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渊咬牙切齿, 他现在比谭桢还要害怕,压着帽子, 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边。
倒不是对这个小矮子同学有多么多么的喜欢,他起初也不过是觉得他长得可爱, 是自己喜欢的那挂, 带出去也应该特拉风。
但从开始到现在, 他和这小矮子同学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份喜欢冲动早就消失殆尽了。
如今不过是不想在认识的人面前出丑, 叫人看了笑话。
朱渊小时候打架输了,邻居家的阿婆表面关切问候,谁知他回头拿东西,听见阿婆和隔壁的大婶儿谈论他,讥讽他的洋相。
这些人都是这样虚伪,朱渊才不要再成别人眼里的笑料,所以他打架输了,他就要把自己藏起来,裹起来,生怕别人的目光会扒开他的衣服,窥见内里破败的自己。
此刻的朱渊也是这样的,他拉高衣领,还好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外套,这样可以把他下半张脸挡起来,这样就不会被认出来了。
其实他不用这么担惊受怕,谭桢如果看见他的全脸或许都要思考良久,才能想起他是谁。
不过谭桢在临近站点时,还是堪堪想起对方是谁。
毕竟这一头黄发,看起来拽天拽地拽空气的中二少年,谭桢还是有点印象的,而且他和这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朱渊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则他头发乱糟糟的,眼角的伤异常明显,加上他自己本身心虚的缘故不敢看谭桢。
以至于谭桢看他时,他完全没发现。
谭桢之前见他每次都是一副昂起下巴,不可一世的表情,现在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落魄的样子。
特别像……嗯,像他以前掉地上的小熊布偶,本来光鲜亮丽的,后来就变得脏兮兮了,破洞里面还散落出一地棉絮。
谭桢见此,倒是觉得朱渊没之前那么狠气了,反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过人家可怜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他做的。谭桢摇摇自己的脑袋,假装没认出朱渊,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打个哈欠,继续犯困。
倒是旁边的朱渊安静没一会儿就开始躁动,他闲不住,但很快报应就来了,他的腿结结实实地踢到椅子下的实心木头,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面目扭曲。
朱渊紧咬着牙齿,额头的青筋暴起,眼睛瞪大,实在是太疼了,这比被原臣打的伤还疼。
他的动静大,即便咬着牙憋着,坐在旁边的谭桢还是听见了,他扭头过去,看见少年眼眶通红,似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谭桢一时有些犹疑,这么难受吗?
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痛,谭桢摸摸自己的包,摸到了一张创口贴。
虽然对他脸上的伤无济于事,但总比没有强,也能阻挡一些细菌侵入。
谭桢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给他。
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下站,谭桢走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
朱渊正在懊恼自己今天诸事不利,下一秒掌心就突然被塞进什么东西,他一愣,几乎瞬间绷紧身子,防备警惕地抬起头。
谭桢没说话,只是把创口贴塞他手里,便急匆匆地下了车。
朱渊怔楞地坐在椅子上,绷紧的身躯渐渐缓和下来,他才低头看掌心里是什么东西。
是一张创口贴,这创口贴还印着海绵宝宝的图案,嗲兮兮的,是朱渊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
如今,这东西落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平时候张扬跋扈的少年,此刻捏着创口贴,有些不知所措。
是给他的吗?
朱渊咬着唇,金黄色的发丝也在摇摇晃晃的,彰显着主人的无措。
在朱渊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创口贴,人人都避他,骂他,在背后嚼他舌根。
朱渊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可好像不是的,朱渊捏着创口贴,只觉得冰冰凉的创口贴似乎在发烫。
朱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又忘了问人叫什么,在哪里上学,是哪个班的了。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朱渊挠挠自己的头发,想给自己邦邦两拳,敲死自己算了。
这样想着,他抬起手,看着手里的海绵宝宝创口贴,唇角微微翘起,创口贴的透明胶在暮色中透进来路灯的光晕,朱渊有些晃神。
他回神后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神色,复而郑重其事地将创口贴放进自己的包里。
虽然有点幼稚,但确实挺可爱的创口贴,贴他脸上多浪费……
*
谭桢没把自己的举手之劳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反正海绵宝宝创口贴他还有好多呢,因为高三的体育课特别艰苦,难免还有擦伤,创口贴什么的是他常备的。
他下了车,走进巷子里,看见孔子钰蹲在路边上等他。
走近一些,他才发现孔子钰好像在抽烟。
察觉谭桢回来了,孔子钰有些慌乱地烟灭了,抬手在空中挥了挥,试图把烟味赶走。
谭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呛了一下,他揉揉鼻子,嘟囔一声:“你怎么还学着抽烟啊。”
孔子钰抵唇轻咳一声,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管。”
谭桢翻个白眼:“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谭桢转身就要走,孔子钰连忙跟上,大概是怕他误会,解释道:“我基本上不抽烟,只是偶尔心烦才会抽。”
他怕谭桢因为他抽烟就不理他了。
谭桢其实也没那么娇气,也不需要别人围着他转,他弯眼,猝不及防地转身,故意逼问孔子钰:“真的吗?”
