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昼应了一声,进来后细心地将身后的帘幕拉上了。
“怎么了?”他问,目光在顾夜宁的身上来回打量,视线却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太纯粹,太干净的缘故,甚至黎昼在伸手好奇地想要触碰胸口的十字架的时候,顾夜宁还往前挺了挺胸,让他能摸到“劣质”的宝石。
“你觉得我这个腰带是戴上还是不戴上好?”他积极征求黎昼的意见,“戴上硌得慌,坐下不舒服,但是不戴上它又太大了,我没地方放它。”
黎昼问:“为什么不先摆在这里,等到时候再过来拿?”
顾夜宁欲言又止。
黎昼的世界依旧单纯,他恐怕不能理解顾夜宁的顾虑——
随着时间推移,练习生们都来了,免不了在这个更衣室来来往往,加上外边的选管和工作人员时不时经过,在房间内部进出,最重要的是,这里大家要换衣服,因此考虑到隐私,是没有设置摄像头的……
前车之鉴,是齐继鞋子里的石子,和《爱盲》组破碎的玻璃杯。
但好在黎昼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太久,看了看顾夜宁,又说:“我觉得,既然你觉得不舒服,就我来帮你拿吧。”
顾夜宁:“???”
这倒是一个从未有过的解题思路,就好像是“A vs B”的两个为题让黎昼选择,对方选了“vs”一样离谱。
黎昼没注意到顾夜宁困惑的表情,继续说:“我刚才去后台的多媒体室看了一下《怎么办》组的座位,我坐在靠角落,旁边有张桌子,要不等下我帮你把这个放在我那边的桌上,省得你一直拿着,或者戴在身上?”
虽然黎昼没能领会顾夜宁的潜台词,但不得不说,这个办法好像有些建设性。
至少顾夜宁有点心动。
“会不会有点麻烦你?”他问。
黎昼晃了晃脑袋,垂下眼睛看顾夜宁,睫毛轻颤,嘴角带笑的样子,看起来清纯美好极了:“不会,而且如果能帮到你,我会很高兴……”
声音越来越低,他的耳廓逐渐泛红,像是不习惯说这么直白的话。
怪不得“想介绍给妹妹”,以及“对方变成女生后想交往”的练习生,黎昼都进了前五,大概是他无论是男是女,都拥有某些美好的特质吧?
顾夜宁这样想着,由衷地对黎昼表达了感谢,在后者小心翼翼拿起了顾夜宁的腰带后,视线再次落在顾夜宁身上。
“夜宁哥,你的珍珠耳饰呢?”黎昼问。
“戴珍珠耳环的少年”这个梗从昨天起一直在练习生中广为流传,所以传到黎昼耳边并不稀奇,顾夜宁下意识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耳朵,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这次妆造很重要的部分——他在合宿基地“出圈”的耳饰。
“啊,刚才和衣服什么的一起放在桌上,我还没来得及戴。”顾夜宁连忙说,伸手将装着耳环的盒子拿了起来。
平平无奇的黑色首饰盒,顾夜宁打开盒子,紧接着一愣。
黎昼循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顾夜宁手中。
“夜宁哥?这个耳环昨天也是这样的吗?”黎昼问。
顾夜宁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指,蹭了蹭其中一只珍珠耳环上黑色的痕迹,皎洁雪白的珍珠,因为这突兀的痕迹显得异常诡异。
顾夜宁蹭了两下,没有擦掉那些黑色细碎的小点,这才发现,这不是某些沾上去的颜料或者别的什么。
——珍珠是仿制品,大概是塑料制品上涂了一层莹润的白漆,此时那几点零碎散布着的黑色,是被磨掉了漆之后,露出了内里的底色。
不是“添加”,而是“减少”。
所以还是出事了。
目光接触到耳饰的瞬间,甚至有一瞬间的释然——一直觉得会发生什么,现在真的发生了,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黎昼神色严肃,显然也意识到这不可能是意外事件:“夜宁哥,我们先去找选管,看看有没有备用或者替代的耳饰。”
