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秋去秋来, 叶落无声。
一间整洁的欧式主卧,装潢以浅色为主,简约大气, 透过飘窗能够看到外面雾茫茫的世界, 极低的温度使得水雾凝结,在窗外覆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室内暖气充盈, 冰冷的日光盈满整个房间, 也将床上躺着的人映得没什么血色。
床头的背景墙印着清新雅致的醉玲珑,同色系的软被盖在面色苍白的人身上,细看容颜,却比花更芳丽。
那是张足以令人一眼惊艳的脸,轮廓分明五官精致, 柔丽中带着英气,像是黑夜里的荆棘玫瑰, 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盈盈睁开,左眼下缀着的一颗细小泪痣,更是平添了几分如水般的柔媚。
宋归澜睁开眼的时候, 大脑还是空白的。
雪白的墙顶,简约的满天星吊灯,好陌生……
他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意识逐渐回笼, 撑着床面缓缓坐起来。
身体似乎很久没活动, 他感觉四肢僵硬,不太听自己使唤。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稳重的脚步越靠越近, 他垂着头坐在床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白色军裤包裹住修长的腿。
宋归澜缓缓抬眸, 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突然愣住。
“醒了。”男人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接了杯水,侧坐在床边伸手搂住他肩膀,将水杯递过来,“先喝点水。”
“……”宋归澜喉结轻滚,没有动作,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睡了一年醒过来,连我都不认识了?”白易州搂着他的力度很轻,目光更是温柔,仿佛多用点力都会把人看碎了。
宋归澜微微垂眸,看向他搂着自己的那只手……是条机械臂。
先前种种,如数记起。
“……我没死?”他挡的那一枪,子弹正中心脏,虽然习惯了心脏偶尔的抽痛,但异物嵌入的痛感更加分明……居然没有事吗?
而且……为什么他醒来看到的是白易州?
白易州望着他笑了笑:“我怎么会让你死,虽然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不高兴,但除却立场的不同,我对你还是很看重的。”
“……”宋归澜又愣了片刻,逐渐反应过来,他们两个说的可能不是同一个“死”。
他低头思索,忽然注意到自己及肩的头发。
白易州将水杯放在一旁,伸手抚开他额前的碎发:“要先洗个澡吗,下午我叫人来给你修剪头发?”
宋归澜摸着柔软的发尾,恍惚的点了点头。
进入宽敞的浴室,站在光洁的镜子前,宋归澜和里面的自己面面相觑,心里暗暗一惊。
他……这是他的脸?
片刻的怔愣后,他果断解开衬衫,背对着镜子将衣服拉下来,看到雪白的脊背上一道愈合后仍然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是他以前做副官的时候,为了替白易州挡刀留下来的。
这是他的身体,他自己的!
得到这个答案,宋归澜心里已经说不上震惊了,喜悦和疑惑充斥着脑海。
喜悦的是他没有死,他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疑惑的是他为什么没有死?白易州明明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痛感那么深刻那么真实,他的灵魂甚至脱离了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保持冷静洗完澡,宋归澜穿着白易州拿给他的一套休闲服走出来,头脑已经恢复了清醒。
“为什么?”
白易州坐在沙发上,机械臂搭在旁边,五根冰冷的手指连接大脑,被控制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闻言看向他:“想问什么?”
被温暖的水雾浸染,宋归澜脸上逐渐浮现出血色,更加美艳之余,眼眸微微一眯极富有攻击性:“为什么没杀我。”
白易州敞开手脚坐在沙发上,神态极其自然,俊朗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我说过了,我看重你,不舍得你死,所以手里的枪偏了一点点,避开心脏打中肺部,可没想到你会睡这么久才醒过来。”
宋归澜沉默片刻,眸色更冷:“你会这么好心?留我一条命对你有什么好处?恐怕还有更深的企图吧?”
“聪明,不过我看遍了阴谋算计利益纠葛,觉得那些都索然无味。”
白易州悠然站起来,迈着平缓的步伐走向他,伸手揽住他的腰用力拉进怀里,低头凝视着他漂亮的眼睛,语气轻佻,“我现在的企图只有你。”
宋归澜被他掐着腰搂在怀里,两人体温相叠,白易州身上清淡的花香飘进鼻间,他厌恶的别开脸,一个肘击把人顶开:“滚。”
白易州不退反进,攥着他的手把他扑到床上,低头嗅闻他脖间沐浴露的香味:“你千辛万苦要救的人只想让你死,你的帝国背叛了你,只有我不会放弃你,你也只有我了。”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脖间,宋归澜气血冲头,伸腿往他胯.下踢的同时狠狠一拳挥过去。
白易州翻了个身躲到一旁,眼里划过一抹狂喜:“就喜欢你这股狠劲。”
“神经病。”宋归澜撑着床面站起来,转身去找玄关处,发现门打不开。
白易州又从后面靠过来,把他按在门上,低声笑:“想走?可惜所有人都知道,我一年前亲手处决了身边卧底身份的副官,你现在没有任何身份,觉得自己能去哪?”
