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心急,必然会有安排,你也不会如此快来寻我,”萧君泽轻笑道:“太子不是个雅量大度之人,高夫人这些年礼佛虔诚,怕是早就担心你今后之事了,若是有机会让你受皇后庇护,她又岂会心急?”
拓拔恪听明白了这话隐含的之意,顿时怒道:“你这是要我以母亲之命,来换将来荣华?”
北魏有子贵母死的制度,如果皇后支持他上位,母亲必死无疑。
“我怎么能要你做事?”萧君泽摇头道,“这本就是你要做的选择,二殿下,你好好想想,再来寻我。”
拓拔恪额头见汗,看着这少年,唇色苍白,抖动数息后,头也不回地跑掉。
萧君泽轻笑一声。
他不知道孝文帝会不会如历史那般在四年后死,但提前下子,将来做事之时,才会更容易。
冯家既然已经把他当成了敌人,那给他们添点麻烦,也是应该的吧?
那位太子用不了一年就会被废……
必然会有大量鲜卑贵族牵连,到时,平城这里,肯定会有一个权力空虚之时。
他需要提前准备,在这个空隙里,储备一点力量。
这时,青蚨缓缓走了进来:“公子,有一位斛律部族的少主,想要求见你。”
萧君泽撑着头,懒懒道:“怎么只有一位,我不是让你把有羊毛贩卖的部族全请来么?”
“这位少主,带着属下,将其它族人,挡住了。”
“什么?”萧君泽皱眉。
“他很能打仗,”青蚨低声道,“身边十几个骑士,在他手里,像是几百个一般,对面有上百人,轻易让他轰走了。”
萧君泽瞬间不喜:“岂有此理,带我会会他!”
他这是招标,不是比武招亲!
哪里来的蠢货,敢动他的场子?
第48章 万事具备
萧君泽去到正院外时,便见一名十岁不到少年正穿着皮甲,背负弓箭,看到萧君泽出来后,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
这少年,正是上次被他问过的阿六敦,他一脸恭敬地道:“冯公子……”
“我不姓冯!”萧君泽打断他。
少年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小声道:“那,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公子就行,”萧君泽懒得和他套近乎,果断道,“你给我添了很大麻烦,我请诸族过来,是要收购你们的羊毛,你赶走了其他人,我得不到足够羊毛,是会问罪你父亲,其中轻重,你知晓么?”
阿六敦张了张口,额头瞬间就有了一些汗珠,他脑子急转,终于道:“知晓,我族有三万羊群,能给你羊毛,只要你愿意把这个换给我们……”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兽皮,里边正包裹着一块方糖,糖的一角被切下了一小块,显得有些松散。
萧君泽看了他数息,摇头道:“不够。”
阿六敦有些急道:“真的,我没有骗你……”
萧君泽摇头道:“我信你未说谎,但是不够。”
“三万只羊都不够?”阿六敦难以想象。
“一只羊能产毛不到三斤,三万斤羊毛经过梳洗、去脂,晾干后要除去短毛,能得两斤,一匹十丈长的羊毛卷,要耗费五十斤以上的粗羊毛,也不过是六百匹罢了。”萧君泽冷淡地道,“六百匹羊毛卷,连三公级的高官都分不够,又怎么应付全国的市场?”
阿六敦被对方这飞快的计算能力和巨大的产量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六、六百匹布,够我们部族用上一年了……”
“所以你们部族太小了,吃不下我这宗交易,”萧君泽轻叹一声,仗着大一岁的一点身高优势,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发现他头上全是油后,用绝佳的控制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找东西擦手,然后用力地道,“回头让你父亲将这些部族再找来,同时带上自家牧养的好羊,让我挑选,这事,我便不追究了,明白么?”