顾夜宁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他跟着黎昼走出更衣室,心里却莫名的清楚,节目组会准备这个耳饰替代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做出这个行为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对珍珠耳环做的手脚,明显不是即兴发挥,他刚才试了试,手指是没法轻易抠掉耳环上的白漆的,因此肯定需要借助某些尖锐的物品作为工具。
也因此,他们很有可能清楚,节目组不会在这些妆造用品上备好替代品。
这里有一百二十个练习生的服化道要准备和放置,加上运送舞台各式各样的道具,已经够工作人员们忙碌了,如果再准备替代品,这更衣室可能都装不下。
就算有备选,也不可能是为这一只小小的珍珠耳环而留。
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第123章
走廊里人来人往,人人来去匆匆。
黎昼随手拉住了一个经过的工作人员,对方突然被拽住,面色不豫扭头看来,目光落在顾夜宁身上,表情倏然收敛,再看黎昼的时候,已经堆上了毫无嫌隙的笑容:“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哥,我想问一下,《七宗罪》组的服装或者首饰有没有备用份?”黎昼问。
工作人员的目光落在黎昼手中顾夜宁的腰带上,随即又看向顾夜宁手里那个小小的首饰盒子,像是理解了又像是没理解,只拍了拍额头说:“这我不清楚,你得找道具组的人问问。”
黎昼细微地皱了皱眉。
对方察觉到黎昼的表情变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变,立刻说:“我带你们去找道具组的人。”
黎昼释然地说:“谢谢哥。”
“没事没事,别客气。”
顾夜宁旁观了这段对话,只觉得心头略过一丝微妙,但其实这样的微妙情绪,早在刚刚进入合宿基地的第二天,那个集体采访的时候,已经觉察得清清楚楚,甚至随时间流逝习以为常——
上辈子《星光熠熠》结束后,赛后盘点层出不穷,某位论坛选秀板块的大佬,曾经逐个分析过每位练习生的剧情线、人设线、cp线,以及作为“主角”以及“配角”出场的时间长短,结合赛时所有的论坛“可信”的爆料。
在轮到黎昼的时候,她强调了一件事:
黎昼的“皇”是润物细无声,看起来好像没被塞明显的剧本,或者给出特别详细的背景故事,也不会硬被凑出奇怪的cp线,又或者强行塑造突兀的人设,但仔细看来处处有他。而“瓜主”的各种爆料里总会真假掺杂,但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黎昼的任何负面信息,哪怕是编造的那种亦然。
由上到下的,从投资方到娱乐公司导演组,再从工作人员到选管练习生,对黎昼都太客气了,这位工作人员前后的态度转变甚至不仅说是客气,更像是“殷勤”。
二人跟着工作人员穿过走廊,顾夜宁思绪乱飞,走的慢了点,黎昼忍不住回头看他:“夜宁哥?你怎么了?”
顾夜宁摇了摇头:“就是突然想到一个成语。”
“嗯?”
“狐假虎威。”顾夜宁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黎昼:“???”
他没懂,面色困惑,但看顾夜宁笑了,原本因为珍珠耳饰事故而紧绷的表情也松弛了一些,只摇了摇头,埋怨一样轻轻抱怨了一声:“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顾夜宁收敛了笑意:“对不起。”
只是把自己想成狐狸,黎昼却实在不符合老虎的定义,忍不住想偏了一些。
两个人被带着走进了拐角处的一间房间,似乎是对方各式各样杂物的储藏室,他们听见男性工作人员冲里边喊了一声:“姐。”
被他唤作“姐”的女性扭头循声看来,有些熟悉的一张脸。顾夜宁回忆起,她是之前一公的时候,和自己所在的《爱盲》A组因为道具杯问题打过一些交道的管理人员季姐。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跟在对方身后的顾夜宁和黎昼:“怎么了?”
“他们《七宗罪》组的服装和饰品,你这儿有没有备用?”
季姐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没有。东西都是一样一份,没有多的。”
顾夜宁没报期待,所以并不觉得遗憾担忧,倒是黎昼有些不死心地追问:“真的没有吗?”
