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别说了,一起走。”
沉声道,她经过闻婉儿身边的时候没有半点停留,婆媳两人随即快步赶向侯府大门口的方向。
此时,侯府大门外一片混乱,身穿铠甲的都尉府官兵和苏州府的官差一起将侯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他们此时都举着火把,目光冷然,一个个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仿佛随时会出手,他们几乎将侯府大门照得灯火通明。
而此时,胡岸高大的身形就那么挡在大门口,一柄长刀被他抗在肩上,一股摄人的气势让人不敢上前,胡岸本身就身高体壮,此时又站在高处,火光照耀下他目光森冷,满脸的黑沉,此时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身后站着虽然年老但同样脊背挺直的韩管家,以及众多举着刀对准府外的护卫。
胡岸眼里透着冷光,他丝毫不让的与台阶下的孙子显对峙,“二公子这是要硬闯侯府吗?”
孙子显在家中排行第二,大哥在边陲,但他也比孙子柏年长将近十岁,此时他满脸都是冷意,半点不退让。
“胡统领非要这么曲解本将军的意思吗?”
“本将军刚刚就说过了,我们只是想见世子,有关匡义军的事要与世子面谈,仅此而已,胡统领这般三番五次的阻拦,莫不是心虚了?”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世子并未在侯府?”
“二公子可莫要胡言!”胡岸目光更冷了,万万没想到侯府的危机竟然是来自这位庶公子,“世子在不在侯府众人皆知,可这也无需向你证明。”
“二公子要见世子完全可以白日前来,也可将世子请去都尉府,可将军带着上千人的都尉军将整个侯府都围住了,你们举着刀枪对准侯府,却跟我说只是请求面见世子?大家听听这不可笑吗?有这么求见的吗?”
“这到底是求见还是硬闯你们心知肚明,你们莫不是以为侯府好欺负?”
胡岸丝毫不退让,半点没有让开的意思,这时候,孙子显身旁一人笑着唱白脸。
“有大家话好好说嘛,都不要冲动啊,”他说着对胡岸道,“胡统领莫要生气,这事儿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胡统领前去通传世子,将世子请出来与大家见个面即可。”
此人正是苏州府的通判罗岩,在州牧钱维安牵涉入匡义军余孽风波之后,苏州府大小事务便都由他来负责了,他先前就是钱维安身边左膀右臂之人,尤其是在那奸细长史也下狱之后,苏州府更是基本由他说了算,一个熬了四十年都未熬出头的平庸之人,即便一朝翻身做了主,却依旧改不了他那副多方讨好人的嘴脸。
胡岸完全不领情,他略带嘲讽的看着眼前这帮人,“还是那句话,要见世子可以,但是先把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都撤回去,我自然带你们去见世子。”
事实上,胡岸此时手心里都是汗,然而苏公子说过,此时他必须“虚张声势”,他这里越强硬面前这些人心里就越虚,所以他不能退缩。
孙子显却是早就受够了孙子柏身边随便一条狗都能在他面前吠几句的现实,他显得有些急切,在他看来胡岸越是强硬越是不让他们进,就越是说明孙子柏不在侯府,否则他们故意闹那么多为什么至今不见世子献身?
以那位从小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性子,这样的屈辱他能忍?那便只能说明森*晚*整*理猜测是对的,孙子柏根本就不在侯府。
想到这里孙子显的面色明显变得更加强硬起来,“胡岸,你知不知道此事有多严重,稍有不慎别说整个侯府要完蛋,就是老侯爷也将万劫不复,整个苏州都会被牵连,你们当真要由着他胡闹吗?”
“让开!”孙子显忽然单手抬起长枪直指胡岸,声音也陡然变得严厉,“世子到底在不在府中我们一看便知。”
“我看谁敢硬闯!”
胡岸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他上前一步将长刀提在了手中。
见此两人身后的人纷纷上前提起了刀剑,胡岸身后的护卫虽然少可一个个都一脸刚毅,经过训练的他们虽然心里都在打鼓可此时没有一个退缩的,全都挡在了侯府面前。
现场顿时陷入剑拔弩张的氛围。
孙子显越发的笃定其中有鬼,孙子柏必然不在侯府且很可能像那人说的已经离开了封地,那此事一旦传出去侯府就完蛋了,他们全家都要因为这个混账而陪葬,包括远在西南边陲的所有人,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孙子显终于冷下目光,他长枪一扬冷声道,“给本将军闯进去,阻拦者死。”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直逼侯府大门,胡岸更是提着刀就迎了上去。
但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道苍老却有劲的声音忽然从门内传来。
“老身当真是长见识了,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谁敢硬闯侯府。”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夫人搀扶着一个白发老身从侯府大门内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及时赶来的侯府老夫人和闻婉儿。
闻婉儿紧紧搀扶着老夫人,因为走得急两人鬓角的发丝都乱了,老夫人更是微微喘息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但老夫人面上看不出半分急迫,反而透着一股强势的威慑力,镇定又强势,她出口的一瞬间就将混乱的现场给震慑住了。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扫视下去,她往前走了几步直接站到了胡岸前面,挡在了整个侯府前面,而刚要往前冲的孙子显却一下子站住了。
侯府的规矩向来都比一般的高门大户少,老夫人又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繁文缛节,孙子显的亲奶奶不过一个妾室,早早的跟着他的父亲搬到了别府,所以孙子显只有过年过节之类的重要场合才会见到这位威严的嫡祖母,但他一个庶子之子,根本没有资格靠前,于是每次都只能远远的偷看着这位威严的老夫人,这位是他的奶奶都畏惧的侯府主母。
然而许是幼时作为庶孙心里便对老夫人有种天生的畏惧感,直到长大他依旧对这位老夫人心里存着一股畏惧。
此时老夫人冰冷的视线刚好落在他身上,孙子显无端的就后退了一步。
然而也正是这股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和低微让他心生懊恼,多年的羞愤和屈辱莫名的爆发了出来,很好,竟然连老夫人都搬出来了,岂不是更加说明孙子柏不在侯府吗?
