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抓过刚刚射来的箭,刺客是冲他来的,只是却也不是为了杀他,这就有意思了。
国师最终不再看苏瑾言一眼,只是回到马车的国师嘴角露出了几分讽刺的笑意,而后,队伍便继续进行了。
五皇子经此一遭更小心翼翼了,所幸之后的一路都很顺利,直到最后顺利将国师送回国师府,而苏瑾言,直到晚上他才从五皇子府上回来。
直到他安然站到孙子柏面前,孙子柏提着的心才算放下,只是看到苏瑾言脖子上那明显的痕迹之后他还是压抑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面色也阴沉可怕。
“瑾言怎么样,可试探出了?”
孙子柏问出口之后,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苏瑾言。
“是他,”苏瑾言阴沉着脸肯定道,“就是国师,母蛊在他身上。”
在他催动蛊虫的那一瞬间他就确定了,国师就是下蛊之人,只是他没想到此人能那么敏锐,身手更是可怕,谁都没想到。
可国师越是强大对他们越是不利,更何况还是国师这样举足轻重的身份,一时间大家面色都很难看。
好半晌才听到孙子柏问,“瑾言,你觉得国师此人如何?”
苏瑾言面色凝重,“深不可测。”
“他与老蛊王给人的感觉很像,可他却比老蛊王危险百倍。”
老蛊王是那种外表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他心思正直之人,老蛊王为人正派且有一颗医者仁心,老蛊王还是南疆的守护神,然而国师给人的感觉恰恰相反,他看起来仙风道骨高不可攀,可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透出的光却无端的叫人毛骨悚然。
毫无疑问,国师的蛊术不会比蛊王和圣子差,否则也不会在二十年前就能成功在闻婉儿身上种下子母蛊了。
然而现在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蛊王本就怀疑此子母蛊与他那个消失了四十年的侄子有关,所以如今最糟糕的情况是,倘若国师就是蛊王那个喜爱各种禁术的侄子,那么孙子柏要解蛊就难于上青天了,那几乎将是不可能的事。
苏瑾言显然是早就想通了这里,所以面色才这般难看,可恨孙子柏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他就是拼了命的学也不可能达到圣子的水平,又谈何去对付那样恐怖的国师呢?
苏瑾言只觉得懊恼至极,在他被国师轻而易举就控制住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懊恼,自责,也恨,倘若再多给他些时间,倘若五年前他没有遭遇那样的变故变成一个废人,倘若他没有荒废那五年,加上一身的武功会不会就能让这件事胜算再大一点点?
“瑾言……”
“圣子,”孙子柏刚开口想要安慰些什么,苏瑾言便看向了圣子,“我们继续吧。”
苏瑾言有些不愿意面对孙子柏,国师带给他的冲击不小,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想放弃,现在根本不是颓废的时候。
孙子柏望着倔强离开的苏瑾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倒是闻淮卿,得知下蛊之人是国师之后,那么整件事情究竟要如何解决就很重要了,毕竟国师关系重大,此事牵涉甚广,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整个大尧都得天翻地覆。
闻淮卿因此面色凝重的将孙子柏叫到了书房,祖孙俩进行了一场真正推心置腹的谈话。
第九十九章 登门道歉
“你打算怎么做?”
闻淮卿面色严肃, “此事已经不是对付一个蛊师这么简单了。”
原本想要对付国师就很难,而现在不仅是对付国师这么简单,关键是国师背后的人, 且更为复杂的是,倘若国师并非皇上的人, 那么这件事皇上很可能不知情,这就意味着有另外的人或者势力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这种可能想想就更可怕了。
是四大世家之一, 亦或者还有别的大家不知道的神秘势力, 总之,任何一种情况都很糟糕, 所以对付国师便意味着要与这些人对上, 偏偏如今大尧又是这样岌岌可危的情况, 皇上的病情也是每况愈下, 种种迹象都显示着山雨欲来,大尧将乱。
闻淮卿一开始就知道, 孙子柏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解蛊的事, 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想的终究还是简单了, 他远远地低估了大尧的糟糕现状。
本来要面对的问题就难于上青天,如今这个问题还被扩大了无数倍, 饶是闻相都觉得头疼绝望。
孙子柏却不急着回答外公的问题, 而是反问道, “外公觉得, 如今的皇室如何?”
