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没有道理地移情别恋了。
奚昭然长得很甜,容易让Alpha产生保护欲。他并不总是自作多情,只不过对方表白的脚步跟不上他变心的速度,所以他在高中毕业前,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
而后来他和赵颂的那段恋爱,也源自于一个大乌龙。
时间回到奚昭然的十八岁。
刚上高三那年,杜溪柔告诉他“等你毕了业,就去国外读大学”。
奚昭然没想过去国外,他不想一个人去陌生的环境,但杜溪柔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权利。
“去国外读书不好吗?”
看似是为了他的未来做打算,但在家庭关系中的边缘化让奚昭然变得敏感,他从继父和弟弟将他视为透明人的态度中明白——
十八岁了意味着他不再是未成年人,不再需要父母抚养。
也意味着,他没有家了。
血缘将他和杜溪柔、奚丰毅绑在一起,但他们早就不是一家人。
在离婚后,杜溪柔和自己的初恋结了婚,带着奚昭然去了b市。
初恋也有过离异经历,原因是前妻被查出没有生育能力,他想要个自己的小孩。
在弟弟出生之前,继父对奚昭然还不错,会带他去游乐园,会给他买新衣服。但仅仅过了半年,杜溪柔怀孕了,所有人的重心都转移到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亲戚们讨论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奚昭然在旁边也跟着出主意,但说了几句话,都没有人搭理他。过年的时候,来串门的大人带了几件婴儿服,等到奚昭然打招呼,才“哎呀”一声,说“我把你给忘了”。
那段时间奚昭然遇上了点麻烦,被两个社会混混盯上了,他们每天都在距离学校门口一条街的巷子里蹲守,找他要钱。
奚昭然不肯,他们就搜身,把他的零花钱都抢走。
奚昭然连续两周没钱吃早饭了,他想告诉家长,比起继父,他当然更信任杜溪柔:“妈妈呢?”
“你妈妈在睡觉,不要打扰她。”继父说,“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叔叔,我……”
继父打断他的话:“哦,对了,你妈妈的预产期在下一周,你们学校不是开家长会吗,你给老师说一声,家里没人去得了。”
“好。”奚昭然垂下头,没有再一次开口。
如果不是有一天他被搜身时,阮愿路过将那两个混混打趴下,奚昭然不知道还会被欺负多久。
他和阮愿,也就因此成了朋友。
在弟弟出生之后,继父的父亲母亲也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说是照顾小孩。
奚昭然回家做作业时,家里总是很吵,一会是弟弟的哭叫声,一会是大人们如临大敌,慌乱地哄。
奚昭然不想成为一个外人,只能试图融入进去,凑过去摸了摸婴儿的脸颊:“弟弟好可爱。”
虽然他觉得弟弟皱巴巴的,像猴子,可丑了。
“你洗手了吗?”继父皱眉,“刚出生的小孩免疫力低,要洗了手才能摸。”
他的语气严肃,好像奚昭然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杜溪柔缓和气氛:“昭然,去洗手,再过来抱弟弟。”
“哦。”奚昭然匆匆地去洗手,还特意挤了超量的洗手液。
结果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继父说:“你让他抱可可?他一个小孩,没轻没重的,万一把可可摔了怎么办?”
“昭然怎么说也是可可的哥哥,抱一下怎么了。”
“你有两个孩子你当然觉得没什么,我只有可可一个小孩,考虑得自然要多些。”
奚昭然在卫生间待到他们说完话了才出来,他没抱弟弟,而是躲进了卧室,蒙着被子,委屈地哭。
没有人来敲门问他怎么了。过了一会,家里开饭了。
一顿饭吃了一半,才有人问:“奚昭然呢?跑哪去了?”
奚昭然开始讨厌弟弟。
讨厌他在饭桌上搞破坏,用手去抓鸡腿,弄得脏兮兮的,讨厌他流口水,妈妈却说“昭然,去帮弟弟擦一下嘴巴”,讨厌他动不动就哭,看中了什么就想要得到。
“车、车车!”他想要奚昭然的遥控车,奚昭然不愿给,因为那是阮愿送他的生日礼物。
但妈妈会批评他:“可可只是想要玩一下,昭然,你不能这么小气。”
但那辆遥控车刚交到弟弟手里,弟弟就将它举高,“砰”地一下从空中摔下来。
他兴奋道:“车车坏了!”
奚昭然急着去看遥控车摔成了什么模样,还能不能修复,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没站稳,又开始嚎啕大哭。
奚昭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杜溪柔对他的行为做出了判断:“奚昭然!可可他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够推弟弟!”
他不是故意的吗?不能因为弟弟年龄小,就混淆是非吧?