于是孙子显顶着老夫人的视线硬生生上前了一步。
“祖母,既然您老人家来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老夫人眉头一挑冷声讽刺道,“老身我道是谁呢,大半夜胆敢到侯府来闹事,原来是自家人在为难自家人呐。”
老夫人“自家人”几个字咬得极重,但孙子显只当没听见继续高声道,“祖母,世子已经将近一月未现身了,孙儿得到消息说世子早便离了侯府,离开了苏城,甚至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封地范围。”
“此事关系重大,倘若世子真离开了封地,只怕侯府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不仅如此,祖父在西南也必会受其影响,到时候便是万劫不复啊祖母。”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老夫人和闻婉儿更是瞬间握紧了拳头,所幸天黑光暗,她们相互支撑着倒也没有露出异样。
“一派胡言!”
闻婉儿与老身几乎异口同声的出口呵斥。
闻婉儿望着孙子显怒斥道,气势逼人,“你如何得到的消息?谁给你的消息?我要与他当面对峙!”
“我儿一直都在侯府,秋猎遭遇刺杀他差点没了性命,是你们无能才让那匡义军余孽猖狂至此,是你们都尉府和州府的无能才让那群逆贼在眼皮子底下活动十几年却不知,所以是你们的无能才导致我儿陷入危险。”
“他因此心理受创,人也病倒了,侯府这几日进进出出多少大夫你们是看不到吗!”
“现在倒好,你们竟然以此怀疑我儿,甚至污蔑他离开了封地?”
闻婉儿声音冰冷,她死死盯着孙子显,明明娇小温婉的女子,出口的话却句句有力,掷地有声。
“孙子显,你也是孙家一员,你如此听信谣言污蔑世子,到底居心何在!”
闻婉儿最后的那一句质问直接砸到孙子显身上,让他的心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胡搅蛮缠!”
老夫人更是凌厉。
“依老身看,只怕是某些人心思不纯,想要歹毒算计,我那孙儿这几日病得甚是严重,张老太医亲口交代吹不得风,你们却偏在这时候如此逼迫于他,难道是想趁机逼死他吗?”
孙子显刚想开口,只听老夫人继续呵斥,“老身我活了一辈子,为侯爷生下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可为了让皇上安心一双儿女尚在京城,三十年不得见啊,唯一的嫡子也在十年前与老身天人永隔,如今独独留下这一个嫡孙,怎么,有些人是见不得我老身还有嫡孙吗?是要让我这一脉死绝才甘心吗!”
“祖母我……”
“哼,有些人是想侯爷嫡脉断绝好上位是吗?真是可笑啊,只要老身我还没死就别想做梦,更何况就算老身我死了,嫡还是嫡,庶永远是庶!”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老夫人的话铿锵有力,然而简单几句话她却把整件事定性为孙子显意图庶子害嫡以此上位,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嫡庶之间本身就有着天差地别的待遇,正如妻与妾一样,宠妾灭妻从来都被世人所不容,而庶子想要谋害嫡支取代嫡子的地位更是天理难容。
在场可都是些官兵,一时间众人看向孙子显的眼神都变了,有迟疑的,也有了然的,恍然大悟的,也有选择观望的,要知道无论是孙子显的父亲还是孙子显,若非老侯爷的关系,他们未必能进都督府,更别说达到现在的高度,此时他和孙大勇的威信都受到了严重的质疑。
孙子显只觉得胸口郁积,一股怒火夹杂着屈辱让他恨不得上前打死这个老太婆,这根本就是空口白牙的污蔑。
“祖母你又何必污蔑我,”孙子显咬牙切齿,“若是世子在侯府我们一看便知,若是世子不在他就是罪人,他就是我们孙家的罪人,到时候连累侯府连累祖父,甚至整个苏城百姓都要被他害死,如此祖母还要包庇他吗?