闻淮卿没想到孙子柏会这么大胆,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不至于到谈论皇家事就大惊小怪的地步,况且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 他自然也没必要用管教闻家小辈那一套来管教孙子柏,闻淮卿只是略微震惊之后便缓缓沉下了脸,他面色凝重又复杂的摇了摇头。
如何?
糟糕,非常糟糕。
大尧开国已经将近两百年,这期间其实不乏明君,但也不少昏庸无道之人,不过自古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只是大尧近几代君主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是事实,至高无上的位置坐久了仿佛当真他们是天之子了,爱民如子的思想越来越远,倒是骄奢淫、逸这一套一代比一代更严重,年轻一辈或许不知道,先皇就最是昏庸的一个。
一代一代,九子夺嫡的戏码不断的上演着,各种腌€€手段,血腥的,恶毒的,阴狠的……但凡能得到那个位置他们都不择手段,欲望之下谁管你什么天家威严,管什么百姓死活,就是父子亲情,兄弟手足,母子深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随意拿来利用和无情抛弃的,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点都不假。
先皇三十五岁登基,可在位紧紧十年就暴毙了,而先皇在位这十年,骄奢淫逸,随口一句建行宫避暑便劳民伤财,大动干戈,他想去江南游玩,便大兴土木挖水渠,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带给大尧百姓的是如何的千疮百孔,闻淮卿那时候才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可当时他便冒出大逆不道的想法来,只觉大尧在走向末路,李家的江山被这么作下去迟早要完。
可先皇只在位十年就暴毙了,那时的先皇正值壮年,突然暴毙,京城一片混乱,但,皇上站了出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亮出獠牙,以极快的速度收揽世家,而后靠着萧家和温家迅速坐上了龙椅,并且在那之前将前大皇子一家血洗了个干净。
闻淮卿至今任然记得大皇子一家被血洗的那一夜,血流成河,整个京城都弥漫在一股血腥压抑之下,那冲天的气氛笼罩着京城久久不散,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当时闻淮卿就明白了,皇上比起先皇更狠,更冷血,更残暴更无情,他们皇家的人仿佛都天生冷血,没有感情可言,权势意味着一切。
皇上登基几年之后,他那些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或者犯错被罚守陵,或者被贬偏远封地,总之,他的血亲们一个一个都在各种理由之下在他身边慢慢消失,直到他的皇位逐渐稳固,再也没有人能够撼动。
当然,孙岐山的投效给了皇上很大的助力,二十万孙家军驻守西南,孙岐山不仅灭掉了祸乱的匡义军,更守住了大尧的西南边陲线,而更重要的是,他也给了皇上坐稳龙椅的底气,可终究这皇室是烂透了啊,从根上就烂了。
皇上刚刚登基那几年,为了稳固江山倒也做过一些利民利国之事,然而终究亡羊补牢,且也没坚持多久,这些年皇上比之先皇可以说是变本加厉,且随着皇上年老,他的疑心病也是越来越重,即便是闻淮卿每每也总是小心谨慎,指不定哪天闻家就会举家覆灭。
至于这两年,新一代的角逐又开始了,皇子们明争暗斗,那没能活下来的三皇子就是个例子,实际上皇宫里更多的是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能顺利出生都已经算是幸运,今年更甚了,几位争得越发明目张胆了,别说闻淮卿本就不想参与这种权利争斗之中,说句大逆不道的,上一代好歹有个大皇子让大尧有点指望,可这一代的皇子却没一个成器的,都是一群废物,但那些个皇家的恶劣基因他们是一样不少。
闻淮卿因此更加厌烦,仿佛他们在饿狗抢屎,有什么好抢的呢?
当然从小饱读诗书的闻淮卿不可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只是双眼税利的盯着孙子柏道,“你想说什么?”
孙子柏一笑,“我先问外公一个问题啊。”
“你说。”
“如果我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外公不会打我吧?”
