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就说那天许时悬之后怎么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原来居然是这样!他当时还觉得许时悬阴晴不定来着。
程愿念及此,有些发蒙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他抬手捂了一把脸,心绪相当复杂,他之前到底对许时悬造了多少孽啊。
现在抢救一下还来得及吗?
可程愿调出许时悬的社交软件,却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便又想,要不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程愿为此纠结了一晚上,当晚做梦都梦见许时悬在他耳边恶魔低语。
以至于程愿第二天去蓝成时,精神都不怎么好,马云山还颇有些担忧地问他是不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
程愿一笑,回说有压力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他。
总之最后他决定暂且先把这事放在一旁,专心地处理起了蓝成的事。
清阅审计组一共在蓝成待了三天,这期间不断审查出各种新的问题,用一句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
而这几天程愿驻扎在顶楼新开辟出来的办公室,也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全都是蓝成的小股东或中高层。
无一不是愁容满面地进,痛哭流涕地出,他们都表示愿意补齐曾经捞过的油水,只求程愿给他们一条活路,不要把他们送进去。
但无论如何,他们在蓝成是不可能继续待下去了。
于是短短几天,蓝成总部就进行了一次抽钉拔锲的大换血,总部一时人心惶惶,可大家最终却不得不折服于程愿干脆利落的雷霆手段。
只不过令程愿稍感意外的是,他还真没查出贾秀成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但没查到却不代表不存在,尤其清阅审计组的人在审查完毕退出蓝成时,负责的组长还提醒程愿,说他们公司极有可能存在两套账本。
不翼而飞的那一套里有着对谁不利的信息,这自然不言而喻。
而审查组的人离开之后,几天不见的贾秀成才终于重新出现在了蓝成。
只不过这次贾秀成好像是在这几天里彻底做好了心理准备,再不像之前那样一副时刻在暴怒边缘、恨不得将程愿啖其血肉的神色,看起来已经是和善又慈蔼了。
他甚至是笑着对程愿说:“这几天查账累坏了吧?现在事情结束了,走,跟爸爸回家吃饭,今天是你虹姨亲自下厨,你弟弟还特意替你收拾了房间,就等着你回去呢。”
程愿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哟,大家都这么厚颜无耻呢。”
第28章
所以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
程愿此刻算是彻底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谛,相比之下,他可实在太正常了。
但眼下程愿正好没什么事,管他是鸿门宴还是假玄虚,他都不吝啬去看一场表演的乐子。
再一次跟随贾秀成回到华御湾,果然如他所说,裘虹正在厨房忙碌着。
寻常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贾夫人,如今竟亲自洗手作羹汤。
裘虹一见他来,便穿着围裙笑着迎了出来:“愿愿回来了,来,你先坐着吃水果,菜马上就好。”
裘虹人近中年,但是很温柔优雅的形象,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好像想要所有人都和乐融融,她也始终在不动声色地维持着这一触即裂的平衡。
程愿对她的看法很复杂,是的,是看法,还远称不上感情。
他幼时在贾家待的那两年,裘虹对他和贾银落确实很好,那时他妈妈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裘虹也总是会陪着江如蓝,替她开解心绪哄她开心。
而江如蓝是有些不苟言笑的严肃性格,再加上她是蓝成的一把手,身居高位事务繁杂,身边其实没什么朋友,裘虹是难得和她走得近的人,那时江如蓝待她也很好。
所以如果后来裘虹没有嫁给贾秀成做续弦,程愿说不定真会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喊她一声‘虹姨’。
可她偏偏嫁了,即便说她是为了孩子为了大局甚至是为了江如蓝的身后事,即便众人都理解并赞叹她的牺牲,但程愿还是无法理解。
再嫁给朋友的丈夫?
大概是他思想不够先进吧,程愿只觉得好笑。
只不过他和贾家父子的事跟裘虹没关系,程愿虽无意亲近,却也不欲特意为难她。
程愿看她一眼,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贾银落从楼上下来,裘虹赶紧提声喊道:“落落,哥哥回来了,你不是给哥哥买了礼物吗,快带哥哥去看看。”
程愿一偏头,正和贾银落对上了目光,贾银落扶着楼梯栏杆,闻言竟毫无犹豫地甜声喊道:“哥哥。”
表情真诚语气乖巧,这回看起来也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心不甘情不愿,平常一见到程愿就仿佛无形竖起的尖刺也尽数收了回去,竟当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了。
程愿挑了挑眉,这是父子俩打包去上了演技进修班?
接着他目光一扫,复又看见贾银落手上还贴着纱布,像是受了什么伤,脸上似乎也有点红痕,但已经淡得看不太清了。
贾银落把手往后藏了一下,走近程愿说:“哥哥,跟我上楼去看看吧。”
贾秀成也在一旁笑着催促:“快去吧,你们兄弟俩玩一会儿,待会儿饭好了叫你们。”
程愿看他俩上演这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模样就只想笑,他由衷地赞叹道:“可以,很强,比蚯蚓还能屈能伸。”
可贾银落和贾秀成闻言却都纷纷只像落败的公鸡,对这不客气的评价一声都没吭。
程愿率先提步向楼上走去,贾银落见状,赶紧跟上。
还是原来那个房间,贾银落并没有趁他走后就搬回去,屋里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多了一些可爱的植物和小摆件,让这里看起来更加温馨了一些。
贾银落看程愿扫视一圈,又想笑着去拉他的手臂,但还没碰到,便被程愿一眼看得缩回了手。
贾银落便只能自己先走到衣帽间门口,对程愿说:“哥哥,我给你买了一些衣服,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程愿走过去一看,上次他留下不要的那些衣物被好好地收在一旁,除此之外衣帽间里又多了许多新衣服,春夏秋冬四季都有。
贾银落说:“已经洗过了,可以直接穿的。”
程愿看了一会儿,却忽而回过头问:“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
贾银落眨着眼,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无措:“我、我……”
不过程愿却并非是真的要这个问题的回答,他走进衣帽间,随意拨弄了一下那些质量上乘、价格昂贵的成衣,那些衣物无论哪件,估计都够买百十来件程愿身上的简单白T。
程愿突兀地笑了一下,复又问道:“怎么,以前拿钱讽刺我,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只学会了拐弯抹角?”
