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在母亲锲而不舍的骚扰下,几乎身败名裂的父亲与出轨对象远渡重洋,试图重新开始。
8
后来参加《星光熠熠》的时候,卫南星曾经在单采中提起,自己在小学至中学时代,没什么朋友。
“妈妈管的比较严,所以我放学后是要立刻回家的。”
小学时期,还是期待着朋友的,想要像其他同学那样,在放学后肆无忌惮地奔走在院子里。
曾经有一次,看见同班的朋友们,在开满了太阳花的草地里,用遮阳帽和塑料袋扑蝴蝶,他驻足原地,看见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蝴蝶体态轻盈,光线落于翅身,银芒漫射,一瞬夺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因为爸爸毕业于西城大的金融系,所以妈妈希望我也能考取那所大学。”
“实际上,我的志愿,一直到高三毕业收取录取通知书之前,都还是东城大的计算机系。”
9
那一届高三年级毕业的暑假,热得不合常理。
嚣张的蝉鸣的噪音一声一声拉长在耳畔,细碎的阳光透过路边大棵大棵的法国梧桐的叶片漏下来,在柏油马路两侧的自行车道上洒满斑驳的光点。
高三应届毕业生的大学录取榜单已经高高悬挂在校门一侧最显眼的位置,几大块特制的艳红色KT板,显眼地招摇着。
左起第二列的第一个名字。
卫南星,西城大。
红底,冷冰冰的铅块黑字,喜气洋洋地将自己未来四年的归宿昭告天下。
他从那块KT板下经过,目光往左侧移动,是考取了东城大的同级生的姓名,遥远得像是自己儿时错过的那只蝴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一触即发的气息,随时会被点燃的人们的暴躁情绪,像是隐匿在地表下的岩浆,随时都有喷薄而出的可能。
卫南星低下头,他隐隐的出了许多汗,手塞在裤子口袋里,从手指到掌心却冰凉一片。
10
高中那年的最后一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十七岁的卫南星坐在四层的窗口,面前摆放着英语资料,和记录着语法错题的作业本。他向外望去,恰好是白雪皑皑的冬日,疾风携裹雪雾扑在他脸上,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虚渺的视线内,只有他无法擅自决定的未来。
顾夜宁离开的那条走廊未开暖气,二十一岁的卫南星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再扭头去看窗外。
半开的窗户,玻璃映出了他此时不堪的脸,凌冽的风被灌入他的鼻腔,酸涩无比,呛得他咳嗽连连。有大片的雪花被吹落在他脸颊,化作冰凉的水渍滑落。
童年的蝴蝶,再次飞走了。
11
大三那年,母亲在工作间隙,来帝都看过他一次,卫南星恰巧不在教室,同班的学生热心地告诉她,他在学校活动室。乐队租借了那里作为排练的场所。
她离开时,学校活动室里摆放的那把他珍爱的吉他被砸得四分五裂。
乐队的队友们问起,他说是自己不小心砸坏的。他们信了。
后来他去买新的吉他,顾夜宁与他同去,他用同样的借口试图将话题带过。
“是我不小心砸坏的……”
顾夜宁盯着他半晌,卫南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最终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返校途中,请他喝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雪白的奶盖层层堆叠在杯顶,卫南星低头吸了一口,染得嘴角一片白花花的痕迹,他舔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带甜的苦味。
12
导师舞台结束后曾有个采访环节,问练习生们,如何形容抽签抽取到的对象。
