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处道:“我们只负责对笔迹进行鉴定,遗嘱是否生效,鉴定中心没有这个判断权力。”
“当然有效。”方建茗说,“没有其他时间更近的遗嘱出现,我手里这封就是秦骥的遗嘱。秦骥的所有遗产,都应该归我所有。”
这是一笔巨额财富。
是一个商业帝国,拥有可以引发全球性金融动荡的能力。
谁不想要。
谁不想得到。
他站在会议室中央,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所有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方建茗的肾上腺激素开始飙升,没顶的快感即将把他湮灭。
“何律师,你还在犹豫什么?我才是秦骥的合法继承人,你是秦骥的律师,现在你不服务于我,打算替谁背书。胳膊肘往外拐不要太明显。”
何甄脸色铁青,没有理睬方建茗的失态,只是问夏泽笙:“你还要争取一下吗?可以向法院上诉,争取更多的时间。”
夏泽笙微微点了下头,刚要开口同意,就被方建茗打断。
“有什么用呢?”方建茗道,“你打算拖一年?两年?已经尘埃落定,就别挣扎了。我可以出于同情,给你一点生活费,算是替秦骥照顾遗孀了。”
他回头又对秦禹苍使眼色:“阿苍,你好好劝劝你丈夫。”
秦禹苍看着他丑态百出,终于咳嗽了一声:“方先生,您先别着急……我感觉,曹处,似乎还有话要说?”
方建茗一愣,回头去看鉴定中心来的曹处。
曹处这会儿有点尴尬地站着:“我、我确实还没说完……但是您这么激动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有点尴尬。”
方建茗道:“您请说。”
“我鉴定中心同时也接到了另外一个鉴定委托,也是由何甄律师事务所发起的,委托人为秦禹苍先生。”
“是什么?”方建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是一封盖着中国邮政2021年1月22日信戳的未拆封信件。”曹处拿起翻页器,又翻了翻PPT,翻到后面,是一个没有点开的视频。“根据秦禹苍先生要求,和所得到的材料的特殊性。我们录制了一段视频,记录下了拆封过程。”
视频开始录制。
里面是一封普通牛皮纸封好的信件。
上面盖着一个明确的中国邮政戳。
这足以提供有法律效应的日期证明。
信封上的字迹分外熟悉——夏泽笙(收)。
在场的每个人,纠结了这么久,几乎都可以第一时间认出那属于秦骥。
不同于曾经展露锋芒的年轻秦骥。
此时秦骥的字迹更圆润流畅。
可是的的确确来自秦骥。
那封信在鉴定中心被拆开,然后露出了里面一沓A4纸,带着隐隐的墨迹。
信纸刚展开,看视频的方建茗就脸色惨白。
第一页第一行居中,落下了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遗嘱。
第67章 不知好歹
“老板,有没有纸笔?”
三年前1月21日深夜,即将凌晨的时候。
这家位于广州新塘工业园区的网吧生意兴隆,坐满了在厂里刚结束晚班,来休闲的打工仔。
老板听到有人说这话,抬头去看。
是个穿卫衣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半张脸遮在帽檐下,看不太清楚。
大概也是个刚从旁边电子厂下班的工人。于是老板从抽屉里抽出几张A4纸,把柜台上的圆珠笔递过去。
年轻人接过去,又问:“有信封和邮票吗?”
这次老板多打量了他一下:“哪里有这种东西啊,靓仔。这个年代谁还写信。”
年轻人“唔”了一声,似乎也表示认可,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机位,老板又把他叫住:“你去问问旁边的士多店,他们什么都卖啦,可能有。”
“好。谢谢。”
网吧旁边的士多店开了许多年,叫做阿强杂货。
也与网吧一样差不多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会儿还开着,老板正在看重播了一千次的《外来媳妇本地郎》,没有空调,闷热的空气里,风扇吱呀呀地转着。
“老板,有邮票和信封吗?”年轻人问他。
老板十分专注,看到年轻人进来,都没有多打量他一眼,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年轻人于是走过去。
确实没有人再写信,于是这些滞销品在那个货架上被推到了最后。大概是年轻人翻找的时间有点久,老板从监视器里看了看,又专心地去看电视剧。
年轻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几张勉强可用的邮票,还有一沓皱巴巴的信封。
在前台结账的时候,他也没有用手机支付,反而是掏出了一张十元钱纸钞递过去。老板这才有些为难:“一共是六蚊七毫,可我这里没有零钱找你。”
“不用找了。”年轻人在冰柜里拿了一瓶冰镇的可乐,坐到门口外供客人休息的桌椅处,开始提笔写信。
第一封信,他很快写完了。
第二封信,他斟酌好一会儿,直到冰凉的可乐喝完一半,还没有提笔。
“这是要写情书吗?”凌晨四点的时候,老板终于看完了今天份的电视剧,抬头看他还在外面,和他开玩笑,“不然怎么犹豫这么久都不知道些什么?”
