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樾下达持枪指令,殷弦月发现自己的通话器不再震动,他微妙地觉得,军情处可能会以无法控制为理由,向路槐开火。
他低头看了眼缰绳,努力地向前趴,把狮鹫脖子上的缰绳解了下来。
殷弦月将缰绳牢牢抓住,那是一根非常粗的麻绳,握紧的时候,手掌心的伤口很疼,但他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地面上,长樾指挥圣教军架起了高射火炮。
殷弦月拍拍狮鹫,说:“把我丢在他脖子上。”
狮鹫扭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诧异,大概是表达,我这一来一回极速奔波好不容易卡住极限时间接住你,让你死里逃生,你现在又要回去那头狼身上?
不是很懂你们人类?
殷弦月只更笃定地向它点头。
狮鹫多少有点无语,但还是这么做了。它飞向路槐,路槐目光如炬,狼趾在水泥地上扣出了坑,一副迎战的样子。
龙池那边将跳楼机安放在空地上,试图阻止长樾的开火指令,另一边又召集其他巫师,接着他看见了朝路槐飞过去的首领狮鹫。龙池差点哭了。
“首领€€€€”龙池撕心裂肺。
殷弦月跳上狼脖子,四米高的巨狼,他只能抓住他的毛。
狮鹫配合他,环绕飞行,把缰绳缠在狼脖子上,接着殷弦月奋力把绳子抛向地上那群豺狼。
殷弦月低头大喊:“狼群!把他往神谕殿拽!”
头狼犹豫了片刻,毕竟巫师团成员也在这里,他最终还是决定帮忙。
殷弦月又从通话器里联络长樾:“我是巫师团首领,长樾指挥官,我会把狂暴的白狼带走,请求你不要开火,高射火炮虽然不会杀了路槐,但无疑是一次重创,重创的是路槐对军情处的信任。”
通话器那边,长樾久久没有回应,但高射火炮也没有发射。
一群狼咬住缰绳,龙池骑上狮鹫,一路用魔杖为豺狼群施加增强法术。那缰绳没那么长,白狼被迫垂着头,被加强的豺狼群居然真的能拉得动他,殷弦月骑在狼脖子上,自己狼狈不堪,五脏六腑快被颠碎了。
从昼区奔向洛克斯城的区界,人类统帅在联系沿途的城市村镇紧急避让。
蛇是一种敏感的动物,温音感受到大地微震,仿佛有千军万马朝这边奔腾而来。
她走到神谕殿侧门,捏着头纱,随时准备防御。
结果从地平线奔来的,居然是一群狼合力叼着一根缰绳,拽着一只更大、两层楼那么高的白狼。
温音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路槐,她蛇瞳猛地竖成缝,黑纱一扬,幻化成巨蟒€€€€
“无礼之人。”温音幻化成巨蟒高高立起时,看清了狼身上的人。
殷弦月暗叫不好,他把温音给忘了,温音是神殿护卫。他嗓子已经全哑了:“温音!我们要去传送点,路槐狂暴了!”
€€€€狂暴,是只有洛尔大陆有的设定。
而殷弦月,他要把路槐带去自己的世界。
世界之中,设定高于一切,在自己的世界,没有超自然生物狂暴这个设定。
路槐可以在自己的世界幻化出兽态,但那是路槐本身的力量。
可是“狂暴”,是受外界刺激之后,超自然生物产生的变异状态,是一种“设定”。
所以殷弦月认为,万物有法则,路槐在正常世界里只会保有他本身的力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在传送的瞬间,“狂暴”会被留在洛尔大陆。
得知那确实是路槐之后,温音缓缓退回了人形态。坦白讲她不太喜欢这些人,因为他们来神谕殿,并不是为了祷告。
她嫌恶地蹙眉,然后走到院子边缘,随便他们进来。
从侧门进入神谕殿,再从正门出去,是“离开”。离开的,是洛尔大陆。
纵使龙池在这里,豺狼群也在这里,但殷弦月管不了那么多了。路槐的狂暴状态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搞不好真的要被军情处的人开火打成残废。
狼群从侧门进入神谕殿后,白狼生生把墙撞出个大窟窿,砖石轰隆隆往下掉,殷弦月捂着脑袋,他心里念着阿弥陀佛,下一个狂暴的可别是温音……
“唰€€€€”
狼群跃出神谕殿后,缰绳倏然松了下来,没有任何力量……
他们回头,龙池和狮鹫也回头,跨过神谕殿的门槛后,没有了巨狼,也没有了殷弦月。
世界安静得不太正常。
豺狼们幻化回人形态,小伙们一个个累的直喘。头狼走到龙池身边,问他:“巫师团的首领……不是不会魔法吗?”
