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岸怔住,这完全有可能,从县令到郡守再到州牧,整件事缺一不可,或者所有人沆瀣一气也不是没可能,但若真是这样,胡岸胸腔的怒火都快压不住了。
“他们真该死!”
老侯爷为西南守了那么多年,以前平定西南的时候更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今老侯爷年纪那般大了还不得回来,常年与老夫人相隔两地,骨肉分离,结果这些狼心狗肺之人就是这般对待老侯爷亲人子嗣的?他们就是这么回报老侯爷的?
简直不可饶恕。
“那大爷……”
孙子柏摆手,“以后再说吧,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事实上关于这个大伯,孙子柏本身就存疑,他自然不想过多牵扯,无条件信任更是不可能。
“是。”
胡岸心神震动,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或许他一直都错了,世人眼中的世子或许并非是真实的世子,眼前这个高瞻远瞩的睿智冷静的世子才是真实的世子,可笑自己一直跟在世子身边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世子,反而长了一双世俗的眼睛,当真是愚昧。
胡岸眼底逐渐变得火热起来,莫名的炽热。
“那世子为何要去这昌邑县?”
“听说这昌邑县县令特别有意思,三天两头跑来找郡守大人哭穷,这不前不久刚闹了一出,说是他不顾县令脸面在郡守府外哭闹了三天,弄得人尽皆知,搞得郡守大人下不来台,烦不胜烦,轰都轰不走,最后好像是郡守大人答应了什么他才离开。”
“山阳郡一共五个县,按照郡守的说法他们一个比一个穷,租银一个比一个难收,所以县令哭穷倒也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五个县只有他昌邑县一个县令哭?还年年哭,昌邑县为什么就那么与众不同呢?”
孙子柏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为什么呢?”
孙宏挠了挠头,他感觉今日世子所说都不是他擅长的,也或许是世子敲得他脑袋多了真把他敲傻了,今日他完全跟不上世子的思维,也不明白世子究竟想说什么。
倒是胡岸有些歪楼了,竟一脸崇拜的望着孙子柏,“世子你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查得清清楚楚。”
如此看来世子早就运筹帷幄,在离开苏城之前已然将山阳郡的情况查得清清楚楚,惭愧的是作为属下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甚至此刻还需要世子为他一点点解惑,他真实愚笨啊。
孙子柏却道,风雅楼那小倌当趣闻讲给他逗乐的,当时胡岸不也在吗难道没听到?
胡岸顿觉羞愧,他当时只以为世子在寻欢作乐呢。
“所以啊,既然有那么多为什么,本世子当然要亲自去看看咯。”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安全方面有胡岸和四个护卫在,孙子柏完全不担心,至于他体内还没弄清楚原由的“毒”,暂时也没有发作的迹象,不过县城估计就不会有悦来客栈了,孙子柏让孙宏提前备好各种所需物品。
他确实不太能吃苦来着,毕竟上辈子虽然没人疼没人爱,好歹也是在豪门长大的。
第二天,一行人悄然出城前往更加偏远的昌邑县。
只是让孙子柏没有料到的是,一郡太守对郡城的动向掌控远超出他的预料,毕竟如孙子柏这般长相出众又气度不凡的人,一旦出现在郡城里本身就很容易引起注意,于是他们就这么被盯上了。
而就在孙子柏带着胡岸他们前往昌邑县的时候,苏城已然悄然热闹了起来,一封封拜帖或者邀约不断送进侯府。
以往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毕竟世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多的是各种想要攀附侯府的人,亦或者是平日跟世子一起玩耍的权贵公子们,可这一次不一样,除了这些人之外,竟然还多了些新面孔。
京城白家,温家,周家,侯家……
韩管家看着这一封封邀约犯了难,若是以往那些随便打发或是推拒了便可,然而这些可是京城来的,就连那些送信的小厮都趾高气昂的,更何况这其中竟还有京城四大世家之人,这韩管家如论如何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所幸世子在离开之前特地交代过,若是有难以决断之事可以去找老夫人和夫人商议定夺。
虽然世子是这么说,但夫人一向不理府上的事务,况且侯府老夫人还在,无论如何都是先紧着老夫人来的。
于是韩管家便将这件事报给了老夫人。
老太太虽然坐镇侯府几十年,可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擅长这些东西,她文化浅薄,见识自然也短浅,侯府在这苏城地位超群,自然没有人来找她这个老妇人的麻烦,可眼下这局势显然非同一般,况且还牵涉了京城四大世家的人。
于是老太太略微沉吟之后便唤来了贴身老奴钱嬷嬷。
“翠花,你去把夫人请来。”
老太太心里清楚,这个儿媳妇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又是京城见过世面的,她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能管,眼下的情况由她来处理自比她这个曾经的村野妇人要强上百倍。
第二十七章 京城来人
闻婉儿没想到老太太因为这样的事把自己叫过来, 她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况且孙子柏在离开侯府之前跟她告过别,只说要出门远游几日, 叫她不要担心,也让她多照看些老太太。
闻婉儿当时并未多想, 可看着这一封封京城拜帖,她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一股风雨欲来之感, 而且, 那孩子向来吃不得苦,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出门远游?
