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起身去抓他的手。
陆方冶把胳膊往后伸了伸,故意不让我够到。
我把手撑在桌上去捞他的手,就差整个人都趴到他桌子上了。
郭磊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叹为观止:“你俩幼稚不?几岁了?”
到底是谁在幼稚啊!
周围是嬉戏声,追逐声,打闹声。
陆方冶一副犯困的样子,眉眼微垂,脸上的睡意未褪,看起来有些慵懒。
我越看越生气,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
没有用很多力气,但手掌跟脸颊相贴还是发出一声脆响。
打完脸之后我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手给我。”
“……”
陆方冶乖乖把手递过来了。
我捧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手上包着纱布什么也看不到,我捏起纱布的边缘想掀开看看。
陆方冶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在我鼻子上弹了一下:“别闹。”
“啊——”
他力气多大自己心里没数是吗,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力气,我被他弹得鼻子发酸,手里还捧着他的手,就把脸埋到手臂上蹭了蹭。
等鼻子上的酸楚劲儿过去了,我抬起头来,皱着脸看向他:“你真是……”
说话间我在他包着纱布的手上轻轻握了握。
陆方冶好像真的不知道疼,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还在笑。
倒是郭磊在旁边看得直抽气:“姜程,你下手轻点儿。虽然你陆哥皮糙肉厚不怕疼,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真下狠手陆方冶早就笑出不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把陆方冶的手放回桌面上,“我根本就没用力。”
陆方冶嗯了一声。
郭磊又露出那个受不了的表情,拍着桌子说:“你俩在我面前表演妇唱夫随呢?”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我又想起他在裴灿面前胡说八道,说我喜欢陆方冶。
我原本想踢开凳子站起来找他算账,腿刚勾到凳子上目光就跟陆方冶撞到一起。
他是真的没睡醒,一直都是困困的样子,听了郭磊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怎么像个呆子似的。
跟他对视了几秒钟,我突然有点想笑,眼睛都弯起来了,又想起在旁边起哄的郭磊,便抿了抿嘴角把笑意压回去。
拖着郭磊出去打了一顿,我抓着他的头发让他去找裴灿把话说明白。
郭磊的头发很短,抓起来很费劲,但我还是非常努力的把他的头发攥了一些在手里。
郭磊痛得呲牙咧嘴,“别拽了别拽了,我道歉,道歉。”
我冷着脸松开手。
“嘶——”郭磊伸手揉着头皮,小声骂了裴灿一句:“就知道他那张破嘴靠不住,说好的保密呢。”
造谣就算了还想保密,罪加一等,我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少爷,祖宗,别打了。”
郭磊神情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我,“那我问你,你不是喜欢陆哥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你不喜欢他——”郭磊大概是太激动了,声音有些大,被我捂了下嘴之后降低了声音:“你不喜欢他干嘛老用那种表情看他?”
“……”
我差点被气笑了:“我哪种表情了?”
郭磊皱了下眉,“就是那种,那种……”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拖到最后上课铃都响了,我推了他一下:“先回教室吧,放学找裴灿把话说清楚了,我不喜欢男的,不是同性恋。”
我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喜欢男生。
我跟周千俞从小就认识,兴趣爱好完全不同。
他喜欢的我不喜欢,我擅长的他一窍不通。
虽然不怎么能玩到一起去,但他很能够迁就我,所以我们两个倒是一直形影不离。
他偶尔会带我去他家里玩,一开始周妈妈确实很欢迎我,每次我去了都要我在他们家留宿。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去他们家的时候,周妈妈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太自然了。
我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表情,总之不是什么好眼神。
察觉到周妈妈不喜欢我以后我就很少去他们家了,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对我变了态度。
直到一次意外。
这几年我爸很忙,总是在国外不回家。
白天家里有给我上课的老师和负责做饭打扫房子的阿姨,到了晚上整栋房子里除了我之外连个喘气的活物都没有。
有天晚上我口渴了,房间里的饮水机又是空的,只能拿着杯子去客厅接水。
楼梯上太黑,而我又太困了,不小心一脚踩空。
从十几级台阶上摔下来,我当时真的是眼前一黑,疼得快要失去知觉了,家里没有人在,我蜷在地上捂着头缓了很久才爬起来打120。
打完120我又给我爸打了电话,是助理接的,说我爸很忙,让我尽量不要打扰他。
那句“尽量不要打扰”,我不知道是我爸的授意还是助理自作聪明的话,总之从那天以后,我真的很少主动去给我爸打电话。
哪怕后来他要跟陈雪结婚,我也没有打电话过问。
没人知道我去医院了,还是家里的阿姨来做饭,到处找不到我,打我的手机也没人接,她以为我去了周千俞家,就给周千俞打了电话。
周千俞得知我不见了以后就一遍一遍的给我打电话,直到护士接起电话,告诉他我在医院。
“我们正准备联系他的家属呢,”护士站在床边夹着病历本唰唰写了两笔,“你是他的什么人?”
