔了舔嘴唇,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极了偷到鸡的狐狸。
我强装镇定:所以是哪里?
“秘密,”许衷竖起食指,朝我晃了晃,“也许是把你打包卖到缅甸去呢。”
我这回是真的不想搭理他了。
许衷就坐在病床上,没话找话地跟我聊天,偶尔他不出声时,我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就会看到他朝我一弯眼睛,爱意就这么流淌出来。
原本按照许衷的计划,在我们俩出院的第二天,他就会带我去他嘴里的“那个地方”,但是事情总是不按照他的计划发生。
“少爷。”
明叔站在一旁搓了搓手,许衷正在帮我整理从出租屋运过来的衣物,闻言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了?”
“许钦言的判决书下来了,一共是十八年刑期,”明叔说,“他想在进监狱前见你一面。”
“见我?”许衷冷笑道,“什么时候?”
“明天。”
许衷嘴上不屑一顾,最后还是去了。
他离开家之前,嘱咐我在家里安心待着,等他回来吃晚饭。
我没有打探他跟许钦言见面聊了什么,反倒是很久之后,杨明阳来别墅里做客时提过一句。
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剑拔弩张的见面会中只有两段对话。
“后悔吗?”
许钦言穿着囚服,却不妨碍他狂妄地笑起来:“后悔啊,后悔怎么没一刀把你捅死。”
“我是问你,你有后悔失手伤了靳重吗?”
这次,许钦言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回答。
“反正我和他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所以后不后悔,都不重要了。
有关于许钦言的消息就这么消失在我的生活中,而我是在清明节那天才知道,许衷神神秘秘不肯说的那个地方,是墓园。
我们跟在许纭和明叔身后,停在了一座墓碑前。花岗岩上镌刻着女人的照片,眉眼清秀,神色温和,带着一点忧郁,她朝着人世间的我微笑,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许纭把花摆好,看了看我,轻声说:“我先跟明叔去买纸钱,你们俩在母亲这里守着,行吗?”
许衷点点头,他握住我的手:“早去早回。”
天色有点阴沉,像是要应景地飘起细雨,风从更远的地方吹过来,有点冷,我扣上了领口上的扣子,扭头看着许衷: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许志国不肯承认你,”许衷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母亲又不一样。”
我愣了一下。
许志国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我和许衷出院这么久了,他还在加护病房里躺着,靠药物和呼吸机续命,前两天许衷还在跟许纭商量,宋箐被他们俩送回了老家,要不要再给许志国找个护工。
许衷松开了我的手,蹲了下来。
他的手轻轻拂过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在姜月沉的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微笑起来。
“妈,许志国过得一点都不好,”他低声说,声音正好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他得了脑梗死,病情恶化了,现在在姜约翰的私人医院里半死不活地躺着,意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你开心吗?”
我心里泛起了一阵微末的疼痛,拍了拍许衷的肩膀。
“我跟姐姐很好,没有吵过架,她已经准备在建海市买房子,彻底安定下来。她每天都在忙着承志集团的事情,要开会、裁员、签合同、控股份,最近为了开拓海外市场,已经跟加拿大的靳家搭上线了€€€€是不是很有你当年的风采?”
他絮絮叨叨的,像是要在一年最重要的一次会面中,事无巨细地讲完每一件事情€€€€哪怕是小张结婚这类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