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脚步声来看,他应该是去了走廊靠后的某个房间,顾夜宁记得那里分别是祝鸿、徐若瑾和SSwan导师的小组。
沈廉遗憾地轻轻一叹,伸手翻找了一下资料,确定明烨的第一志愿并不是自己的小组,顾夜宁在意外之余,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只想好好地排练下一个舞台,如果明烨在练习之余时不时还要冒出个点子来和自己卖个腐,卖个情怀,他实在是应付不来。
接下来是卫南星,完完全全主唱志愿的对方,居然抛下了两位vocal导师,选择了徐若瑾的小清新毕业曲,这也和上辈子对方做出的选择并不一致。
当第六名的黎昼推开沈廉所在的房间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后正冲着他微笑的PD。
和盘腿坐在地上,正在吃蔬菜沙拉的顾夜宁。
黎昼:“……”
他觉得这画面有点奇怪,欲言又止,但还是先转身把门关上了。
沈廉在桌上翻了翻,翻到了属于黎昼的那张志愿纸,对方的第一志愿写的是《黄铜唱片机》,第二志愿第三志愿也都是vocal导师的选曲,完完全全以主唱为发展方向的练习生。
“你想要怎么说服我?”他抬起头问。
顾夜宁停止了吃饭。节目组还算有人性,也或许觉得在导师选曲期间吃蔬菜沙拉的模样是很好的逗乐出圈点,因此顾夜宁实在忍不住寻求一点零食的时候,直接给他拿来了一盒便利店的沙拉。顾夜宁吃了两口,冰凉的沙拉不能抚慰心情,但很好地缓解了胃部的饥饿。
但此时沈廉的问题听起来有些难。主要是范围太大,像是给了个“歌颂祖国”题目的命题作文。
黎昼说:“我在学习小提琴的时候,除了要求的练习曲目和考级曲之外,第一首自主练习的歌曲,就是您的《黄铜唱片机》。”
沈廉有些惊讶:“你是拉小提琴的?”
黎昼说:“只是业余水平。”
“音协的考级?”
黎昼点了点头。
顾夜宁依稀记得,黎昼在三公的舞台上表演了钢琴,练习生里流传着他的钢琴水平极高,是专业级别的传言,小提琴倒只是随意带过。但他本人对乐器方面不怎么了解,于是又吃了一口沙拉,静待黎昼继续说服PD。
结果黎昼点头结束,就不声不响盯着沈廉,不再说话了。
顾夜宁:“……”
沈廉:“……”
黎昼诚恳地说:“我很喜欢这首歌,但是这首歌这么红,不喜欢的人少之又少,我能够想到的,我本人能拿出来说服您的理由只有这个。”
他太过于坦诚,沈廉盯着他几秒后,低头笑了起来。
“你的眼睛好像在说你自己的诚心实意,让我觉得不选你是我的错。”他一边笑,一边把黎昼的那张志愿放到一侧,“那我这里就收下你了,如果可以的话,这次的舞台,我也希望能加上一部分你的小提琴演奏,可以吗?”
黎昼:“……但我其实没有把小提琴带进来,因为没想到会用上,而且我真的只是业余水——”
顾夜宁一手抓着沙拉盒子,一手抓着黎昼的胳膊,在他说出更多过于坦率且不必要的话之前,迅速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方向。
黎昼听话地在顾夜宁身边坐下,顾夜宁叉给他一个小西红柿,他张嘴吃了,一边嚼一边对顾夜宁说:“下一个是谢逅,交表格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他选的也是PD的小组。”
顾夜宁刚想说一句“刚才我也是这么猜的”,房间的门就被从外边推开了。
谢逅来了,速度快得吓人。
不得不说,虽然他来了,但无论是周身气场,还是神情姿态,都透着一股和《黄铜唱片机》格格不入的冷酷味道,幸亏他今天戴着眼镜,遮掩了几分身为混血儿过于立体导致的攻击性,否则这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完全能把内敛自持的沈廉吓一跳。
沈廉还真的被吓了一跳。
“沈廉PD好。”谢逅走到沈廉面前的时候,后者甚至往后靠了靠,后背贴上了椅背。
谢逅稍稍鞠躬。
“——我喜欢这首歌,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相较于他的姿态,谢逅说出的话反倒是真挚又恳切,“我的奶奶不是国人,她虽然不懂任何中文,但尤其喜欢您的这首歌,不知道歌词的情况下,也会时不时哼唱几段。”
黎昼小声问顾夜宁:“你觉得是真的吗?”