年轻人一愣。
“只是不知道给谁。”年轻人说完犹豫了一下,开始动笔,写了很久,密密麻麻地在信纸上写了很多条,然后好几张纸,他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仔细叠好,放入了信封。又封好信封,贴上了邮票。
信纸很厚,让那个信封都看起来很有分量。
“看样子是给很重要的人喽。写得这么认真。”店长又调侃他。
年轻人本来已经起身要走,听到他这话,笑了笑:“没错,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特别重要的人。”
如果说在瑞士银行的那五百个比特币是他无意识地遗留。
在缅甸开石问路,眼准手稳,切涨手头的翡翠原石是他的胆大与专业。
对于金融市场的敏感操作,是他上辈子多次商战后必有的眼界和手腕。
那么重生后,这两封信,才是他真正留给自己的有准备的后手。他在重生后冷静下来,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反应、最清晰的思路争取到了时间差。
——他确实对于上辈子的很多人际关系和财富没什么兴趣。却不代表若有人打些不应该有的主意,他会站在那里被动挨打。
只是在书写遗嘱的时候,受益人犯了难,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留下秦禹苍的名字,可是这太刻意,以至于无法找到合理的原因来解释几乎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刻被秦骥托付。
这不过是个保险。
他不一定能用上。他不在乎自己过去取得的那些财富——他曾经获得过,便能再次得到。到他这个层面,金钱不过是个数字。
百万、千万,亿万。
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
但是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真的需要动用这笔财富的时候,他必须确保获得这笔钱的人,是能够与他站在一个立场上的人。
能是谁?
秦飞鹏?秦勇?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被考虑。
还是钟文彬?
抑或者……夏泽笙?
对。
夏泽笙。
这个被他刻意忽略的丈夫,此时此刻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夫妻关系带来的法律层面的羁绊从来没有一刻如此鲜明清晰。
于是他写下遗嘱两个字,然后仔细罗列了自己所有的财富。
这包括他明显的所有现金、地产、房产、名车、飞机、游艇、珠宝、股东、字画、股票、基金,还有各类公司股份,信托公司等等。
他记忆力良好。
写下的金额一字不差。不止如此,对于未来带来的增长、未曾表达或者描述的财产,也进行了笼统涵盖描述。
这就是为什么那封遗嘱厚达七八页。
不止如此,他按照自书遗嘱标准格式,写清楚了自己意识清醒、未受到胁迫,自愿在死后将所有遗产交由受益人继承。
最后他在遗产继承人那里写下了夏泽笙的名字。
并仔细地没有忘记备注详细日期和秦骥的亲笔签名。
后面的事情,秦禹苍记得非常清楚。
他拿着那两封信,在一个偏僻的街道上,找到了一个邮筒,把它们丢了进去,然后在不远处等着,直到邮递员早晨开箱取信后再离去。
两封信都填写了秦瑞家的地址。
一封由他转交钟文彬。
另外一封则由夏泽笙接收。
于是大概在三天后,他收到了这两封信,带着中国邮政的邮戳,清晰可见日期,可以作为强有力的时间证明。
证明这两封信是来自秦骥死之前所写。
佐证这封遗书确实可以生效。
三天前,在方建茗走后,他联系了何甄,将方建茗的谈话录音还有这封信都交给了何甄,由何甄委托鉴定中心对笔迹进行鉴定。
如今这封遗嘱的投影在大会议室里被所有人可见,复印本更是贴心的发到了每个人手里。会议室里一时死寂,只剩下偶尔出现的翻页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复杂。
最糟糕的是方建茗。
他抖着手翻了两页,就不再看了,抬头盯着秦禹苍说:“一定是伪造!这一定是伪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