顾夜宁恰巧抽到了卫南星。
他说卫南星是阳光下的雪,是温柔的冬天。
13
那时候合宿基地的冬天还没过去。
顾夜宁大概不会知道,他曾经无比接近那个冬天。
第68章
录制还在继续。
阶梯式的排名座次舞台,最上方的一位席背后是《星光熠熠》节目的巨大LOGO标志——黑色背景,棋布星罗的白色星子之中,散布着九颗更大,更漂亮的金色星星。意即,从数百熠熠发光的星星里,选出的最出色,最有代表性的那九颗。
“那么,请我们的小顾,顾夜宁,先来说一下第一名的排名感言。”
前排的练习生们静了下来,目光直直落在顾夜宁身上。
后排第零轮上位圈的练习生们也不再谈笑,顾夜宁能够感受到他们从背后落下的关注,隐约有种如芒在背的慌张,但举起话筒的时候,他的头脑无比清晰。
试问有几个优等生,没有在学生时代经历过国旗下发言,在学校表彰大会进行过小型演讲呢?哪怕沉默寡言如顾夜宁,也逃不掉校长与班主任老师的期待。
“谢谢大家。”他弯下腰,先再次认真地致谢。
掌声淅淅沥沥地响起。
顾夜宁直起身。刚才笑话贺天心握手时掌心的汗,自己好像也是如此,因为抓握话筒太紧,明明不是热体质,话筒现在也湿漉漉的。
“刚刚入住合宿基地的时候,经常看见在大门方向有冲我挥手的粉丝,他们不辞辛苦,在雪地里等待,一等就是一天,只为了赌一个,看到我的瞬间。大概是心理学说的“约拿情结”吧,我有时候会困惑,甚至坐立不安,害怕辜负别人的期待和喜欢。”
“虽然有时还是想不明白,但无论大家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会因为喜欢我付出这么多的努力来支持我,我会在这里长成堂堂正正,配得上所有支持我的人喜欢的那种,问心无愧的样子。”
更肉麻的话他说不出来,这一席话之后,他已经耳根发烫。
想说的话其实很多,一会儿觉得这只是第零轮,说那么多未免显得过于夸张,一会儿又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的心情统统传达出去:许多练习生刚刚开始合宿,还没意识到粉丝盛大而无偿的喜爱有多么珍贵和重要,而他反而是太清楚,太珍惜,所以话语都凝结在了心口,踟蹰不前。
镜头里的漂亮年轻人,手指在话筒上抓握了好几次,像是想继续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谢。”
他只是再次深深弯下腰去,九十度鞠躬。
“非常,感谢大家。”
排名公布结束后,顾夜宁和贺天心一同往阶梯台阶上走去。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六十七名练习生,统统站在自己的座位前等候顾夜宁二人上前彼此拥抱,说是真情实感也好,作秀也罢,在镜头前和乐融融的关系,永远是大众喜闻乐见的。
顾夜宁绕了一个大圈,从左边拥抱到右边,待结束后,又是中途调整和休息的时间,接下来需要录制的是第七十名的排名,接着练习生们将兵分两路,上位圈录制导师舞台选歌,中下位圈分批录制衍生节目——室内运动会。
他抖了抖自己的袖子,又提起来闻了闻,各位练习生身上的香水味不同,混杂在一起,闻起来未免过于浓重了,许多人不是手腕后颈这样轻轻一喷,而是不要命一样当除臭喷雾,恨不得从头泼下去,把自己腌入味。
“……你们这群人身上的香水味儿也太浓了,我刚才被熏得打了几个喷嚏,镜头拍着,我强行忍住!”第二排右侧的贺天心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抱怨,显然也受到了香水的荼毒。
管风弦说:“谁也别说谁,你自己身上那味儿好不到哪里去。”
“谁叫今天录制时间太长了,不喷浓一点很快就散了,好多人中场休息的时候还给自己补了几次……”贺天心嘟囔着说。
他用的香水,前调有股沁凉微醺的酒味儿,但随着录制时间流逝,酒味散去,就变成了一大盘现烤出的,热烘烘的曲奇饼干,味道甜滋滋的,顾夜宁回忆起来,又觉得自己有点饿。
“夜宁是不用香水的吧?”贺天心转过身问他。
顾夜宁点了点头。
“不喜欢吗?”
