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最后洗完毛巾挂回架子,才腾出了手去拿了手机。
然后他盯着雾气朦胧的玻璃门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方向居然是能看清人影晃动的!
而许时悬眼下这个姿势像是倚着墙壁、头微微仰起,程愿几乎都能想象到他侧脸和下颚的线条。
只是他这看起来不太像在洗澡,也没听到水流的声音,那他……在干什么?
他正想开口询问一下,手机那头却猝不及防传来一声低喘。
程愿饶是再迟钝,听到这声音也顷刻反应了过来。
所以他说的自助和放松居然是这样吗!为什么要给他看!
程愿目瞪口呆,一瞬间惊得手机都没拿稳,‘砰’一声掉到了地上,不由传出一阵响动。
偏偏手机是背面着地,那块磨砂玻璃后的虚影还是清清楚楚地映在程愿眼底。
他见许时悬似乎是听到动静微微侧了侧头。
但他却并没有停下来。
这致使程愿根本都不敢去捡这个手机,整个人贴到浴室角落,微张着唇,面红耳赤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
许时悬那把像是溪流划过砂砾的沙哑嗓子带着一些压抑传来,却只是叫了他的名字:“愿愿。”
程愿满脸通红,听到叫喊还是下意识应了:“怎、怎么了?”
可许时悬却没回答他,仿佛叫他一声,也只是为了听到他的回答,至于回答的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
自此之后,江河奔涌、繁花盛开,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时刻攀至了巅峰。
程愿听到许时悬舒适地呼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才终于传来了淋浴的声音。
程愿闻声,亦如释重负,这才敢猫猫祟祟地挪过去捡手机。
可这之后却还是没敢再多看一眼,把手机放一边赶紧去干自己的事去。
等他换完衣服收拾得差不多,许时悬也终于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
许时悬一开始没在镜头里看见人,但他对程愿居然没挂电话的反应已经相当满意。
许时悬白天忍了大半天,眼下那叫一个轻松惬意,过了会儿闲闲开口问道:“人呢?”
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微哑的余韵。
程愿其实一直都把手机放在手边,听到询问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镜。
颊边还泛着没褪干净的粉红。
许时悬笑得更畅快了,他偏还要得寸进尺地提醒一句:“谢谢。”
谢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程愿突然觉得他好坏啊。
他没回答,只垂着眸说:“我要去上班了。”
说完后,他这才抬眸看了许时悬一眼,许时悬穿着洁白的浴袍,湿湿的额发散落下来,正看着他笑。
程愿咬了咬唇,这才继续说:“你……晚安。”
确实不能再继续逗,不然该恼了,许时悬终于做回了人,回道:“嗯,那你早安,出门小心些。“
这话说完,程愿急忙按了挂断。
终于结束了这一场长达八小时的视频通话。
手机都烫了。
但手心和脸颊更烫。
程愿又回浴室去洗了几下冷水脸,狠狠甩着脑袋,试图把刚才看的画面清除出去。
……清除无效,实在是太过硬核洗脑。
但好歹他人不再那么烫,不再感觉随时要烧起来一样。
最终程愿满脸麻木地出了门。
幸而抵达蓝成之后,他便没再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风月之事。
他昨夜罢免贾秀成的事是直接全公司下发的通知,并不是单发给相关知情人。
所以从他一踏进蓝成大楼,从前台开始的每一个人,都按捺不住地朝他看过来,也有很多人看起来想问些什么,是一副副欲言又止的脸面。
纷纷心想,仅仅过了一个周末,公司又要再度变天。
程愿抵达办公室没有多久,马云山便也进来了,彼此没多说什么,但马云山一贯温儒的神色凝重下来。
程愿想了想,到底是说:“马伯伯,尽人事听天命。”
马云山对他笑了一下,只不过始终笑得有些勉强,因为他心里总发慌,总觉得即便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也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没过多久,余年脚步匆忙地跑了进来。
像是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开始落下。
一见他们都在,余年立刻便道:“小程总、马总,出事了,海江区新店发生了恶性事件。”
据余年飞快汇报所说,有顾客在海江区新店的海产品区买到了蓝环章鱼,蓝环章鱼剧毒无比,眼下那位顾客已经住进了ICU。
他的家人幸免于难,但对于蓝成竟然让这种剧毒东西混入食品区这件事怒不可遏,此刻已经扯了横幅在海江区新店门口怒批蓝成连锁谋财害命!