孔子钰躲闪不及,直愣愣地迎上他的目光,还有少年发丝间的香一道没入他的神经,那瞬间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微小的声音。
月色耀眼,灯光迷离照得人影绰绰。
等谭桢撤开身子,他才回神,慌忙地拉开距离,破天荒地没有回答谭桢的话。
好在谭桢也没打算听到什么答案,他背着自己的书包,给孔子钰提出建议:“你一会儿在家门口多站一会儿,孔阿姨应该也不喜欢烟味,小心挨揍。”
孔子钰迟钝地点头,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下去了,胡乱找借口:“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谭桢还想留他吃饭呢,闻言点头:“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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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谭桢到家时, 谭奶奶刚做好饭,老人家的腰似乎在日渐弯曲。
谭桢连忙放下书包,跑去厨房帮忙。
“我以后早点回来做饭,你就去歇着。”谭桢净手后盛饭, 一边道:“给您买的膏药你贴了吗?”
谭奶奶没好气道:“我都说了不用不用, 你还买,我这腰痛是老毛病了, 要是你这膏药能有用, 这还不得卖断货, 大家都抢着买。”
谭桢弯眼,借此机会劝说谭奶奶:“当然不能治本了, 又不是神仙妙药,但是能给你减轻一点痛,我多攒一点钱,带你上医院治。”
谭奶奶登时横眉竖眼:“膏药贴贴就算了, 还去劳什子医院。”
谭桢抿唇, 把饭放她跟前:“你说的,你得好好贴膏药。”
谭奶奶一呛:“行行行, 我知道了, 话这么多,吃完饭滚回房间看书去。”
谭桢声音微扬, 轻轻地应一声。
吃完饭,夜深人静, 明月高悬于空中, 谭桢窝在卧室里, 他咬着笔头, 看向窗外。
窗外有徐徐微风拂过, 吹得发丝挠过他的眉间,痒痒的,他抬手抓一把自己的头发。
下周就是国庆了,谭桢想去找临时工做做,七天假期,刚好一周,徐如来说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在招工,他明天找个机会去看看。
谭桢一边想,眼睛眨了眨,有些犯困。
他揉揉了眼睛,放下笔,起身走至窗前,伸手将窗户关上,外面徐徐来的风也被挡在窗外。
谭桢把书本整理好,熄灯上床睡觉。
他这段时间一直睡觉安稳,鲜少做梦,但今晚入睡不久他便好像被一阵漩涡吸进去,落进无边的梦境中。
梦中的视角很奇怪,像是他自己的,又像是别人的,偶尔混乱分不清。
梦境里,天阴沉沉雾蒙蒙,谭桢打着伞,走在林间小道上,他耸动鼻尖能真切地嗅到空气中的潮湿,他想打个哈欠,可惜没打出来就被眼前所见的事物给吓憋回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穿过林间小道,眼前的场景犹如翻页般晃动,转眼间他就站在一间漆黑的小屋里,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谭桢还以为自己梦见什么不健康的东西,怪就怪徐如来每天都在他耳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导致他不可幸免被传染上。
不过下一秒,谭桢就觉得不是,因为他眼前突然一亮,因此他也看见了小黑屋里的人,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儿。
谭桢觉得他有点眼熟,他蹲下来,细细地端详他。
那开门的仆人趾高气昂地道:“小少爷已经第三天了,夫人说你下次再敢跑,把你饿死在这里。”
窝在角落里的小孩儿没说话,倔强地抿着唇,一张小脸苍白得吓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
仆人冷嗤一声:“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
想到什么,她道:“不过你还真是大少爷,可惜要怪就怪你那父亲是个疯子,不然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谭桢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脸,总算知道这小可怜像谁了,像长大后的孟逢青。
这该不会是孟逢青的私生子吧?
他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又连忙甩开,他在想什么,孟同学才不是这样的人。
那这是谁呢?谭桢皱眉思索,他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
谭桢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连思维都是活跃的,他心里有些好奇,索性也没有要强制醒过来的。
仆人还在自言自语,像是终于逮到机会奚落这小孩儿:“会投胎有什么用,生下来家世不菲有什么用?还不是活得比我们这些当佣人的还不如,哦不对,应该是比看门狗都不如。”
谭桢皱皱眉,有些忿忿不平,半大的小孩子就算做错事也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而他也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儿反应慢半拍的抬起头,他的瞳孔漆黑一片,没吭声,只盯着佣人看了许久,似乎是在记住她的模样。
佣人被他盯得渗人,暗自骂了一声晦气,也不再多言,重新关上门,急匆匆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