龙池呆滞地望着殿门,尔后回神,对头狼回以温柔的微笑,说:“魔法,并非只属于巫师。”
另一边。
暗巷。
殷弦月回来的时候,身体也会恢复成在这里的状态。
穿巫师袍的青年跌坐在暗巷地上,他捂着胸口咳得惨绝人寰,传送回来的瞬间,器官还处于剧烈运动的余威下。
一个间质性肺炎病人是招架不住的,他上气不接下气,旁边躺着一只白狼。
正常体型的白狼,大约是高原狼那么大,与阿拉斯加犬差不太多。
白狼睁眼,双眼依旧是血红色,但眼神不再凶残。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殷弦月身边,嗅了嗅他。
殷弦月摸摸他的头,接着那只手就滑了下去,跟着滑下去的,还有他整个人。
问题路槐发现他没办法幻化回人形,他现在就是一只通身白毛的狼。他只能叼住殷弦月的衣服把他从巷子里拽出来,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将人拖行出来之后,城市是傍晚,晚高峰的马路上,车子们恨不得前轮贴人家后轮,防止他人加塞。
人行道上,大家诧异于一只白……白狗,从黑洞洞的巷子里拖出来一个人,昏迷不醒的人。
人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有人停下脚步,有人和同伴商量着要不要叫救护车。
路槐急得很,他只能忍辱负重地……
“汪汪汪汪汪汪汪!”
人们恍然:“哦哦哦!这个萨摩耶在求救!狗狗在求救!快打120!”
路槐卸了口气。
萨摩耶……
也罢,不就是几声狗叫吗。我们白狼,能屈能伸。
第23章
入V三合一
睁眼, 入目是医院病房天花板,淡蓝色的隔离帘,以及吊瓶。
青年脸色如纸,呼吸微弱, 他氧气面罩随着呼吸蒙上来的白雾, 都比别人的要小一块。
“醒了吗?”病床旁边的人见他睁眼, 赶紧探过来。
于是殷弦月的视野里,半张脸挡住了天花板。
他眯了眯眼,声音隔着氧气面罩像闷在罐头里:“贺琦?”
怎么会是贺琦……殷弦月冒出一个恐慌的念头,会不会之前的半个多月,只是他躺在病床上的一场梦?
想到这里,殷弦月瞳仁微颤,他偏过头, 想要在病房里寻找路槐的身影。
贺琦叹气,他先按了护士铃,然后很小声地说:“是路槐
来找我,把我带来医院的, 我一开始没认出, 他就咬着我的裤子拽我……然后看见了他的眼睛, 是红的,我猜他可能是路槐。”
殷弦月松了口气,他尚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虚着嗓子用气音问:“他人呢?”
贺琦抿抿嘴,坐到凳子上:“他好像暂时变不成人,一直是白狼的外形, 也说不出话……我没办法,我只能……”
贺琦说一半停下了, 仿佛难以启齿。
这让殷弦月更急,蹙着眉,眼神焦虑地望着他。
不巧护士进来,观察了一下殷弦月:“病人醒了是吧,稍等啊,我让医生过来。”
护士在床尾的速记板上填下殷弦月醒来的大致时间,接着去调整了一下隔壁床打呼噜大爷的输液管才离开。护士离开后,殷弦月艰难地起来些身子,胳膊肘撑在床垫,问:“你把他怎么了?”
贺琦无奈道:“我真的没办法,他没有狗证也没有牵引绳,体型又那么大,白得那么显眼……我说他是白毛德牧,把他放在宠物店……寄养了。”
“……”殷弦月戴着氧气面罩还是觉得自己窒息,“你把我的男主,放宠物店里,寄养了?”
“是的。”贺琦点头。
可正如贺琦所言,以路槐的现状在这个世界,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多时,医生进来病房,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后,顿了顿,才说话:“你自己应该有数吧。”
殷弦月点头,久病虽没成良医,但这么久病下来,对自己的状况已经非常了解。
医生就过往病史和这次入院的检查结果,只让殷弦月按时吃药,多静养,按时复查。殷弦月谢过医生后,平躺了一会儿。
安静地吸完这段时间的氧,点滴也眼见着挂下去一大半,护士过来摘掉了他的氧气面罩,并又抽了一管血。
“他在哪家宠物店,我去接他。”殷弦月说。
贺琦:“你还是先休息吧,身体要紧,你担心他做什么,他怎么都不会吃亏,杀人打怪跟砍瓜切菜似的……”
贺琦说着说着没声儿了,殷弦月幽幽地瞪他,也不说话。
病房里只剩下隔壁床大爷打呼伴随咳嗽的声音,护士进来过两次,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又给殷弦月挂上一瓶水,然后告诉他们医院食堂已经开餐了,言下之意贺琦该去给病人打饭。
贺琦会意,看了眼殷弦月戳着滞留针的手背,透明的药液顺着输液管淌进去,想来他应该不至于自己拔了针跑出去找路槐……
“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
殷弦月说:“谢谢。”
礼貌是拉开人际关系的好方法,不知道为什么,殷弦月设想了一下,如果守在这里等自己醒过来的人是路槐,那么他应该不会说谢谢。
不孝子,该你的。他想。
这么想着,倏地笑了一下,接着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他真的太虚弱,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中间迷糊着,有人把床摇起来了一些,他被人喂了些小米粥,等到再次醒过来时,已然是深夜。
隔壁床的大爷还是鼾声如雷,病房窗户的密封性不是很好,窗帘轻轻地在向屋子里涌。睡眠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自我修复,这长长的一觉睡醒,他觉得舒服了很多。
躺了太久,他想坐起来顺一顺气,然而……