“相比于不喜欢,不如说不怎么关心,只是闻到一些味道会觉得,这个味道挺不错的。”顾夜宁回答。
虽然他本人不用香水,只会在洗衣服的时候用些柔顺剂,但合宿这么长时间来,身边人爱用的香水他无意中就牢牢记住,甚至能够在距离好几米的位置闻香识人。
“那你有觉得谁的香水味特别好闻的吗?”贺天心又问。
更前一排的黎昼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颇为在意地转身倾听。
话题莫名其妙转到了香水的部分,顾夜宁迟疑了一下,发现前排的出道组练习生们,纷纷把目光转向了他,似乎对他要做出的选择很感兴趣。
顾夜宁:“……”
意识到这群人居然真的在认真等自己做出选择后,他莫名觉得有点尴尬:“都挺好闻。”
这么主观的问题,即使真的认真选,他也想不到一个最佳答案。
前排的霍弋没有参与这场莫名其妙的竞争,但在短暂的沉默里,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自己身上的信息素,问这个干嘛?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比赛卖香水争夺销冠呢”。
“信息素是什么?”坐在他隔壁的谢逅收回目光,盯着霍弋问。
陈思燃也跟着问:“信息素是什么?”
霍弋一时语塞。
好在此时录制即将再次开始,避免了霍弋暴露一些似乎不该暴露的奇特属性,他清了清嗓子,敷衍地说了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随即冲下方比划着,示意一左一右两位不要盯着自己,可以把注意力放在接下来要宣布的第七十位上。
被霍弋无意识的一句话救下的顾夜宁松了一口气,也顺势往下望去,找到了还坐在最后一排的叶丛茗。
如果节目播出,顾夜宁一定会被大众夸赞“会选人”,《爱盲》A组的练习生暂且不提人品黑料,至少资质不错,外形出色,因此除了叶丛茗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台上落座,是罕见的全员入选前七十的小组。
叶丛茗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组内另外九人在之前都已经被他送离,前方的练习生们小声议论着七十名的备选,他则将手摆在膝头,强迫症一般挺直后背,远远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以顾夜宁对叶丛茗的了解,如果再拖着不宣布,叶丛茗就快要崩溃了。
他下意识去看同公司的盛繁,见盛繁身体前倾,双手交握,呈少女的祈祷状放在胸口,一副诚挚祷告奇迹发生的模样,顾夜宁没能和他对视,倒是谢逅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戴着眼镜的存在感过于强了。
顾夜宁和谢逅对视了一秒,又或许更短,意味不明。
后者用指节抵了抵镜框,平静地转过身去,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那个瞬间他们的画面被摄像机精准捕捉。
顾夜宁当然没忘记自己和谢逅那次不愉快的争执,就是关于叶丛茗的。
他也不确定在现在他和谢逅的关系发展情况下,节目组打算怎么剪辑那部分,但后来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思考过,这辈子和上辈子,谢逅都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和喜怒无常,但有一点他说得对,那时候的自己看起来像个圣人。
偏执的,高高在上的,自作多情的。
“圣人”的形容,纯粹是贬义的。
“现在,由制作人们投票选出的第六十九名,至第一名的训练生都已经公布完毕了。大家都能看到吧,现在我们的台上席位,还剩下一个位置空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祝漾的声音,落在了她身后的唯一一把空出的椅子上。椅子是透明镂空的设计,贴在椅背的金色阿拉伯数字“70”,在灯光下烁烁闪光。
“让我再重申一遍。第零轮排名是不会淘汰任何一名训练生的,但这个位置,依旧非常重要,因为它决定了你是否能够拥有下一个舞台——珍贵的导师合作舞台。”祝漾将手中的台词本翻了一页,抬头看向前方。
一百三十一名练习生,如此庞大的数字,人头密密麻麻,在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获得那个机会。
隐约的骚动。
下方的练习生们大多不安,双手或是落在膝盖,或是举起在脸前,挡住焦躁不安的表情。抖动的腿,挪动的脚尖,坐不住的姿势,不敢往前观望的眼神,所有人的情绪在镜头下一览无余,连知道自己没有机会的人,也被这样的躁动带动,不自觉左右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