闻淮卿的眉头狠狠一跳,总觉得孙子柏说的可能不是简单的大逆不道的话,可能是那种他听了能要他老命的话,于是他立马谨慎道。
“倒也不是非说不可,你可以不说,我不问便是。”
“外公,”孙子柏哭笑不得,不过他立马无赖道,“既然外公已经开了口,作为外孙便无论如何也要为你解答了。”
“大可不必。”
“要的要的。”
……
“你到底说不说?”
几个来回之后闻淮卿刚刚提到嗓子眼的那点子氛围都被他搞没了,闻淮卿有些气急败坏,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见外公不再紧张戒备,似是做好了准备,孙子柏这才收敛神色继续道。
“外公,皇室早就烂透了,从里到外泛着腐臭的味道,早在三十年前李家皇室就烂了,早在三十年前,李家就该亡了。”
虽然知道这小子没好话,可孙子柏一出口还是惊得闻淮卿一口老血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他的脸一瞬间又惊又愕,身体也下意识紧绷,没办法,这种忠君思想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你小子……可真敢说啊。”
孙子柏见他神色缓和才继续道,“事实虽然扎心,但事实就是事实。”
这一次闻淮卿抿着唇没有否认,孙子柏却继续用更大逆不道的语言,将李永裕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摆在闻淮卿面前,其实这些闻淮卿反而比孙子柏更清楚,但孙子柏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给闻淮卿展示。
他给他说百姓们一家几口人一年的收入,说权贵们随便一口漱口水的金贵,他给他说百姓辛苦一年却还是有大半年在饿肚子,说一斤粮食可以养活几个人,说边疆将士如何用干辣椒来抗冻,说什么野菜最有饱腹感,他给他讲野菜团子吃到嘴里是什么味道,讲哪种树皮吃完会拉肚子。
他又讲权贵一个眼神能让多少人死得悄无声息,朝廷的一个决定会让多少百姓几辈子都压得喘不上一口气,他讲一个昏庸的决策者会给整个时代带来怎样严重的影响……
孙子柏讲得很平静,闻淮卿却听得越来越紧绷,直至后来他浑身发凉再也听不下去。
好的天家能庇佑百姓,能成为百姓的天,可恶的天家本身就是百姓最大的苦难来源,他们高高在上,罔顾生死,他们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将他们逼入绝路,死路。
孙子柏却还没说完,如今的皇室就是一坨烂肉,烂到令人作呕,然而导致大尧百姓苦不堪言的却不仅仅是皇室这坨烂肉,还有那些凌驾于大尧之上的世家,他们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轻松掌握着整个大尧的生死,命脉,他们随便一个决定不仅能左右皇室,更能颠覆天下。
他们带给百姓的压迫一点都不比皇室少。
皇室,世家,权贵,还有不少在封地称王称霸的诸侯……孙子柏一个一个的点,听得闻淮卿是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就是大尧的毒瘤,是烂透了的烂肉,大尧的百姓有他们,何其可悲。”
闻淮卿无言,他当然知道,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无力,整个大尧都在腐烂,他区区一个闻淮卿能做什么?拯救大尧?别搞笑了,他能护住自家人,护住一方百姓已经算是不容易。
孙子柏却继续下猛药,“外公,若不想让整个大尧都烂掉,就只能将这些毒瘤全都拔出去了,一点一点的将腐肉全部挖掉,清除干净,否则,大尧迟早尸横遍野,不,用不了太久了,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而遭殃。”
蹭的一下子,闻淮卿惊得站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这个外孙会有这么恐怖远大的志向,小小年纪不仅格局放眼天下,就是他的眼界都远远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当然,最让人震惊的还是他这魄力,这逆天而上的魄力。
这岂止是要逆天啊,这根本就是要屠天了。
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胸腔翻涌,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激动,闻淮卿活了一辈子情绪都没有这么激动过,他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他无意识的凑近孙子柏,而后双眼紧紧盯着他道。
“可是自古改朝换代,哪一次不是惊天动地,你说是为了百姓存亡,可不知你若是如此大动干戈,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只会比他们更多,到时候天下大乱,世家也必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有私兵 ,有看不见的势力遍布天下,你又该如何应对?”