顾夜宁说:“真的吧,谢逅不是会撒谎的人。”或者说这人不屑于撒谎。
显然沈廉被谢逅的“奶奶”的部分打动了:“外国友人吗?你的奶奶今年多大年纪了?”
谢逅说:“已经七十一岁了。我想让她看到表演这首歌曲的我的样子。”
几乎不用怀疑的,沈廉接受了谢逅作为自己的组员。而后者获得许可后,径直走到了顾夜宁和黎昼身边坐了下来,他看了看顾夜宁手里端着的沙拉盒子,用眼神示意工作人员,表示自己也要一盒。
“你饿吗?”黎昼问他。
谢逅解开盒子,皱着眉低下头叉起几片生菜:“饿得要命,剩下的人最好别磨蹭,都早点录完。”
节目录制时间太长,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七十个人还有一大半没有录制完成。眼见着在前二十位的选择之后,接下来练习生的部分加快了录制速度,沈廉和一个选择自己的四十几位的练习生说了没几句,就有负责监督的工作人员凑过来小声与他交流。
大致意思就是不需要太认真,不想要的练习生可以直接不要,想要的直接留下,表示自己和对方是“双向选择”就好。
反正非热门练习生的部分在节目正式播出后,大致都会被剪掉。
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待顾夜宁和谢逅各自吃掉了一盒沙拉,又喝了一盒纯心牛奶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顾夜宁扭头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是中下位圈的练习生们的运动会录制结束了,大批裹着黑色羽绒服的人潮向着食堂的方向涌去,还有人跑的太急,因此平地摔倒在雪地上。
沈廉组已经有了九人。
后期他甚至拒绝了好几个满怀期待的第一志愿练习生,让他们去其他导师组试试看。
“我感觉PD完全是理想主义者,心里还有一些想要的练习生没有选他的组,但他抱着期待不想直接放弃。”另外一侧的一名练习生小声嘀咕。
的确,沈廉应当是挺想要明烨的,但明烨不知出于怎样的想法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或许是权衡利弊之下的放弃。
门再次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年轻人身形瑟缩,脸色憔悴,眼下的泪沟深深,赫然是第七十名,在之前的排名发表勉强挤进了上位圈的郝司文。
“啊?”
屋内好几个练习生一致的发出了愕然的惊呼。
像是对这样的惊呼本能地感到不适,郝司文往后退了一步。
顾夜宁也有点惊讶,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个局面——作为PD沈廉的组,居然能接收一位七十位的练习生,他当初猜测他们小组会在大概三四十名的时候就满员,然后成为许多练习生求而不得的存在——但大概是沈廉考虑着“自己想要”和“选择自己”的平衡后,出现了一点点小小的失误。
郝司文的第一志愿甚至填的不是《黄铜唱片机》,而是程星导师的《死亡无日》。他是从第一志愿被拒绝后,来到了唯一一个空缺了一人的沈廉组的,看来这个选择制度从某种方面来说有些弊端。
“进来吧,我的最后一位组员。”沈廉也站了起来。他是真正的2G冲浪,并不明白练习生们对于郝司文的惊讶和隐约的排斥是因为什么,因此也只是随意地招了招手,接着说,“现在我们小组的十名成员,都已经决定好了,因为练习的时间并不长,因此希望大家能有些紧迫感,我们一起努力,把这个舞台做做好,好吗?”
“好!”