奚昭然辩解了,但得到的仍然是杜溪柔质疑的眼光。
奚昭然不知道小孩的天性是不是掠夺。弟弟就是很喜欢抢他的东西,包括不限于他的围巾、他的文具、他刚买的面包。
“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这句话他听了无数次。
他讨厌弟弟,却又羡慕弟弟。羡慕弟弟说想去动物园时,能够得到回应。大人们商量着行程,提前在网上买好了门票。
“我也想去!”奚昭然说。
但得到的答复是:“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玩?”
羡慕弟弟去学画画时,杜溪柔和继父会一起送他去少年宫,再一起接他回来。
他想起曾经在舞蹈室的门外,他也能够看到父母的身影。
“崽崽跳得真棒。”
“崽崽今天学到了什么啊?”
但渐渐的,没有人再关心他跳舞疼不疼、累不累,参加舞蹈演出时,下面的观众席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因为妈妈要去弟弟的学校参加亲子运动会。
奚昭然不是没有呐喊过。在妈妈忘了他的生日时,他哭着控诉他们的偏心。
“妈妈,为什么弟弟生日有三层的大蛋糕,我却什么都没有呢?”
他以为他只要将所有的难过说出口,就能够被理解。
他说了好多好多被忽视的瞬间。
但是杜溪柔却失望地说:“奚昭然,你怎么总是和弟弟做比较。”
他被定义成了善妒的孩子。
杜溪柔曾努力争取到他的抚养权,但一次又一次因为他和再婚丈夫争吵,也会向朋友埋怨“要是当初让奚昭然跟着他爸就好了”。
遇上寒暑假,奚昭然会去奚丰毅那边待一段时间。
刚开始奚丰毅是很高兴的,会抽出时间陪奚昭然。
后来也嫌奚昭然打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
奚昭然听见他们打电话——
“这次暑假我们要去国外玩两周,就别把昭然送过来了。”
“把昭然带上一块去呗。”
“小悦不会同意的。”
“怎么,奚昭然不是你儿子?你就听你老婆的话,不管儿子了是不是?”
“他怎么不是我儿子,我没给他生活费吗?杜溪柔!我一个月给五万还少了吗!”
奚昭然有时候想,幸好奚丰毅开了家小公司,能赚钱。继父也是做生意的,不缺吃穿。
如果家里再穷一些,他可能会生活得更加艰难。
在送他出国这一点上,奚丰毅和杜溪柔倒是达成了高度一致的认识。
奚昭然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这个事实,犹豫地问他们他应该学什么专业。
“跳舞啊,除了跳舞你还会别的吗?”
奚昭然有过很多兴趣爱好,但都半途而废。只有跳舞坚持了下来。
原来除了跳舞,他什么也不会啊。
别人家的小孩,出国学管理,学金融,他不需要学这些东西,因为无论是奚丰毅还是杜溪柔,都没有让他回国后回家里公司帮忙的打算。
奚昭然没有出过国,连欧洲有哪些国家都不知道。
他是在网上查资料时,通过系统的推荐无意点入XU的主页的。
吸引奚昭然多看一眼的是XU的文字除了德语,还有中文。
这也是一位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吗?奚昭然往下划拉,XU的动态大多都是旅行的足迹,他走过很多地方。
他看过冰岛的极光,绿色光带与繁星交汇,苍穹之下,迤逦绚烂,天空奇妙像来到了神秘的国度。
他看过玻利维亚的天空之境,天空和大地无缝对接,盐湖望不到边际,只有蓝色和白色,纯净而空灵。
他看过肯尼亚的动物大迁徙,斑马、角马成群结队地出现,猎豹、狮子在草原围猎,天地广袤,大自然狂野,生命是那么有力而自由。
奚昭然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么单调乏味,从学校到家两点一线,每天面对的是考试、作业和排名。
在家里没有存在感,在学校是差生。糟糕透了。
这个世界原来这么精彩,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是应该出去多看一看。
XU发表的图片和短视频给予了他勇气。他着迷一般地翻阅XU的主页,翻到前面,原来XU也有发布一些记录日常的碎片,从那些照片和文字,以及评论区的对话可以推断出XU在柏林读书。
啊。
柏林。
这个城市唤醒了一些带着刺痛的回忆,如果奚丰毅和杜溪柔没有离婚,他早该去过柏林旅游。
他十二岁时没有去成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呢?
博物馆岛是历史和美的讲述者,Babylon电影院放映现场伴奏的默片,爱乐Lunch concert可以边用餐边听音乐,周日超市不开门,规整的建筑上的涂鸦跨越时空的对话,跳蚤市场可以淘到有趣的物品。
他从XU的动态里窥见这座城市的部分面貌,它厚重又阴郁,浪漫又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