阿六敦顿时自惭形秽,小声道:“明白了,这次是我鲁莽,这便回去向阿父禀明。”
萧君泽挥手,让这少年带着他的部众离开。
看少年走了,这才走到院里池塘边,扯了一边岸边的狗尾巴草,用力搓手。
啊啊!这孩子头怎么这么油啊,从小都没洗过吗?摸一下都黏糊糊。
青蚨在一边递过一张手帕:“我还以为,公子要给他几分颜色呢。”
“我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萧君泽撇撇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招便是,羊毛纺织以后会是咱们的主业,以后还要倚仗这些供货商,自然需要多用些心思。”
青蚨疑惑道:“那公子为何不拉拢平城这些勋贵加入呢,就奴所知,他们的草场,更加广阔。”
萧君泽微微摇头:“他们势力太大了,纺织之利,百倍钢铁,到时咱们反而会被踢开,不如拉拢草原部族,让他们尝到甜头,也好建立人脉。”
到时,再被北魏勋贵们抢走时,他们才会痛,敌视便自然而生。
历史上,鲜卑王族、勋贵在九品中正制汉化后,飞快腐化了,不但汉族各地起事不断,自家基本盘的鲜卑族地更是直接一波大的,把北魏的根子刨掉了。
汉化可是有代价的,两个文明交流时,更多的会是冲突。
孝文帝既然对此很有信心,他当然也可以利用一下。
青蚨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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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阿六敦的父亲,在听说儿子在北魏权贵那听来的话后,顿时眼睛一亮。
羊毛在草原可太常见了,但羊毛有脂,根本纺不成线,所以,在草原上是压平后,戳成毛毡,用来搭建帐篷、或者送到平城,给这里权贵之家做为帘帐,可如今听这位公子所言,是有法子将羊毛纺成布卷……
他立刻联络了他们朔州的其它几位敕勒族头部大人,准备把这消息捂住,让那位公子全从他们这里购买羊毛。
敕勒族许多本是在关外生活,但大魏建国后,先后九次攻掠草原,七十多万的族人都成了俘虏,被安置在平城周围的草场中,虽然他们斛律氏等部及时投降内附魏国,未受太大损失,却也要按朝廷要求,每年进贡。
他们这些氏族首领日子还能过得尚可,但底层部族,每年要交出大量马匹、牛羊,生活极其窘迫,实在过不下去时,还要组织族人去草原上猎狼,获些皮毛肉食补贴族人,他儿子阿六敦年纪虽小,却有极强的捕猎天赋,小小年纪就能指挥着族人猎狼,且多有收获。
不过斛律大那瑰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儿子,这次能钓鱼,能找到这样的机会,他暗下决定,以后送到平城的羊,绝对不能让它们身上带着一根毛离开!
……
洗羊毛最好用的,当然是纯碱,也就是碳酸纳溶液,但在没有这东西的情况下,用碳酸钙也就是生石灰水代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洗出来没有纯碱那么好而已。
洗好的羊毛可以用滚筒刷刷成细软的毛条,用来纺线,然后织成羊毛卷,或者直接用来毛线来织衣服——话说这种潮流还是某柒带火的呢。
萧君泽没有去改进羊毛织机——那玩意太耗费时间了,他最近事情太多,直接把羊毛线用经纬织成,收边,略做缝合,就是一件斗篷啊,柔软且不刺人,在草原上,有这么好用的斗篷,要什么自行车!
萧君泽拿起一匹染成葡萄紫色的羊毛卷,用后世的眼光看,这玩意十分粗劣,如果上剪刀,很容易滑线,但当他把这东西递给敕勒族的十二位氏族族长后,他们目光满满都是迷恋,纷纷聚到一起,用脸贴,用手揉,用鼻闻……
他们生来与牛羊为伍,这东西是不是羊毛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而其中的潜力有多大,也是想想就觉得激动。
萧君泽给了一刻钟,让他们平复心情,然后,便微笑道:“既然诸位都不再怀疑,不如,便让我等聊聊,如何支付吧。”
“不知公子,这一斤羊毛,作价几何?”
萧君泽微笑依然完美,他如今身上并没有钱,但问题不大:“如今市井少钱,我这有两种换法,一种是按米价,一石粟米换两百斤羊毛。亦可以铁锅、铠甲来换,但如此,所需数量,便要再作商议,且要明岁才能拿到货物……”
对面的十二位氏族族长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我等要铁锅、铠甲!”