沈廉点了点头,看郝司文还站在另外一边,于是指了指顾夜宁身边的空位:“郝……郝司文是吗?你过去,站到那儿,我看看你们。”
郝司文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顾夜宁身边站定。
他个头与顾夜宁差不多,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瘦,加上一直将两只手胆怯地交握在胸口,从眼角看人,含胸驼背的模样。
顾夜宁冲他笑了笑。郝司文看起来反而更紧张了。
谢逅隔着黎昼,从身后扯了一把顾夜宁的衣角。
顾夜宁吓了一跳,扭头看去,看见谢逅扶了扶眼镜,随即冲他微微摇头。他的眼里有不明显的警告之色。
虽然他们之前讨论过,那些关于所谓的关于郝司文的“黑料”都还没有分出真假,但这个时候和郝司文亲近,于顾夜宁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哪怕那些乱七八糟的约炮瓜都是假的,对方的性取向已经开成公布地展示给了所有网友。
顾夜宁垂下眼睛。
他知道谢逅的“多管闲事”是为他考虑。
但他本能的,不想根据还没有证实的风言风语判断一个人。
沈廉离开后,剩下的十人短暂地聚集起来,他们需要在PD下一次出现之前决定好分part,练习自己的段落,展示出来,交由前者评价与完善。
而在这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是按照惯例选队长和C位。
组内的人员组成比想象中复杂,除了出道圈的顾夜宁、黎昼和谢逅与七十位的郝司文之外,剩余的几人大致分布在三十至五十名的范围内,普遍不是大热,但也有些存在感,沈廉选人的人情味儿毕竟还是浓了些,把话说得天花乱坠的那部分练习生他都会相信,然后将他们留下。
以至于实力同样参差不齐。
谢逅看起来不满意自己的队友,加上一盒沙拉填不饱肚子,因此在讨论中全程寡言少语,黎昼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性格,虽然能认真地参与讨论,但并不会仗势欺人,或者擅自做出决定,于是隐约的,一名排名32名的星火娱乐练习生掌控了讨论的节奏。
顾夜宁对他有些印象,是来源于明烨的吐槽。
他在走廊里曾经听到的,对明烨的虚假爆料幸灾乐祸的家伙,就是面前的这个人与和顾夜宁一公曾在一组的尚进。他将台词纸摆在面前,抱着胳膊,兀自侃侃而谈。
“这个部分的演唱难度比较高,我是觉得需要一个演唱实力比较强的练习生才能驾驭好,但现在我们这里主唱志愿的人本来就很多,大家都能有个展示的机会。”星火娱乐的樊城这样说着,目光在围成一圈的练习生里逡巡一圈,“大家觉得呢?”
黎昼没说话,低头翻看台词,像是在思考。谢逅不知道是饿了还是不屑于说这些废话,眼睛正看着另一个方向。
“还有郝司文,你实力一般,加上排名比较靠后,又出了点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如果这次的舞台分配的部分比较少,我觉得你也是能理解的。你觉得呢?”
坐在顾夜宁身边的郝司文一声不吭,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在练习生之中。一方面是樊城居然直接把郝司文的事当着镜头直接提起,另一方面觉得他说话的语调让人不适,未免显得没情商,但他如此,不代表大家会当出头鸟怼回去,尤其在队伍组成,彼此不熟的阶段。
“——我觉得不行。”顾夜宁说。
他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第73章
代入感太重了。这种遭遇团队内某个人针对的感觉,顾夜宁也曾经经历。
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樊城看了过来。连带着所有的组员。
顾夜宁知道自己性格内敛,也正因为太过内敛,几乎没有真的和谁发过火,红过脸,他甚至不太清楚到底怎样才算是真的“说重话”。
或许上次和谢逅的争执,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情绪发泄了。
“分配的部分多少,是要大家商量着来的,我们十个人既然分在同一组,就是队友和一起展示最好的舞台的同伴。况且,虽然在这里也要按惯例选出C位和队长,但实际上最终决定权也在PD手里。”顾夜宁说。
大概是他的态度依旧心平气和,樊城似乎没注意到大家对他的态度不满:“我当然知道这是团体大于个人的舞台,所以我才说让郝司文的部分减少一点,不要因为他影响了大家。”
顾夜宁说:“能影响舞台的因素是实力和表现力,不是排名,或者其他什么流言蜚语。”
如果要按照实力分配,星火娱乐全员模特出身没接受过系统训练,樊城本人初评级再评级都是F,有什么资格议论别人。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谢逅隔着黎昼,从背后再次扯了他一把。这次的力气稍有点大,顾夜宁差点没被扯着往后倒下去。
他用手支撑着身体勉强重新坐直,又继续说:“既然大家都在PD的组里,至少也要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吧,大家说是不是?”
他毕竟是第零轮的一位,在这个节目里,练习生隐约是靠公司背景和排名情况说话的,因此在他发声后,其他人也讷讷回应,零零散散地赞同他的反驳。
虽然目前的局面还有些僵,但樊城并没有多说什么,将这个话题由此揭过。
一首四分多钟的歌,十个人分配,其中还要留下一部分PD个人的部分,和所有人合唱的副歌,无怪乎樊城急着想要确定地位,减少他人的部分。
顾夜宁翻看着手里的歌词纸,哪怕是主唱1的歌词,也不过短短四句——其实整首歌的分配还算平均,不存在有人大段唱腔,有人只剩几个语气词的情况,但听刚才樊城的意思,明显是打算和节目组以及沈廉反映,修改一部分分配方式。
郝司文还缩在原地,他抱着膝盖低头看着歌词,嘴里念念有词却不发声,也不和任何人对视或交流,也没什么人想主动与他交流。顾夜宁想了想还是凑过去问他:“你的定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