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哥哥死了啊!”萧君泽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还要做饭?”
“公子,可是,”许琛被问住,有些委屈,又有些无措,他端着盘子,手指发白,泪水滚落,嘶声问道,“可是这是鸡啊,那么贵重,还放了盐,怎么、怎么能不吃呢?”
一时间,萧君泽忘记了呼吸,一种难言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那是这个世界,最真实,又最残酷的模样。
第22章 好玩啊
许琛也没有悲伤多久,他回答了小公子的提问,便把鸡肉拿去烤制——这是小公子教他的厨艺。
但是他烤好后,小公子却只是凝视着那餐盘半晌,才说今天不想吃,并且将那只鸡赏给了他。
许琛没有多想,飞快将那鸡肉啃光,这才又回去灵前,准备送他哥哥最后一程。
次日,村民们有的用草席,有的直接挖一个坑,将去世的亲人埋葬,许琛从村中一位老人那里买到他给自己准备的一口薄棺,把兄长下葬了。
池慕鱼因为年纪小,是夭折的孩子,在村人眼里,这样的孩子是不吉利的,她父母在河滩边挖个坑,将她浅浅葬了,想让流水带走她,再也不要回他们家。
萧君泽全程看着,没有阻止,没有说话。
他沉默,眸光带着晦暗与冰冷,像是在审视这个世界。
……
一场灾难过去,村人似乎只用了一天,便恢复了平静。
他们一如往常地早起,抄纸打浆、做饭生火,相互见面后还聊起了昨天的神迹,在他们口中,小公子只是在城墙上挥挥手,便天降霹雳,让那些贼人全数送了性命。
他们眉目间带着兴奋,若不是魏知善阻止,说不得便要过来跪拜上香了。
死亡和失去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应对起来,都是那么的从容。
萧君泽站在小院的围栏里,凝视着那明净蔚蓝的天空,不发一语。
青蚨站在他身后,像一个随身的挂件,毫无存在感。
萧君泽回头看了青蚨一眼,问道:“青蚨,你怕死吗?”
青蚨摇头:“公子,青蚨见过世面,知晓无论皇城之中,还是这荒山野外,生死之事,皆无定数,也不必惧怕。”
他看过的太子萧长懋是怎么去害死兄弟,看过堂祖父如潮水一样,崛起又退去,看过江南人头滚滚,也看过兄弟亲族是怎么样被凌迟处死,而那时的他因为没高过车轮,被饶过性命,然后又在一刀之下,成为刑余之人,这样的人生已然无望,因此,他不关心小公子的变化,也不关心未来如何。
死这件事,无论是庶民还是世族,在这世道都太寻常了,谁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道会怎样死去,所以,随便吧。
萧君泽平静道:“是啊,生死皆无定数。”
他目光闪烁,重新审视着这个世界。
-
夜里,灯火如豆。
许琛、青蚨、魏知善都坐在对面,三人面面相觑,都催促着其它人快些找个话题。
而萧君泽则拿出自己先前写了快半个月的手稿,坐在床边,一张又一张,放入火盆。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小公子,他们都压力很大。
“昨天的事,很讨厌,”他头也不抬地道,“我讨厌这个世道。”
魏知善立刻劝慰道:“公子,您再长大些,就习惯了。”
“那可太难了,我性子固执的紧。”萧君泽懒懒道,“我想做件大事。”
许琛则点头道:“愿助殿下功成!”
青蚨点头:“请殿下吩咐。”
魏知善微微挑眉,等对方下一句话。
萧君泽看着许琛,轻声道:“你还信我?”
许琛怔了一下,反问道:“跟随你是我兄弟二人自己选的,再者,您给我大兄报仇,我这命便是您的,为何不信?”
萧君泽看向青蚨:“或许会死。”
青蚨矜持地点头:“请殿下吩咐。”
萧君泽于是又看向魏知善:“帮我,会有成千上万的病人,剥不完的蒜,用不完的青霉,还有徒弟。”
魏知善微笑道:“您要我怎么做?”
萧君泽把最后一张图纸烧完,淡定道:“北人南下,必然多生疾,无论哪次南下,鲜卑权贵,都会死上许多人,若我们能献上神药,必然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
魏知善有异议:“咱们的研究离经叛道,而且只以医术献媚于上,怕是就要成日奔波于权贵之间了。”
就是没有时间再去做实验了。
萧君泽微微摇头:“入朝廷只是第一步,咱们这个小村,只要是野村,便永无宁日,可入朝廷户籍,又会有税收、徭役、摊派、淮南之地,极难立足。”
“魏国皇帝拓拔宏,自继位以来,全力汉化,改衣冠,定雅言,咱们的任务,便是要成为他麾下能臣,到时,你想要多少人,便有多少人。”萧君泽道。
“公子,你倒是很有把握啊。”魏知善轻笑道。
“所以呢?”萧君泽轻声道,“你是要在这方寸之地,守着一两具尸体、数百个村民来研究医道,还是与我大干一场,以北朝为躯,治上一场呢?”
魏知善眸光闪动,微笑道:“公子啊,我治死的人,可比治活的人多得多呢。”
“没准备让它活。”萧君泽淡然道,“观察死亡,能让你获得更多,不是么?”