羊毛对他们来说什么太大用处,部族里有的是用了几十年的毛毡,但铁锅却是必须要的东西,能换就是大赚,等一年也没关系!
斛律大那瑰做为族长,更是直接了当道:“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多备些铁锅、铠甲,明岁我等再送羊毛时,一起结账便是。”
“如此甚好。”萧君泽非常满意,在后世,扣供应商一年的货款那要被骂成狗的,但他准备再砍一下价,于是准备要求卖方再加一个包邮,“还需要有人将财物护送至洛阳……”
“我等说到做到,您要不嫌弃,我可将我儿送到洛阳,给您差遣。”斛律大那瑰毫不犹豫地道。
萧君泽微笑道:“如此,大善。那么,我们再谈谈多少羊毛换一口铁锅。”
……
于是,在一个时辰后。
敕勒族的供应商们满意离开,走的时候还唱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敕勒民歌,似乎准备回去载歌载舞,庆祝一番。
萧君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感觉像是看到一群野羊正欢快地回草原,准备给自己增足肥后,再回到他身边。
“这生活,真是快乐啊。”他忍不住感慨。
青蚨和许琛这两个内外管家,在一边谦卑低下头,不敢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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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确定得差不多后,太子对冯熙大人的追封也已经完成,虽然已经极力拖延,但这时孝文帝已经从山东的孔庙回到了洛阳,正以每天一封加急信的速度,要太子快点滚回洛阳。
而冯诞更是被孝文帝点名的重点,萧君泽甚至在有一次皇帝赐的东西里,看到半个玉佩、一只大雁等充满着空闺怨念的东西。
二皇子拓拔恪没有再来找过他,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办法,终于又把母亲的名字,加进了南迁的名单里,每天还跟着母亲研习佛法,带着他那个同母还不识字的幼弟,整天待在马车里,基本不出来。
六月底,平城迁都,人数众多,有官兵开路,浩浩荡荡,带着百年积蓄的财富,从大同,到晋阳城,越过井径,翻越太行山,便可以从平坦的华北平原一路向南,到达洛阳。
这一路倒没什么波折,唯一让萧君泽不满意的事情,就是他明明给冯诞升级了马车配置,他却把自家马车让给了太子,自己跑过来和他挤一辆马车。
萧君泽对这种行为是非常厌恶,一路都没给他好脸色看,更不许他蹭自己的零食和咸菜。
炸牛奶、小鱼干、奶糖、五香肉干、甜酒酿小圆子……一个都不许吃,也不许青蚨多作一份,让他深刻体会到君泽生气后的持续时间有多长。
“到洛阳你可不能如此任性了,”冯诞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也非心怀广阔,你收敛着些,否则,他会想着法子教训你。”
“让他来,”萧君泽不屑道,“他要真惹我,我能让他忙到连单独见你时间都扯不出来!”
冯诞一时失语,但想到君泽还是个孩子,不能多计较,便准备回头多去劝劝陛下,对君泽多忍让着些。
于是,他岔开话题:“对了,如今金墉宫修建完毕,陛下于洛阳设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你要建一匠作之学,可需要与这诸学府同建?”
萧君泽摇头:“当然不能修在一起,我又不教儒学,你帮我寻些擅长数术之人,我需要教授他们些学识。”
“你这两月,已著好书了?”
“是啊,太忙了,”萧君泽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稿,“回头还要让人去印。”
冯诞好奇地拿过书稿,看开头,名为《数学的原理与应用》,一时好奇,便翻看起来。
但,翻看了几页之后,他额头渐渐生出汗水来,果断放下,擦了擦额头,将脑子里的东西忘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评价道:“此书甚难。”
“那当然。”萧君泽笑了笑,小心地将书稿收起。
这可是人类进入下一个时代的钥匙,也是后世学生从小到大所有哀嚎、扭曲、尖叫、蠕动、疯狂的源头啊!
第49章 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