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藏匿在夜色中,很难看清。
楚清问并未注意到他有些诡异的神色,盯着那边的两人呢喃道:“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送上门来的叛徒。他们是智商有问题吗?”
吵了半天的两人终于发觉地方不对,准备离开。
谢叙跳下高树,打算去追人时,想到什么,仰头看去:“师兄下得来吗?”
月光如水,落在他脸上,让原本凌厉冰冷的面容多了几分生气,眼底也被月色渲染出柔和的笑意。
所有的戾气与冷漠全数褪去,此刻的谢叙就像个散漫悠闲的世家公子,而不是什么阴鸷反派。
楚清问与他对视到恍惚,许久才醒神,错开目光道:“可以。”
不就是几米高的距离吗?小意思。
他跳了下去,期间用灵力缓冲了下,并没出什么事。
“我去追人,师兄回去休息。”谢叙说完,飞快往前追去。
楚清问一边颔首一边转身,倏地想到什么,脸色微变,骤然回头叫道:“师弟!”
但谢叙已经离开了,竹林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地落叶随风飘动。
楚清问站在原地有些慌,怕谢叙追到两人后直接将其杀了,又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他咬牙,干脆顺着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从竹息峰出来就是宗门食堂和其他峰,再远点才是外门弟子的住所。
楚清问灵力不足,再加上没带长剑,想去别的地方颇费工夫,几次试着飞过去,一下就摔落在地。
他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也不恼,继续坚持,终于出了竹息峰。
原本是打算先去外门弟子的住所看看,只是还没去到,就在半路碰到了谢叙。
之前看到的两人瘫软在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求饶的话语,脸上都是伤。
谢叙手握长剑,缓缓逼近,看似要动手杀人。
楚清问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伴随着两人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出声阻止:“谢叙,先别杀他们!”
由于太着急,连师弟也忘喊了,甚至语气听着都有些刺耳。
提着长剑的少年步伐微顿,却没有停下。
楚清问快步追上,刚伸手想按住谢叙,就见他蹲下身,将两人捆在一起,而后微微偏头,似笑非笑道:“师兄这么着急跑来阻止,是认为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并无任何一点笑意,充满冰冷疏离,看得人手脚发凉。
楚清问回过神,发觉自己的想法太过于片面,完全是将小说里写的设定强行套在现如今的谢叙身上,从而才产生这种令人费解的误会。
他想不到怎么解释自己那句话,最终硬着头皮道:“不是,我知道师弟不会杀他们。说那句话是因为来的路上我动了想杀他们的心思,毕竟是叛徒,太气人了,后来想想得挖出幕后真凶,所以不能杀他。还有我原是想说师弟太厉害了,没想到说错了。”
这解释太牵强了,不说谢叙信不信,楚清问自己都不相信。
他抓着自己的衣衫,视线四处乱转,就是不敢再与谢叙对视。
一旁的高个子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只能疯狂哼唧。
楚清问忽略他可怜的神色,漠然开口:“有什么话等见了掌门再说。”
高个子闻言神色扭曲无比,矮个子一听直接吓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顿时让楚清问撇开目光。
谢叙沉默良久,才收起长剑,语气平淡道:“杀他们脏了我的剑,没有必要。”
这话确定了他不相信之前的解释。
楚清问下颚紧绷,身体僵直,视线更加不知道落在哪里好了。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周围只剩下一点风声。
谢叙提着两人路过楚清问时微微垂眸,见他始终低着头,嗓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师兄觉得我会杀他们,是不是因为在师兄眼里我就是那种杀人不眨眼之辈。”
“不是。”仿佛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让楚清问登时抬头,想借机补救一下,说出的话却极为苍白无力,“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
谢叙收回目光,带着人离开。
楚清问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自己说的那句话,特别后悔。
谢叙又没黑化,怎么可能会杀人,是他一直以来总因原着小说对谢叙抱有别的看法。
他所接触到的少年是活生生,并不是小说作者给出的固有反派设定。
脑海里浮现之前谢叙看来时的疏离眼神,楚清问心里像是扎了根刺,怎么都不舒服。
他没选择回去,而是跟上谢叙,来到了宗门大殿。
谢叙把人扔进大殿中,将此事通过玉简告知了掌门,准备离开之际,见楚清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淡声道:“我已经把这件事禀告给了掌门,师兄不走是想留下来陪两个人吗?”
楚清问迅速退出大殿。
殿门关闭,他下意识问:“他们不会跑了吧?我看那个高个子身上有符纸,他会不会……”
“不会。”谢叙顿了顿说,“大殿内有禁制,他们想出来不可能。”
楚清问不解:“那我们怎么可以随意进出?”