“西南几十万大军卷入混战,到时候天下必然一片大乱,没有什么比战争带来的死亡更恐怖,到时候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瘟疫,灾害,饥荒……那时候百姓又岂能安生?”
闻淮卿步步紧逼,他只怕孙子柏是那野心昭昭之徒,却要打着为天下百姓的旗号,可孙子柏的眼神里却没流露出半分退缩,反而迎着闻淮卿的质问逐渐变得坚定,锐利,直到最后势不可挡。
“外公,若是我可以在乱世来临之前就终止乱世呢?若是我可以不大动干戈就将这一块块腐肉挖掉清除呢?”
“若是如此,外公可愿意助我。”
闻淮卿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他瞳孔颤动,一时间情绪翻涌,脑中震动又复杂,半晌他都没说出来一个字,然而孙子柏的眼神却始终清澈又坚定,那坚定让闻淮卿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许久的沉默之后,孙子柏终于等到了闻淮卿的回答。
当夜,孙子柏在闻淮卿的书房里待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蒙蒙亮孙子柏这才从闻淮卿的书房离开,没有人知道祖孙俩这一夜都说了些什么,两人的神色也并无异常,孙子柏甚至还在离开侯府之前开开心心的与外婆舅母们吃了个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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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百姓近来因为孙世子的事格外热闹,不少世家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这狗东西又作妖,好在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将四大世家都招惹了一遍之后忽然就消停了下来,不少人还以为他是怕了,只怕是被四大世家私下教训的惨了,却不想没两天就传出消息,这个小世子终于有人制得住他了,那就是闻相。
要知道闻相可是百官之首,关键闻相就连四大世家家主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仅凭这一点就知道闻淮卿是个厉害的人,当然,最重要的是,闻相是那孙世子的外公啊。
听说小世子上那相府登门拜访却吃了闭门羹,敲了三次门都被拒之门外,想来这样的惹事精外孙闻相也是瞧不上的,不过这小世子最是脸皮厚,最终还是死皮赖脸的进了相府,这不,最近这几天小世子就安生了嘛。
原来是被外公制住了啊,而且听说闻相还要带着世子到四大世家去赔礼道歉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知道,闻淮卿此人一贯高傲,又洁身自好可谓刀枪不入,他一直与四大世家保持距离拒绝亲近,也不给好脸色,总之是个极难沟通之人。
萧元赫听到此事的时候对此嗤之以鼻,闻淮卿那老东西最是高傲,那朝堂之上哪个不是他们四大世家之人,唯独此人油盐不进,偏偏他又很有才学,皇上估计也是想用他来稍微制衡一下四大世家,因此对他格外宠信,这倒是让此人越发没有自知之明起来。
不过萧元赫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一个丞相而已,给皇上提些无关紧要的建议也无所谓,他想听便听,不想听也完全可以用萧家的人左右朝局,关键是闻相此人势单力薄,他没有丰厚的家族底蕴,只有他那一家子,他也不发展势力,所以单纯就是一个虚职不足为惧。
至于说他要带着那小崽子登门道歉,那更是扯淡,闻淮卿可是出了名的倔驴,他会低头?更何况孙子柏那厮更是个会挑事的,他要是知道怕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所以总结而言,就是那小子又要搞事了,而闻淮卿多半是被他这坏心眼的外孙给诓骗了。
想到这里萧元赫忽的就期待了起来,不管是落在他手里的小世子,还是被耍了的闻淮卿,都让他很是期待呢。
其他几家其实也是相同的想法,只不过萧元赫没想到,闻淮卿竟然真的带着孙子柏来一家一家的登门道歉了,且,谁能想到,第一家竟然是他们萧家。
好家伙,那小子他是真敢啊。
闻相的面子萧元赫还是要给的,于是很快,祖孙俩就被萧家下人领着来到了正堂。
这是孙子柏第一次正式见到四大世家的家主,萧元赫,威严中透着审视,虽然面上对闻相恭敬,可实际上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倨森*晚*整*理傲,那眼底更是透着久居高位的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