“出什么事了?”季姐毕竟经验丰富,看黎昼的表情就知道又出事了。
顾夜宁连忙上前一步,向他展示出自己手里的首饰盒子,解释说:“季姐,是这样的,我的珍珠耳饰出了点问题,上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掉了漆。”
出于谨慎,他没有说自己关于耳饰的猜测。
实际上,珍珠上的那几个黑色小洞并不大,如果只是普通日常佩戴,社交距离下也并不会有太多人注意,但糟糕就糟糕在,这是舞台上搭配歌曲、舞蹈和服饰的饰品,在高清镜头下,一丁点儿污渍都无处遁形,更别提这种程度的磨损痕迹。
练习生的每一点细节都会被拆开了掰碎了讨论,更别提这个。
显然季姐也清楚这点,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又出这种事了?”她看着顾夜宁,“第一次公演舞台的时候,也是你们组吧?酒杯莫名其妙碎了一个。”
顾夜宁点了点头。
上次酒杯碎掉了边缘,少了一块,眼看着暴脾气的陆航就要按捺不住焦躁和季姐吵起来,幸亏顾夜宁拦了一下,把拿破碎酒杯的重任担负起来,避免了一场争执。
也幸亏如此,他们没有得罪季姐。对方想了想,提出了解决办法:“虽然《七宗罪》组的东西没有一样的备份,但是耳饰之类的,这里还有很多,你要不要自己挑一挑?如果有觉得比较符合自己想法的可以拿走,几个都可以,不需要特别和我报备。”
意思是,在舞台结束后,这些不算昂贵的配饰也可以直接拿走作为私物。
一边说,她一边在屋内找了找,从桌子下方拿起了一整块耳饰展示板,上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耳饰,从耳钉到大且华丽过度的耳环,被放在桌面的时候,“丁零当啷”,亮闪闪甚至有些晃眼。
季姐有点抱歉地说:“你要不自己看看吧,我这边还有点忙——”
黎昼还想说什么,顾夜宁扯了扯他的衣角,前者听话地闭上了嘴。
季姐和那名男性工作人员离开后,黎昼不解地扭头看向顾夜宁,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顾夜宁说:“没有备用的,和我这个珍珠耳饰一样的款式,再纠缠季姐她也给不出其他办法,更别提其他完全和服化道没有关系的工作人员了。”
黎昼的目光看向另外一侧,放在桌面的展示板:“那这里的耳饰?”
顾夜宁摇了摇头。
他刚才草草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里的这些备选的耳环,肯定没有可以替代原本珍珠的视频。这些钉钉挂挂的东西,首先排除掉在激烈舞蹈中会影响动作和发挥的那些大些的耳环,再看那些存在感稀薄的小耳环和耳钉,更不符合舞台主题。
不得不说,珍珠耳饰先入为主,效果太好,给他设计这套装扮的人是费了些心思的,只可惜临表演前又遇上了事故。
他叹了一口气。
看黎昼还在担心地看着他,顾夜宁又多解释了一句:“那房间后边就是临时拉帘子的更衣室,所以不可能有监控镜头,而且这种程度的“小问题”,我也没办法解释这不是自己之前彩排的“疏忽”造成的,所以——”
正是因为耳饰上的问题很小,所以对方才敢肆无忌惮做手脚,因为在没被拍摄的情况下,这种细节的,饰品上的问题,本来就是如果闹大了,都要说是顾夜宁无理取闹的程度,甚至没有证据还完全可以被倒打一耙,捏造成他昨天彩排失误留下的痕迹。
就像是鞋子里的石子,还有不小心磕破了一个边缘的玻璃杯一样,都属于模棱两可,完全可以解释成“受害者自己失误”的小事。
“所以完全没办法了?”黎昼脸色有些不好看。
顾夜宁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找出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是该怎么处理耳饰的问题。”
黎昼垂下眼睛。
他盯着盒子里“瑕瑜互见”的珍珠耳环,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突然做了个决定。
接着他一把拉过了顾夜宁的手:“等等,你先跟我走。”
顾夜宁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黎昼一把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