谢叙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宗门玉简。
楚清问猛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多白痴的问题,仰头看着夜空上的圆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能是睡不着,身体有点累,才导致的今天如此愚钝。”
身为内门弟子,怎么会不知道宗门玉简在,大殿内的禁制便不会启动。
而外门弟子的玉简和他们不一样,除通讯和在传送阵使用外就没其他作用了。
简直是漏洞百出,楚清问不禁抬手扶额,对自己有些无奈。
不过还好,谢叙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
“师兄要与我一起回去吗?”夜风寒凉,少年低沉的嗓音伴随着风划过耳畔。
见他站在剑上,楚清问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跳上去。
“谢谢小师弟,之前……是我不对。”
回答他的是长剑高升,掠过夜色,飞快往竹息峰而去。
冷风被谢叙高大的身体挡了一半,但楚清问手脚还是变得冰凉无比。
他往掌心哈了一口气,余光瞥见谢叙相较之前已缓和许多的侧脸,想起小说里描写他杀人不眨眼的场景,忽然没忍住弯起唇角。
现在想来,小说里的谢叙和他身边的少年根本没有半分相像。
谢叙恰好看到这一幕。
那抹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新看待的笑容让他薄唇抿紧,眼底情绪不明。
片刻后,谢叙迎上楚清问的注视,说:“师兄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笑,难不成是在肖想我?”
风有些大,楚清问下意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脑子都快炸了,飞快挪开目光,疯狂摆手说自己没有那个想法,却因动作太快,身体倾斜,最后直接站不稳往下面坠去。
楚清问想抓住谢叙,但已经来不及了,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眼前晕眩起来,正想着不能等死,赶紧自救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年下颚线清晰流畅,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得十分不好接触,楚清问缓过神,想到刚刚那句话,也顾不得什么害羞,直直地盯着谢叙说:“小师弟误会了,我没有那种想法,真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谢叙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压根不可能从他嘴中说出来的话。
回应他的是夹杂着无数笑意的嗓音:“是吗?师兄之前还说喜欢我,和我说话会害羞,现在又说没有。看来师兄这张嘴惯会骗人。”
再凉的风也吹不掉脸颊的燥热,心脏怦怦乱跳,楚清问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到连辩解都忘记了。
直到长剑落地,回到竹息峰,他才恍然醒神,赶紧从谢叙的怀里出来,整理好衣服后结结巴巴说:“我很久,之前,说,说的那句话……”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忽然发现谢叙心情似乎很不错,唇角带着点上扬的弧度。
等眨眼再去看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让人分不清是疲惫到出现幻觉还是如何。
谢叙很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夜深了,师兄早点休息。”
“好。”楚清问赶紧应下,直直地往前走去,很快被谢叙抓住了衣袖。
“那边是我的房间,师兄难道要来我的房里住?”
这句话的语气中已经明显带着调笑了。
楚清问顿时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衣袖。
冷风吹来,他清醒不少,人也冷静下来,离开前正对着谢叙说:“师弟,对不起,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该对你有偏见……这偏见以后不会再有,我也会像对其他师弟那样对你。”
“无妨。”谢叙表情很淡,“我也对师兄存在一些偏见过,我们扯平。”
楚清问松了一口气。
既然彻底说开,以后他就完全不用学原身对谢叙板着脸之类的。
回到住所后,楚清问快速洗漱了番准备睡觉。
他疲乏到眼皮无比沉重,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眼要睡着之际,不知道为何想起御剑飞行之时,谢叙的那一句“难不成是在肖想我”,脸颊瞬间像是被火烤了般发红发烫。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却没有任何用,最后不仅没睡过去,就连身体也一反常态,变得十分燥热。
楚清问坐起身,闭眼冥想,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呼吸之上。
呼吸……
脑海里闪过他被谢叙抱着时,少年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
楚清问蓦然睁眼,实在受不了,给了自己一巴掌。
只不过是一句话,怎么没完没了一直想。
他难道真的对谢叙存有那种心思?
脸颊火辣辣的疼意也无法阻止各种纷乱的想法。
今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楚清问才顶着两个熊猫眼睡去。
兴许是想了一夜的谢叙,他连梦里都是谢叙。
不是血流成河,也不是黑化,而是少年站在他身边,伸出手,勾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在指尖把玩,唇角微扬,笑意却让人有种深入骨髓的冷。
“师兄还说没有肖想师弟,那怎么连做梦都是师弟?分明是早对师弟存有不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