“森*晚*整*理婉儿, 你觉得这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心如明镜, 她不是那种会磋磨儿媳之人, 平日更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 刚好闻婉儿也是个安静的,两相凑在一起干脆互不干扰, 于是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状态, 不亲近也不招惹。
闻婉儿略微沉吟之后便道, “都回绝了吧,直说世子出门远游, 不知目的不知归期。”
孙子柏是低调离开苏城的, 所以外人并不知道世子不在侯府, 但若是以别的理由推脱, 只怕这些拜帖邀约还会源源不断, 但若直接不见, 又可能会惹恼这些自以为是的京城之人,不如干脆告知世子不在府中。
老太太有些迟疑, 韩管家则道,“若他们以为是世子故意推脱不见呢?”
总有些傲慢之人喜欢自以为是,只要结果不是自己所预想的便认为是别人的故意针对。
“世子爱玩人尽皆知,况且秋猎在即,世子必定会在秋猎之前赶回来,如此他们没必要因为要多等几日而跟侯府为难。”
她不知道这些人目的是何,但既然千里迢迢的来递拜贴,想必不会因为几天功夫而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侯府是拒绝所有人,只要有这个共知他们就不会闹。
“我看这有不少京城世家之人,尤其是这白家,温家,可是京城那四大世家中的两个,我们若是这般拒绝,会不会将其得罪了去?”
老夫人有些担忧,这也是她让钱嬷嬷将闻婉儿请来的原因。
闻婉儿安抚道,“娘不用担心,子柏这孩子一向如此,想来这些人在送这拜帖之前也是了解过的。”
闻婉儿心里其实想的更远,平南侯府地位特殊,孙子柏身份更特殊,而如今储君未定,孙子柏被盯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看现在这架势,只怕是各方势力都在有所动作了。
“只要他在秋猎之前回来即可。”
见闻婉儿神色淡定,处变不惊,老太太遂跟着放下心来。
闻婉儿又看向韩管家,“世子离开之前有没有什么交代?”
“只是交代有无法定夺之事便来请教老太太和夫人,还有,不要让三位公子出府,监督他们练武。”
“世子是否说要去哪里?”
“没有。”
“除了胡统领和孙宏之外,世子还带走了什么人吗?”
韩管家想了想,“还有冷美人。”
老太太和闻婉儿同时皱眉,“冷美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韩管家随即将冷美人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简单总结就……是个傻子,路边捡回来的傻子,但那傻子长得极美,世子很喜欢,所以在遣散后院之后唯独把他留在府里好生养着。
老太太对孙子柏的色胚之名已经习以为常了,出门游玩带个美人什么的再正常不过,倒是闻婉儿心里思忖着。
之前听静璃说起世子为了秦家那位公子遣散后院的事,还只当他是动了真心,却不知原来不是为了秦公子,而是这个冷美人吗?
闻婉儿离开馨兰苑之后静璃才敢张口问,“夫人,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京城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来找世子?”