其实六年多前,程愿见过贾银落一次,虽然贾银落并没有真正和他碰面,但他确定贾银落一定看见了他。
所以之前程愿初初回来时,才会说贾银落还记得他。
那时程愿的爷爷程树生病重,南城的医疗条件到底不如燕城,程愿便坚持把爷爷转到了燕城。
当时程愿一心扑在爷爷身上,其实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回他妈妈已经不在了的贾家的。
只不过事不凑巧,有一天不知道是贾秀成生了什么病,他们也到了程树生所在的这个医院就诊。
程愿偶然在医院茫茫的人群中见到了他们,只不过他们去了楼上最好的单人病房。
那会儿程愿还不知道这后来的许多事,他的性情也不像如今,是很心软温吞的,他那时便犹豫着想,贾秀成好歹是他生父,那既然撞见了,要不要去看望他一下?
但他还没有做下决定,便有人拿着二十万先来找了他,言辞间还带着轻蔑不屑,说这些钱是自愿赠予他的,让他拿着钱走远点,不要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程愿不笨,自然明白这是贾家人看见他了,大约也了解到了他爷爷住院的情况。
医院重症是个烧钱的地方,程愿又衣着朴素,他们估计是以为程愿没钱,这就想着要回贾家敲竹杠了。
后来程愿也跟着那个人走了一段,果然看见对方最终去向彼时刚十九岁的贾银落汇报情况。
自此程愿便知道,贾银落非常不愿意他再回贾家,不想他对他产生哪怕一点点的威胁。
只不过他们才是一家人,这些话到底是贾银落的意思还是贾秀成的意思,对程愿而言并没有区别。
所以他最终识趣地没有出现在贾家人面前,自此也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然他也没有要那二十万,他和爷爷虽然一直过得节约,但他小时候江如蓝把他找回去时,江如蓝为了感谢程树生对他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情,她是给了程树生一笔钱的。
程树生一直没有自用,只想着给程愿存着,待他以后读书、买房、成家,什么都行。
生病之初程树生也完全没有想过动用这一笔钱来看病。
是程愿无意中发现后,才哭着求程树生说,钱什么时候都可以再存,但爷爷只有一个,万金不换。
只可惜最后,程愿还是失去了万金不换、世上唯一爱他的亲人。
此刻贾银落再度听他提起这个,脸上划过一丝心慌意乱,他也万万没想到,仅过了这么几年,当年怯懦忍让的程愿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仿佛浑身都长出了刺骨棘手的利刃。
贾银落只能装作听不懂,目光诚挚地说:“哥哥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送给你而已,之前是我不懂事,我已经知道错了……”
贾银落说这话时目露胆怯,看起来好像还真是程愿在欺负人了。
不过欺负他又怎么样,这正合他意,他们一家就是要在他面前窝窝囊囊地声吞气忍才好。
程愿觉得这是越来越有趣了。
走出屋时,程愿不禁看了贾银落门锁已被修好的房间一眼,侧脸说了句:“对了,那个王冠我扔了,也不知道是被人捡了、还是废品回收到了垃圾站。”
此话一出,贾银落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皴裂,他极为看重还因此遭受了责难的东西,就被程愿这样轻描淡写地当垃圾扔了。
程愿果然是不惜代价也要故意和他过不去!
贾银落掐了掐掌心,强忍着说:“那本来就该是哥哥的东西,哥哥怎么处置都可以。”
程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唔,知道就好。”
下楼之后,饭菜已经备好,裘虹见到他俩赶紧招呼他们上桌,还笑着问礼物看得怎么样,喜不喜欢,程愿没说话,裘虹便识趣地不再问。
落座时贾秀成原本下意识想坐主位,不过凳子刚一拉开便反应了过来,抬眼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程愿一眼。
程愿见状毫不犹豫,径直在贾秀成替他拉开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餐厅中一时沉默下去。
片刻后,贾秀成和裘虹只得各自在他左右方坐下,贾银落坐得就更远了,活像程愿才是完全掌握话语权的主人。
裘虹试图打破尴尬,笑着举杯说:“咱们一家人今天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来,愿愿,虹姨敬你一杯。”
贾秀成和贾银落也跟着举起酒杯。
可程愿却没有动作,随口敷衍:“不想喝。”
“哈哈,没事没事。”裘虹说,“那吃菜,吃菜。”
程愿还是没有动,偏巧此时,他手机响了一下,程愿拿起来一看,竟是许时悬给他发来的消息。
这几天他忙着在蓝成清理渣滓,没去许氏拿资料继续做软件,也就没怎么联系许时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