魏知善笑道:“善,愿为公子驱策!”
-
深夜,坞堡回廊之上,少年眸光如水,清澈宁静,凝视远方。
穿越之前,萧君泽是一个P社游戏玩家。
这个以国家意志做为主角的战略游戏里,他们无恶不作。用中子灭杀毁灭星球来降低失业率、会把自己领地的税收到95%,并且疑惑为什么收这么高的税,他们还有钱造反?在游戏里做的事情远比最终BOSS的三大天灾更为邪恶,于是被称为第四天灾。
所以,哪怕穿越了那么久,他也一直没有真实感,只是把这当作一个游戏,自称是旁观者,高高在上地批判着这个世界。
他了解历史,自觉得懂得天下大势、生产力、能将天下做为棋盘,开一局新的战略游戏。
他甚至还思考着走什么种田线路最好玩,能最快光复天下,万万不能像游戏中那样乱来,毕竟这些人都是性命。
但这一次,当那温热的血液流淌在泥地上,当亲生兄弟都对生死那样漠视。他这才明白那个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绝不仅仅只是杀得人头滚滚,朝不保夕。
这里的生灵,甚至于已经失去了对生命的最基本的敬畏。
更坏的是,这样恐怖的时代,还要持续百余年,民族熔炉的血与火,重铸出全新的时代。
全新的时代……
全新的……
萧君泽冷笑一声。
一百年后的世界,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有办法更坏了。
那我怎么操作,又有什么关系?
必须有人,为击碎他的幻想付出代价!
北魏如今正在汉化,拓拔宏疯狂开历史倒车,将本来正常晋升的军功制,改成按门第当官的九品中正制,把本来已经缓和的民族矛盾严重激化,国家迅速被世家掌握,于是不到三十年,北魏在鲜卑的叛乱中轰然崩塌,自此皇帝换得比南齐还勤快。
后来鲜卑掌权,北方汉人水深火热,许多甚至被迫鲜卑化,比如普六茹坚、大野渊,若不是杨坚篡位后及时恢复汉姓,李世民也是要叫大野世民的。
何必这么来来回回呢?
他要去加一把火。
让这个王朝,提前完成属于它的天命。
他要让新国的旭日从旧国的灰烬中升起,结束这个让他厌恶的世界。
这世界不会饶过我,但我也不会饶过这世界。
少年静立栏边,期盼重新爬上他眼眸。
肯定,会很有趣,很好玩。
第23章 多种用法
虽然创业未半而中道受挫,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至少萧君泽觉得自己更积极了,精神都先前振奋好多。
是时候全力以赴了,既然决定和这个世界玩玩,就万万不能让这个世界给玩了。
萧君泽决定搞一波大的,那就不能从头开始奋发。
“从头玩,速度太慢了,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原始积累。”他对着自己团队成员,斩钉截铁地道。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魏知善额了一声,委婉地提醒:“小神仙啊,还请说点我等凡人能听明白的话!”
“简单说,我能不用临海王的身份去北魏。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南国皇室。”萧君泽道,“北方汉人正在做大事,我用原本身份,便赶不上这波大势。”
许琛听不太懂,魏知善便直接问道:“北方汉人,是准备做什么大势?”
萧君泽直接道:“窃国!”
顿时,面前三人面露惊色,许琛更是直接道:“难道北方又要出一位冉天王,篡位杀胡?”
萧君泽摇头:“冉闵之路,走不通,当年冉闵窃取后赵权柄,下杀胡令,羯赵数十万一夕覆灭,如今北方鲜卑之众,断然不会让汉臣为君。”
许琛遗憾地坐回去。
于是萧君泽继续给他们分析魏国的情况,这三人将来都会是他的重要助手,有必要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两晋之时,北方酷寒,中原汉室衣冠南渡,留在北方汉族在诸胡铁蹄下苦苦支撑,而到百年前,北魏开国之时,春风又渡,北方天气转暖。”
简单说,天气冷时,干旱频发,北方粮食产量大减,中原人口锐减,没有能力抵抗诸胡,但等到气温上升,粮食产量渐渐恢复,华夏文明便立刻展现出了自己的先进性,给了北魏一点小小的生育震撼!
等北魏开国五十年后,汉人立刻抓住了这还算稳定的北方环境,恢复人口,三代人下来,北方人口中,汉人已经是绝对的主力,碾压所有胡人,汉人中的权贵门阀,也自然而然地开始参与到争夺国家权力的角逐之中。
听完这些,魏知善若有所思,她也是出身大族,不由问道:“五十年前,司徒崔浩本来已经准备在北魏‘齐整人伦,分明姓族’,重建汉室门阀,但当时魏帝以‘崔浩擅自撰写太祖国史’为由,毫不犹豫将崔浩为首的汉人高官斩尽杀绝,清河崔氏同族无论远近,包括其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连坐灭族。就是因为此由吗?”
“正是如此,当时北方汉人在魏国朝廷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萧君泽微笑道,“但他们杀不绝汉人,不过三十年时间,利用北魏内斗,汉臣依附文明太后,建立三长制,编户齐民,将汉人完全纳入了北魏,成为了拓拔鲜卑治下最大的势力,自此,攻守之势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