“姐姐,”我手上插着针,躺在床上眼巴巴地问:“是我爸爸打来的电话吗?”
“是你朋友。”
护士在电话里报了医院和病房号,然后把病历本挂在床尾,“你睡一会儿吧,他等会儿就来了。”
我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轻轻地嗯了一声。
护士让我睡一会儿,但是我的头很痛,脚腕也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根本就睡不着。
大概在我盯着天花板看了半个多小时以后,病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了。
是周千俞,他身上还穿着校服,一进门就问我怎么了,跟在后面的护士提醒他说话声音小一点儿。
“我的头撞到地上了,”有人来看我了,我眼睛一酸,带着鼻音说:“好痛啊。”
周千俞走过来,想摸摸我的头,又听到我说头疼不敢下手,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当时我才上初中,周千俞高三,正是学习很紧张的时候,说起来我们也挺久没见面了。
我一边揉眼睛一边问他怎么从学校出来的。
“我跟老师请假了。”
他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我输液的右手,“这么冰。”
我越揉眼睛越酸,不想说话,就哼哼两声表示回应。
护士用圆珠笔敲了敲床头,问周千俞:“能联系到其他家人吗,颅内淤血,脚腕也折了,晚上得有人陪床。”
“我来就可以了。”周千俞看了她一眼,安抚地冲我一笑。
“你……”
护士还想说什么,周千俞起身示意她出去说话。
不用猜我都能知道他跟护士说的是什么。
从小就没了妈,爸爸常年不在家,家里根本没有人会管我,除了他以外,没人会照顾我。
跟护士聊了一会儿,周千俞拿着一个橘子过来,问我想不想吃橘子。
我闭着眼闹脾气,故意说:“你回去吧,我可以让我爸找护工。”
“没事,你不是不喜欢陌生人吗。”
周千俞拿橘子在我脸上碰了碰,“我已经让我妈给学校请假了,我在这儿陪你。”
我确实想让他陪着我,闻言扁了扁嘴,让他剥橘子给我吃。
周千俞给我爸打了电话,跟他保证会好好照顾我。
我爸依然不太放心,到底是找来了护工。
我受了伤心情不好,在医院发脾气,把装着热粥的餐盒砸到地上,让护工不要碰我。
与其说是对护工发脾气,不如说是我在宣泄对我爸的不满。
护工被我砸东西砸怕了,他不想接这个工作,最后还是来周千俞照顾我。
照顾了没有两天,周千俞的妈妈来了。
那天他们在走廊吵架,很多人都听到了。
“为什么非要你照顾”、“说了多少次离他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缠着你”。
类似的话不断往耳朵里面钻,周千俞压低声音让她别说了,周妈妈不听,还掏出手机来要给我爸打电话。
周千俞大概是从房门的玻璃往房间看了几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个期间我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装睡。
虽然当时不太懂周妈妈话里的意思,但这也足够让人难堪了。
不知道她打电话跟我爸说了什么,我爸抽空从国外飞回来看了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