宋归澜这才仔细思考他的话。
他眼一闭一睁,怎么就过去一年了?
被这么难堪的桎梏着,他真想找把枪来爆白易州头,可被精神力压制住,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挣扎出来,躲避他的触碰。“你到底想怎样?”
白易州整理着被他蹭乱的军装:“本来想着,你醒来要是能乖一点,我可以让你今后随心所欲的生活,但是现在看来,还是需要管教。”
宋归澜眼神微冷:“你最好收起一些想法,你知道我的性格,别到时候两败俱伤。”
“我当然知道你的性格。”白易州站在那里轻松一笑,“但性格也能改变,比如……先清除掉记忆。”
宋归澜眸中全然没了情绪,脸这么一拉下来,落在白易州眼里简直又冷又媚,犹如一柄软刀抵在心口,瘙痒酥麻。
他对宋归澜不止有喜欢,正如他所说,更多的是看重、和依赖。
曾经作为副官,宋归澜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他会把一切处理得有条不紊,枪来挡枪,刀来挡刀,提意见、出计谋,白易州能到达如今的地位有他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这样一个精明利落,无可挑剔的人,他怎么舍得伤害、怎么肯放开。
更别说还是个能力出众的美人。
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把宋归澜当成简单的下属看待,可能还得回到得知宋归澜是卧底的那一天。
从不敢置信,到愤怒和失望,白易州的心情剧烈变化,最后竟然生出一丝扭曲的喜悦。
十年,宋归澜能不露破绽的潜伏在他身边十年!
多厉害的一个人,如果能全心全意的服从他,留在他身边,甚至……做他的爱人。
第39章
他的目光愈发火热, 眼神专注而痴狂。
宋归澜轻轻打了个哆嗦,有一种被疯子盯上的发怵感。
白易州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说要清除记忆, 就一定会做到……
他眉眼具沉, 冷然道:“那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他此生最讨厌被人操控,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白易州逐渐敛了眼里的狂热, 再次露出温柔的笑:“那你就听话一点, 嗯?”
宋归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白易州轻轻扣住他手腕,宋归澜忍住想甩开的冲动,被他按坐在床边:“打了一年的营养针,别丢失了味觉,我去弄点饭菜来?”
宋归澜抿紧唇, 没有说话。
白易州轻笑一声,自顾自推门离开。
房里只剩宋归澜一个人, 他终于能够放松下来整理这一切。
走到飘窗前,抹开玻璃上因为内外温差形成的水珠,看向飘着晨雾的窗外。
外面是个花园, 种满了雪白飘摇的鬼兰,从上面俯身看,一片花海十分赏心悦目。
这花园他倒是熟悉,所以他现在在白易州家里?
没有想到, 他逃过了秦悦一个月的死亡预期, 却没逃过皇太子。
他当时……甚至没能好好跟邢穆远道个别。
过去一年了,邢穆远在双星帝国过得怎么样, 皇帝是否安然无恙, 皇太子有没有定罪论处,这些他都一无所知。
他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里, 回到邢穆远身边,告诉他自己没事。
至于关心皇帝,只是为了大局考量。
那晚皇太子说的话犹如在耳,现在仔细想来,他却只想笑。
那颗珠子是个狗屁的琉璃游龙珠,不过是皇帝为了证实他有没有叛变,而强加给他的束缚罢了。
把一个亲手培养的人送到敌国,卧底十年,如何才能让他谨记使命,绝不叛变?
一颗平平无奇的珠子,却是远程操控着他的无形巨手,不……应该说那是枚炸.弹来的更贴切。
炸.弹串联锁链,而锁扣则是引爆它的唯一条件。
揣着颗炸.弹,平安无事的活了十年,宋归澜以为这是自己能支撑的极限,却没想到这枚炸.弹还能不爆而令他身亡。
至于为什么皇帝要把一枚微型炸.弹,改造成琉璃游龙珠的外形,估计也是想让宋归澜执行任务的时候,能够被皇太子认出是自己人,从而毫无保留完全信任的等待营救。
说到底,他从头至尾都是那个被算计利用操控至死的傀儡。
宋归澜坐在窗台上,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身下的瓷砖微凉,他感受着那股凉意,似乎想借此平息心里的火。
他出生后沦为弃婴,是皇帝捡到的他,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两条命也够偿还了。
可皇太子欠他的两条命,仅砍断一只手怎么能算罢。
宋归澜平复了会儿心情,下意识伸手抓向脖间,没摸到熟悉的手感。
他低头去看,脖子上空荡荡的,哪里有半点珠子的影子?
宋归澜心里诧异,看到卧室的门打开,白易州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轻轻摆到茶几上:“过来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