孙子柏是闻婉儿所生,虽然之前母子关系冷淡,但作为闻婉儿贴身丫鬟的静璃自然也是关心着世子的,再经过这段时间孙子柏不断的在她们面前刷存在感,静璃更是打心底里喜欢,她不免为孙子柏担忧起来。
“世子心性单纯,又是这般捧着长大的,奴婢只怕他应付不来这些人。”
说白了就是担心孙子柏不可一世惯了,怕他得罪这些京城之人,要知道京城那些大世家之子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比世子身份尊贵,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势力,更不要说京城多的是皇子贵胄的,她只是担心世子会得罪这些人,到时候给世子和侯府招来大麻烦。
“静璃,或许我们都看错了呢。”
闻婉儿只是悠悠叹了一口气,声音小得她身旁的静璃都没有听清楚。
侯府,确切的说是西南四十万大军的存在,本身就会引得全天下的觊觎,可侯府之所以能安然度过这么多年,一是因为孙家军日益壮大,没人吃得下这口肥肉,再就是之前宫里最尊贵那位正值壮年,他若不动西南就没人敢动,毕竟若是出现皇子与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联手,这不是想要弑父造反是什么?
所以只要那位不开口就没人敢动,世家向来明哲保身,这种事自是能避则避,况且世家与皇家绑定,他们不能动的原因如同皇子一样,甚至他们更容易触怒皇帝,皇子出手还稍微能站得住脚,世家若是插手,那不就成了谋反吗。
侯府因此太平了几十年,一直没有人打破这个平衡,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京城各大势力迫不及待的倾巢而动呢?
一定是有什么事或者人打破了这个平衡。
是皇上立储君了吗?
可若是如此,就不该是大家蜂拥而至的架势。
那会是因为什么?
闻婉儿忽然想起那日静璃跟她提起孙子柏城门送佳人的事,据说那位公子是京城人士,仙人之姿,气度非凡,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举止不凡,贵气十足。
据说世子对其痴缠不舍,极尽讨好,又是十里相送,又是贴身信物相送,甚至那位公子离开之后还不舍离开,失魂落魄的,像是魂儿都被勾走了。
可是,她这个儿子自小被捧得极高,向来都是别人讨好他的,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讨好别人呢?
就说那秦家公子吧,孙子柏在看上之后也算是费心费力,然而他的“讨好”却是权势压人,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哪怕是费心为秦父找来续命丹,可他做出来的事也是好事看着像坏事,像逼迫,可见她这儿子着实不会讨人欢心,即便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倘若那位仙人之姿的公子正是京城某权贵之子,或者世家之子呢,那么到底是不是她这个向来不问正事只管吃喝玩乐的纨绔儿子打破了这个平衡?
闻婉儿忽然发现,她并不了解这个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闻婉儿不爱说话,想的却多,直到主仆俩回到院里闻婉儿还没有从这些思绪中回过神来,却在这时候,本来已经去办事的韩管家却再次出现。
“韩管家这是?”
“夫人,您娘家外甥求见呢。”
韩管家看起来有些激动,毕竟这么多年夫人娘家来人还是第一次,那可是当朝丞相家啊。
“娘家?”
闻婉儿却是直接怔住。
已经多少年了,她甚至连父母兄长的面貌都开始模糊,自从二十年前离开京城至今她从未回去过,也并未与他们有过任何联系,却不知一晃眼都二十年了,娘家?
她在离京之前曾跪在父亲面前,只求再也不相见,再也无关联。
当时母亲泣不成声,她伏在地上同样泣不成声,唯有父亲一脸冷然愤怒,他指着自己直骂当从未生养过自己,说他闻淮卿只当从未有过她这个女儿。
二十年了,父亲如他所言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所以现在娘家忽然来人又是作何?
“夫人?”
静璃有些担心的轻唤了一声,闻婉儿这才回过神来,而后慢慢收敛了飘远的思绪让韩管家将人带进来。
当一个眉目俊朗,年岁跟孙子柏差不多大的少年朗被领到闻婉儿面前的时候,她再次怔了怔,这样熟悉的眉目让她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