并且这件事几乎是以秒速在网上发酵了起来,除了追讨这件事的人之外,竟还异军突起,有许多不知名的‘网友’借此时机,又‘想起’一些从前有关蓝成连锁的其他负面事迹。
比如什么买到过期商品、上架过三无产品、重复收钱、服务态度不好等等。
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蓝成推到了风口浪尖。
余年说:“在这件事爆出来之前,我们的人没有监测到任何异常,而现在……也公关不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相当明显,这是贾秀成,哦不,应该说是梁家那边,真正出手了。
“先让保安把在海江区闹事的人拉下去。”时机这么巧,这人很难说是不是来当托的,程愿说道,“再叫人查一下蓝环章鱼的事,不论是真是假,总要有个交代。”
待余年领命走后,职业经理团队的几个人全都一起进来了,集体想办法进行这次公关。
程愿也打开了电脑,操作一番之后,事实证明暂时还没有什么内容是他公关不了的。
只不过对方应当人多势众,他删多少造谣帖,对方就连着发多少,并且越演越烈,发帖的同时还附带上了一些所谓的‘证据’,看起来相当具有说服力。
还真有不少围观的路人渐渐相信了这件事。
程愿点开看了一些,微蹙着眉问马云山:“这些事是真的吗?”
马云山也戴着眼镜大致看了一遍,却没有即刻否认,他缓缓说:“有一部分是真的,此前贾秀成管理蓝成时,虽受董事会掣肘,但他权力很大,所以确实时有漏洞发生。”
部分真部分假,那么真真假假便很难辨别了。
这部分真的,会让假的也都变成真的。
而这些事正发酵得沸沸扬扬之际,网上竟还有人突然把矛头明明白白地指向了程愿。
说现在蓝成已被他夺权,可他是个半灌水,根本就不会管理公司,如今出了这种事,他也只会隐匿身形,不像以前老贾总,凡事亲力亲为,蓝成有什么事都是冲在最前线。
如今真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好人没好报啊,明明之前还满心欢喜地迎儿子回家,结果却落了这么个下场,蓝成多年基业迟早要毁在他手里。
总而言之,就是踩程愿捧贾秀成,说贾秀成才该是蓝成名正言顺的主人。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办公室里氛围相当凝滞。
马云山看得都生了气:“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程愿没说什么。
很快余年再次拿着调查报告进来,说中毒的那位顾客确实昨天在海江区新店买了章鱼,但更多的事他们却接触不到了,ICU门口有人看着,他们的人无法进去,对方家属也无意和谈,反正就是要闹到底。
程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跟团队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就此事发个公告,表明蓝成没有推卸责任的态度。
可惜这声明还没带来什么有效反馈,下班之前,新的一则通知再度抵达。
这却是由市监局发来的,说查到蓝成连锁海江区新店没有食品卫生许可证和消防安全合格证,责令立刻关店整改。
“这怎么可能!”马云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前些日子我分明一一查过,每一家分店的手续都是齐全的。”
程愿自回来起,虽不是专业对口,嘴上也说着有心无力不感兴趣,但他上上下下的事真没少干,基本将从前贾秀成经手的东西全都复核了一遍。
没想到还是爆了雷。
程愿记得这海江区新店是才开业不久,之前还在新闻上见过贾秀成和贾银落去剪彩的事。
由此看来,当时他给贾秀成递了刀,贾秀成反手也给他埋了坑。
而既然官方通知已出,这件事短时间内便不可能再有反转。
“关。”程愿当机立断,转而又问道,“那边的货物调完了吗?”
海江区那儿有一个仓库,里面存着不少货,甚至蓝成连锁其他区的分店也有不少都是从海江区调货的。
而今天早上的事一出,程愿便似有所感,立刻就叫人着手去做这件事了。
马云山听后打了个电话询问,很快得到了回复。
“调走了一半。”马云山眉心皱成川字,回答道,“但市监局已经叫人赶了过去,剩下的没办法再动了,他们这次动作这么快,肯定是梁家搞的鬼!”
程愿只点点头说:“没事,有一半也好。”
接下来,大家继续各司其职,有负责舆论的、负责调控的、负责盘查的……程愿还临时出了个文件,废止贾秀成在位期间签署的一切协议。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华灯初上,却没有谁敢放松警惕,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他们的对手,不知道是何等的庞然。
办公室里一片屏声息气,只有键盘按动和纸张翻阅的声音。
临近十点时,程愿刚想说让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马云山却忽然抬头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跟他说:“愿愿,梁易找你。”
程愿的手机不接陌生电话,估计是梁易没打通,才辗转打到了马云山那里。
他那种癫公人设,说不定会一直纠缠。
程愿便接过马云山的手机,进了内间小休息室。
四下骤然安静下来,程愿听到那头推杯换盏的声音,好像已经提前开始了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