“若是事实证明我错了,世子就在侯府,到时祖母要怪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二言。”
“荒谬!老身岂知你安了什么心?你带着这么多人来逼迫与我,逼迫世子,难道不是不安好心吗?若今日让你得逞,侯府的威严何在?你让我这张老脸以后往那儿搁?”
老夫人半点不退让,向来不管是的闻婉儿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势,“母亲,我看有的人是欲加之罪,想要以此方式逼死柏儿。”
婆媳两人一唱一和,那笃定又愤怒的眼神多少让人群中的罗岩有些慌了,再加上老夫人刚刚的言语,罗岩更是控制不住的怀疑起来。
难不成真是他们搞错了,世子当真就在侯府?可如今州府也参与进来,州府的官差都在这里,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已经得罪了,眼下根本就收不了场了。
却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从众多都尉府军背后响起,“老夫人莫气,依本将看来,只要见到世子,一切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众人顺着声音看下去,就见一众官兵缓缓让开一条道,接着就见都尉府右都督唐孝杰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道身影,胡岸目光一颤,那人不正是他们翻遍苏城也没有找到的李显舟吗?
“孝杰见过老夫人,夫人。”
唐孝杰直直对上老夫人的视线,“老夫人,此事关系重大,这绝不紧紧是侯府的事,更事关整个苏城,您也知道如今匡义军余孽卷土重来,若世子当真做出出格之事传到京城,只怕整个西南都要因此而陷入不义。”
“老夫人深明大义,想来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要确认世子就在侯府,本将自然带领众将士们在侯府门前给老夫人和世子磕头谢罪。”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包括老夫人和闻婉儿。
堂堂都尉府的都督都这么说了,她们若是再推脱,岂不是就真成了心虚胡搅蛮缠吗?
第七十二章 危急时刻
“老夫人, 想想侯府这一大家子,想想侯爷,想想那四十万将士, 你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唐孝杰目光冰冷,气势咄咄逼人, 老夫人虽然比他年长几岁,可唐孝杰毕竟是掌管三千军的一州都尉, 那周身的气质岂是一个后宅老妇人所能比拟的。
然而一想到这段时间孙子柏的变化, 想着他做的每一件事, 他的笑脸他的乖顺,老夫人就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已经改邪归正的孙儿会做出陷侯府于不义的事, 无论如何, 她都想要相信他。
刚好这时候闻婉儿也目光坚定的紧了紧老妇人的手臂, 接着孙子骞和孙子越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老夫人身旁, 他们同样目光坚定的看向下面的人,他们毫无惧色的挡在侯府面前。
老夫人又定了定心神, 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此时闻婉儿已经将唐孝杰的话接了过去。
“助纣为虐?唐将军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早了些, 无凭无据的这就认定了我儿不在侯府是吗?况且就算我儿不在侯府你们又凭什么认定他离开了封地?诸位如此笃定反倒是让我越加怀疑了,如若不是蓄意谋害, 你们为什么会如此笃定?”
“既是蓄意谋害, 我又如何能让你们轻易进了侯府, ”闻婉儿此刻全是大家闺秀才有的镇定沉着, “唐将军, 我倒要问问你了, 你们这般谋害我儿,构陷侯府, 到底有什么目的?”
闻婉儿直接转守为攻,一向温婉淡然的女子忽然变得这么凌厉起来,别说唐孝杰等人招架不住,就是老夫人心里也是诧异不已。
不过经她这么一呵斥,老夫人也再次找回了主动权。
“唐大将军,老身这孙子往日固然混账了一些,但也从未做过多么大逆不道或者天理难容的恶事,他也从未得罪过都尉府与州府的诸位大人,老身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如此害他,正如将军所言,世子离开封地绝不仅仅是侯府的事,更是整个苏城乃至整个西南的事,老身的孙儿既不痴傻老身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孝杰没想到侯府这位传说没什么文化的粗鄙老妇人竟然如此难缠,思路清晰软硬不吃,他有些懊恼的皱眉,而他身旁的孙子显则是明显有些急了,此事万不可功亏一篑,否则这一次万劫不复的就只有他。
“将军,硬闯吧,我祖母向来宠他无底线,不能再拖下去了,万一事情泄露出去,到时候我们都脱不开干系。”
唐孝杰将视线转向李显舟,只见他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什么,但此时也只是惋惜的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老夫人,世子犯错殃及苏城,本将绝不能坐视不管,我不能让整个苏城都因为世子的顽劣而陪葬,今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一探究竟,倘若世子在侯府,本将亲自带领大家磕头谢罪。”
“但倘若世子早已离府,甚至离开封地,本将必然将其捉拿,亲自送往京城请求皇上发落,两位若是深明大义,本将自然求皇上宽慰,世子一人行为绝不牵涉侯府诸位,也不牵涉侯爷,可诸位若是执迷不悟,到时候世子所犯之罪诸位等同!”
“得罪了。”
唐孝杰说完就一扬手,示意身后众人冲进去,所有人顿时举起刀剑长枪对准了侯府众人,缓缓逼近。
侯府众人顿时纷纷变色,不少人已经慌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